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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维辉丨古代文献解读中的“当代语感干扰”问题(下)

汪维辉丨古代文献解读中的“当代语感干扰”问题(下)5.观念不同时代的人在观念上常常存在差异,有的还差异很大,所以用后代习见的观念去理解古代的作品,也会发生“以今例古”的错误。

5.观念

不同时代的人在观念上常常存在差异,有的还差异很大,所以用后代习见的观念去理解古代的作品,也会发生“以今例古”的错误。[37]

1)不素餐/不素食/不素飧

王泗原《古语文例释》“4.诗之不素餐”条说:

《诗·魏·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不素食兮。……不素飧兮。”今人辄谓此乃反语,云:而那些“君子”不耕不猎,却是稻谷满仓,猎物满庭。……这里的硕鼠指的就是《伐檀》里的“素餐”的“君子”。(文学研究所编《中国文学史》三章四节)那些大人先生们啊,可不白吃饭啊!这是讽刺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的反话。(选本)馀不具引。

按:此今人思想,非诗意。了解古人之意,必凭其语言。诗句云:“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亿,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狟(特,鹑)兮?”用诘问语,用代词“尔”,诘之严,责之厉,语气甚重,三章并同。而下句“彼君子兮,不素餐(食,飧)兮”,用“彼”字,且称之曰“君子”,语气截然不同,此其与上文对比甚明。小序云:“《伐檀》,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作诗者之意或未必一如小序所云,而以彼君子不素餐与此不稼穑而取禾,不狩猎而县狟(特,鹑)对比,则无可疑。公孙丑援此“不素餐兮”问孟子君子何以不耕而食,孟子以君子之作用答之,以为不素餐莫大于是(《孟子·尽心上》)。公孙丑之问如此,孟子之答亦如此。此战国时人之通释也。凭语言了解诗意,但能有此结论。安得以为反语耶?且三百篇中,何篇有如此之反语耶?

王氏所论至确,可以纠正今人普遍存在的误解。

2)死且不朽

《左传·成公三年》:

[知罃]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

王力主编《古代汉语》(修订本)第一册《楚归晋知罃》注:“死且不朽:等于说死了将很光荣。”这个注解是不能成立的。知罃在晋楚邲之战中打了败仗,被楚国俘获,现在两国媾和,作为交换条件,将被放归晋国,他自己假设,归国之后要么被自己的国君杀掉,要么被自己的父亲在宗庙里杀掉(当然这都是外交辞令,实际上不可能被处死),这有什么“光荣”可言?古代败军之将罪应处死,《左传》中多有记载,如宣公十二年载晋楚邲之战中晋军大败,“秋,晋师归。桓子请死,晋侯许之。”孔颖达疏:“《礼记·檀弓》:‘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邦邑,危则亡之。’今桓子将军,师败,故请死。”知罃在邲之战中被俘虽然不是他自身的过错,但是因为被俘放归而受戮,绝不可能是自以为“光荣”的事。《左传》中“死且不朽”一共见于四处,出现的语境差不多,都是打了败仗当了俘虏或者犯了大过错而自己估计要被国君(或宗族)治罪处死的人说的话,把它解释成“死了将很光荣”,在另外三处(僖公三十三年、成公十六年和昭公三十一年)也讲不通,实际上这是用今人的观念和习惯用法去误解古书。根据《左传》和其他上古典籍中的用例不难推知,“死且不朽”是上古汉语的一句成语,确切含义是“死而无憾”,《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秦武王三年,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史记》所据当为《战国策•秦策二》:“秦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同样的话,在《史记·秦本纪》里作:“武王谓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死不朽”与“死不恨”同义,是其确证。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含义,可能是因为当时的人们把“死且不朽”看作一种崇高的人生境界,因此人们常用这句话来自我安慰,表示死而无憾了。(汪维辉 1990b)

陈寅恪(1931/2001)指出:凡著中国古代哲学史者,其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盖古人著书立说,皆有所为而发。故其所处之环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明了,则其学说不易评论,而古代哲学家去今数千年,其时代之真相,极难确知。……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否则数千年前之陈言旧说,与今日之情势迥异,何一不可以可笑可怪目之乎?但此种同情之态度,最易流于穿凿附会之恶习。因今日所得见之古代材料,或散佚而仅存,或晦涩而难解,非经过解释及排比之程序,绝无哲学史之可言。然若加以联贯综合之搜集及统系条理之整理,则著者有意无意之间,往往依其自身所遭际之时代,所居处之环境,所薰染之学说,以推测解释古人之意志。由此之故,今日之谈中国古代哲学者,大抵即谈其今日自身之哲学者也。所著之中国哲学史者,即其今日自身之哲学史者也。其言论愈有条理统系,则去古人学说之真相愈远。此弊至今日之谈墨学而极矣。……此近日中国号称整理国故之普通状况,诚可为长叹息者也。[38]

陈先生所论可谓切中时弊,今天读来仍然令人警醒。其实不独哲学史,凡是需要涉及古代文献的学问都会发生“以今例古”的问题,在汉语史和汉字史研究领域当然最为普遍,此外像辞书编纂、古籍整理、文献辨伪以及各种“史”的研究,如中国古代史、文学史、军事史、思想史、经济史、法制史等等,都难以避免。上文所举的例子中,有些就涉及文学史、中国史和文献辨伪等。下面再就辞书编纂和古籍整理举些例子。

辞书编纂中“以今例古”的现象很常见,兹举一例。《汉语大词典》“容易”条:

①做起来不费事。《汉书·杨恽传》:“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方称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唐元稹《酬李相公并启》:“况贵贱之隔,不啻于车笠之相悬,而相公投贶珍重,又岂唯一揖之容易哉?”《朱子语类》卷六五:“节节推去,固容易见。”……

引《汉书》和《颜氏家训》为例都是错的,“何容易”就是“怎么容许轻易”,其中的“容易”都不是今天的双音词“容易”,编者显然是受了现代汉语“容易”一词的误导。参看上文“谈何容易”条。又,白维国主编《近代汉语词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15年)表示“轻易”的“容易”,首例引唐卢肇《逸史》卷三:“责国医曰:‘公何容易!死生之穴,乃在分毫。人血脉相通如江河,针灸在思其要津。’”这个例子也是错引的,“何容易”还是“怎么容许轻易”,《近代汉语词典》或许是受了《汉语大词典》的误导。

在古籍整理中以后代的语言文字习惯去误改古代典籍中的字词等,也属于同样的性质。下面略举数例。

蒋礼鸿《敦煌变文字义通释》“透”条(129页)说:

伍子胥变文:“遥见抱石透河亡。”(页7)《变文集》校改“透”作“投”。徐震堮校:“按‘透’字不烦改,唐人原有此语,《南史》梁元徐妃传:‘乃透井死。’”案:《玉篇》《广韵》都说:“透,跳也。”“透河”就是跳河。宋时徐铉附益在《说文》后头的《说文新附》,“透”字才收进了“过也”的解说,(《集韵》去声五十候韵:“透、䞬,他候切,《说文》:跳也,过也。或从走。”按:《说文》无透字,《集韵》所说,未知所据。)《变文集》校者只记得现在通行的“透”字后一义,忘却“透”有跳的意义,就臆改作“投”了。……太子成道经:“鱼透碧波堪赏玩。”(页289)这个“透”字,虽然也可以解释为在水里穿来穿去,但解作跳跃,更加生动。……现在浙江东阳口语中没有“跳”,只有“透”。义乌也说“透”,意即跳。

同书“[扌爫夫]改”条(169页)说:

韩擒虎话本:“为戴平天冠不稳,与[扌爫夫]脑盖骨去来。”(页196)又:“香汤沐浴,改[扌爫夫]衣装。”(页197)《变文集》校“[扌爫夫]”作“换”,“改[扌爫夫]”作“改换”,于文义都很允洽而实未确。这两个字都是“㨙”字之误,“㨙”义为换。《广韵》去声十二霁韵:“㨙,胡计切,㨙换。”《集韵》去声十二霁韵:“㨙,,胡计切,杭越之间谓换曰㨙。或从系。”可证“㨙”义为换而与“换”字音不同。

蒋先生所论甚确,这两个例子都是今人以自己熟悉的当代用词去误改陌生的古代同义词。“透-跳”和“㨙-换”实际上都是所谓的“古今词”(据《集韵》所记,“㨙”很可能是一个古代的方言词),即表示同一个意思,古今用词不同。

话本小说等古代俗文学作品,有不少字的用字习惯与今天不同,整理时如何进行校勘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收入江苏古籍出版社《话本小说大系》的《清平山堂话本》(石昌渝点校),点校者多以“当为某字之误”或“当作某字”之类的校语来处理,比如《洛阳三怪记》:“说由未了,婆婆入来了。”校:“由——当为‘犹’字之误。”《快嘴李翠莲记》:“姆姆休得要惹祻,这样为人做不过。”校:“祻——当作‘祸’字。”同类的例子还有:番-翻,娥-蛾,仓-舱,交-教,炒-吵,般-搬,倍-陪,根-跟,燥-躁,已-以,荒-慌,庄-妆,饷-晌,门-们,砣―驼,直-值,必-毕,䈥-筋,等等。这些字绝大部分属于同音通假字,有的是自古就通用的,有些则习见于敦煌变文以及后来的民间作品中,也有少数是民间曾通行的异体字。总之,这些字都是古代某个时期通行的写法,它们跟“误字”是有区别的。我们不能以今例古,说这些字就是某字某字之误,因为这不符合事实,在当时人看来,这些并不是误字,人们就是这么写的;也不能拿今天的标准说某字当作某字,因为今天我们所认为的“正字”,在当时人看来,可能恰恰是不能接受的“误字”,如“炒闹”的“炒”,《清平山堂话本》原书一律写作“炒”,从不写作“吵”,不仅此书,其他许多小说如《两拍》等也是如此,如果把它改作“吵”,当时人看了可能会感到莫名其妙,以为你写错了。对于这样的用字事实,我们应该承认它、尊重它,因为语言文字本来就是约定俗成的,正误只有一个相对的标准,而且这种标准是因时代而异的。对于这些字,我们可以采用“今作某”或“即今某字”“通某”“某字异体”等办法来处理,这样既符合事实,也易于为读者所接受。这样的问题在古代俗文学作品整理中带有一定的共同性。(汪维辉 1993)

二、原因分析:当代语感干扰

“以今例古”这一现象如此普遍地存在,并且通常是在人们无意识中发生的,它的背后有没有共同的原因呢?

以上例子表明,“以今例古”大都发生在当时仍在使用的字形、字音、词义和句式上,表面看人们对它们是熟悉的,而实际上并不真正了解。我们认为导致“以今例古”的深层次原因就是“当代语感干扰”。所谓“当代语感”,是指当代人从小习得的对母语(包括方言和通语)的感性认识。这里的“当代”是泛指的,并非专指当今,而是指发生“以今例古”的人所在的那个“当代”。这里的“语感”是广义的,既包括语言层面的语音、词汇、语法,也包括文字层面的字形和字词关系,还有观念等。“当代语感干扰”可以说是导致误读古代文献的根本原因,由于在无意识中受到“当代语感”的控制,人们会优先按照当代的习惯去识解古书中的字词句。而之所以会被“当代语感”误导,则是因为缺乏专业知识。

汪维辉、戴佳文(2021)在辨析了唐宋文献中的“睡觉”究竟是不是“睡觉2”(=睡)之后总结道:[39]

之前学者们讨论过的那些唐宋时期的“睡觉2”用例,其实都是伪例,或者是属读有误,或者是释义有误。之所以发生误读误解,是因为现代汉语母语者对“睡觉2”这个词太熟悉了,以致一看到古书里的“睡觉”,就会潜意识地倾向于解读为今天的“睡觉”。[40]这种以今例古的错误在汉语史研究中司空见惯,应当引起我们的充分注意。我们从小习得、长期积累从而固化在头脑里的“现代汉语语感”(包括语音、词汇、语法和文字各个方面)是根深柢固且无意识的,在研究文献里的古代语言(包括编纂词典)时,只有有意识地克服这种现代语感的“负迁移”,设身处地地穿越到彼时彼地的语境中去体认,才能得其本真。

三、如何克服“当代语感干扰”

由上所论可知,在涉及古代文献的研究中摆脱“当代语感干扰”很重要。如何克服“当代语感干扰”呢?我觉得主要靠三条:第一是要有清醒的认识,随时想着这个问题,一些看似没有问题的地方要保持警觉,谨慎对待;第二是要努力培养古代的语感,揣摩古人是如何说话的;第三是需要学习和研究。

先说第一点。

这实际上是一个思维方式问题。当我们读古书的时候,应该努力穿越到古代,最大程度还原古代的“活语言”,就是陈寅恪先生所说的对古人“应具了解之同情”,而不是简单地按照今天的习惯去理解。

清代乾嘉学者对“以今例古”已有较为清醒的认识,曹海东(2020:330-342)第五章第六节《以今例古》对此有比较系统的论述,把“以今例古”分为三大类:(一)对古代文献中语词之义的训释:1.一般性语词的训释存在以今例古之弊;2.名物类语词的训释存在以今例古之弊;3.典制类语词的训释存在以今例古之弊。(二)对古代文献属辞之法的理解。(三)对文献语言训诂事项的认知。下面摘引该书中的一些原始资料以飨读者。

吴江陈启源著《毛诗稽古编》三十卷,极为该博,有曰:“古今之字,音形多异,义训亦殊,执今世字训解古人书,譬犹操蛮粤乡音译中州华语,必不合也。”义训之殊,如古以“媚”为深爱,而后世以为邪;古以“佞”为能言,而后世以为谄;古以“伪”为人为,而后世以为诈伪。(袁栋《书隐丛说》卷十七“毛诗稽古编”条)

古书立文,各有体例,以后世文法求之,则失其意。(苏秉国《周易通义》卷十九《附编第二》“师”条)

其所假借,今韵复多异音,画字体以为说,执今音以测义,斯于古训多所未达,不明其要故也。(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二十三《春秋名字解诂叙》)

荀书多古义,杨注未了,往往释以今义,遂致舛误。(王念孙《读书杂志·荀子弟一》“君子养心莫善于诚”条引郝懿行说)

郑《目录》云:“士冠礼,童子职任居士位,年二十而冠。”此郑就士爵言之,非古言也。士者,古人年少未冠娶之通名。……是东汉人不知古言之证。(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七《释士补仪礼篇名义》)

《释鱼》云:“鲤,鳣。鰋,鲇。鳢,鲩。鲨,鮀。”皆一鱼而二名也,故舍人之解皆同。郭注以首六字分为六鱼,盖据其时目验而分之也。然璞去古已远,千余年后名目不能不变,据其时俗之名以折古人,未为得也。(李惇《群经识小》卷八“一鱼二名”条)

古礼不合今人情甚多,如丧祭之肉袒,今人必不肯行,而古人反以是为敬。又如食饭以手,食酱以指,脱屦而燕臣,见君而解袜,此类岂可以今人之情臆断其无此事哉!(江永《礼记训义择言》卷五“服之袭也”按语)

……盖诸家皆以后世属辞之例求古人之文,故辩论纷纷,而卒无一当也。(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弟五》“参辰南北斗、风伯雨师”条)

“宽柔以教”句,《注》《疏》略而不释,朱子《章句》:“谓含容巽顺以诲人之不及也。”窃按:此章答“问强”,“强”以自处言之,似未及于诲人之义。“宽柔以教”,“以”字盖倒装文法,犹言“以宽柔为教”,言南方之强,皆相习为宽柔也。未可以后人文法例之,谓“以”字在“宽柔”下辄及于诲人耳。(翁方纲《礼记附记》卷七)

清儒的这些论述今天读来仍有启发。

次说第二点。

克服“当代语感”的惯性很不容易,因为它是长期形成、根深柢固的。就像我们要飞向月球、火星,必须摆脱地球的引力,要回到古代活语言的“现场”,也必须有意识地摆脱“当代语感”的惯性。最好的办法是将一批有代表性的古书熟读成诵,沉浸其中,把古代语言文字的各种习惯内化为自己的直接语感。就像《朱子语类》卷十所说:

书只贵读,读多自然晓。今即思量得,写在纸上底,也不济事,终非我有,只贵乎读。这个不知如何,自然心与气合,舒畅发越,自是记得牢。纵饶熟看过,心里思量过,也不如读。读来读去,少间晓不得底,自然晓得;已晓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读不熟,都没这般滋味。而今未说读得注,且只熟读正经,行住坐卧,心常在此,自然晓得。尝思之,读便是学。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便是读。读了又思,思了又读,自然有意。若读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读,纵使晓得,终是卼臲不安。一似倩得人来守屋相似,不是自家人,终不属自家使唤。若读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与理一,永远不忘。某旧苦记文字不得,后来只是读。今之记得者,皆读之功也。老苏只取《孟子》、《论语》、韩子与诸圣人之书,安坐而读之者七八年,后来做出许多文字如此好。他资质固不可及,然亦须着如此读。只是他读时,便只要模写他言语,做文章。若移此心与这样资质去讲究义理,那里得来!是知书只贵熟读,别无方法。

王泗原先生自述早年在家中父亲给他的训练,“作为常课的有两个:一个是读书。……篇篇要读熟,能背诵背写,一字不差。……教读并不讲解,一篇一段也没讲解过。这个道理我后来明白了,古文是古时的语言,必须从熟悉这种语言来了解这种语言。讲解不是根本的办法。”(《古语文例释·自序》,2页)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再说第三点。

语言文字和思想观念等是随时随地在发生变化的,人们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就会导致“以今例古”,这是客观原因。因此对于非专业工作者而言,避免误解的最好办法就是多学习。而对于一些疑难问题,则需要通过专家的持续研究,才能不断逼近古代语言文字和古人思想感情的真相,避免“以今例古”的错误。上文所举的众多例子,如果没有学者们的专门研究,一般人很难知道自己的理解原来是错的。

有些疑难问题专家们的意见也不一致,则需要继续探讨和争鸣,以求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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