对于马克波罗有没有到过中国,近年来史学界多有争论。目前基本达成共识的,是他的游记里有很多幻想和拼凑的内容。
比如他在中国当官的经历、襄阳献炮、以及对中国城市规模的描述(动辄使用“百万”这个词)等等,存在很多夸张和与史料矛盾之处,很难相信这些内容全部都是真的。
大多数历史学者都认为,马可波罗在游记里掺杂了很多道听途说的内容,甚至是自己的幻想。但从逻辑上来说,游记里存在不实内容,并不能证明马可波罗一定没到过中国。
可以说,目前质疑派和肯定派都拿不出马可波罗到过或没到过中国的决定性证据。
1.质疑派的论据及反驳
质疑马可·波罗未曾到过中国的主要学术依据,综合起来有两点:
(1)中文文献中找不到任何关于马可·波罗的直接记载。(2)马可·波罗的游记中漏写了许多被视为中国重要特征的事物,比如长城、缠足、汉字与茶叶。
但很多学者不认同上述质疑。他们认为,中文文献找不到马可波罗这个名字,是不足为奇的事情。元朝时来华的外国人很多,但在元代文献中留下姓名者很少,著名的柏朗嘉宾、鲁布鲁克、鄂多立克,都曾来过中国,但也都很难在中国文献中找到记载。
对于马可波罗的“漏写”问题,这些学者也做出了一些比较合理的解释。比如,关于“为何没有提到长城”,黄时鉴的研究结论是:“元朝之前,中国确实多次建造过长城。但是,当马可波罗来到中国时,除了极个别的关隘被人们加以修缮利用外,长城的绝大部分都已成为荒芜的遗址。”
他还注意到,元人在诗文中提及长城,也“往往是在当地人告知以后,他们才认识到所见的遗址是古长城,进而发思古之幽情”。也就是说,长城在元朝的存在感是很低的,将长城看成中国的一个重要象征,是明长城修筑之后,由来华的外国人重新构筑起来的。马可波罗不懂汉语,对长城的历史也毫无了解,即便经过了古长城遗址,如果没有“精通中国历史文化的人会告诉他这就是长城”,他大概率不会对这些废墟感兴趣。
关于游记中没有提到缠足,黄时鉴收集了出土的元代女鞋资料,考据认为:元代女子缠足的主流是“窄足”,也就是将脚的前掌与足趾缠窄,而非后世广为人知的“三寸金莲”。这种“窄足”虽会对足部发育造成影响,但影响程度与流行范围有限,尚不足以引起来华外国人的猎奇与围观。直到明代后期,中国女子的缠足发展到“三寸金莲”,才引起来华传教士们的注意,进而在西方变成一种关于中国的标志性符号。
茶叶与汉字在游记中的缺失,也大体可以做相似的解释——马可·波罗来华时,茶叶还没有在蒙古人当中真正流行开来;马可波罗来华的目的是经商,他不懂汉语,主要依靠波斯语在中国活动,接触的主要人群是色目人,而非汉人,所以他对汉人的饮茶习俗和汉字,缺乏关注度。
此外,按习惯的说法,马可波罗的游记,是在监狱中口述给同伴听,然后由职业作家鲁斯蒂谦执笔写成。口述者夸大自己在历史事件中的地位,记忆出现混乱将事件交错混淆,是很常见的现象。鲁斯蒂谦在执笔时也怀有自己的目的(他曾靠写书获得英国王室的生活资助),未必完全忠于马可波罗的口述;且游记的原始版本早已失传,流传中产生的翻译版本,内容又不完全一致,显示有人在当中做过加工。这些因素,都可以用来解释游记中内容失真、缺漏之类的问题。
2.肯定派的论据及反驳
认为马可·波罗曾经到过中国的主要学术依据也有两点:
(1)游记中某些部分的记载与中国文献非常吻合。
例如《永乐大典》所引元朝《经世大典·站赤门》中记载了坐船护送阔阔真公主远嫁伊利汗国的三位波斯使臣的名字——兀鲁䚟、阿必失呵、火者;马可波罗在游记中也记载了此事,说自己搭乘着那条船顺道回国,且将三位使臣的名字写作Oulatai、Apuscah、Coja。与史料记载互为佐证。而且,波罗说三位使者最后只有火者(Coja)活着,另两位死于途中;波斯语史料《史集》记载护送阔阔真公主前来完婚的使者,也确实只提到火者一人的名字。信息如此准确,似可证明马可波罗确实来过中国。
(2)游记中的很多细节描写非常准确,接近于第一手资料。
比如,马可波罗写下如何通过煮沸卤水制盐的过程,这种技术当时别处都没有,很可能是他在中国亲眼所见。
游记中还有杭州地区纳税情况的记载,详细到具体数字:“行在(今杭州)当时上报的有160万户。大汗从行在以及行在所属的各地每年征收数量庞大的税收。排在第一位的是盐税,大汗每年可收得80万个货币单位。除盐税外,大汗每年还可收到210万货币单位的其他税收,相当于1680万金萨吉。”
为了验证这些数据的合理性,现代学者研究出元、波斯、威尼斯的货币、度量衡换算关系,而后将不同手稿和版本中的数据,与《元史》等中方史料对照,最终认定马可波罗记载的数据不仅可靠,而且能精确到具体年份。
但是同样,很多学者认为,与历史文献的吻合、丰富详实的细节并不能证明马可波罗一定到过中国,他可能从其他渠道获取到了这些信息。
例如质疑派的代表人物,大英图书馆东方部主任吴芳思就提出过一种可能:是否有可能是马可波罗标榜他到过中国,而实际上他没有?是否有可能是他的父亲(尼可罗·波罗)、叔叔(马飞阿·波罗)做了一次充满艰难险阻的旅行(据说他们抵达了蒙古帝国首都哈拉和林),……而他们的荣誉却被在狱中把自己写进故事中去的马可波罗夺走了?
综上所述,由于正反双方都缺少决定性的证据,马可波罗究竟有没有到过中国,目前仍是一个存在争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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