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群书,对如今的年轻观众来说,可能真的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了。
2009年的电影《风声》开启了谍战片的热潮,也让高群书这个名字家喻户晓。3年后的《神探亨特张》又拿下了多个重磅电影类奖项,从电视剧导演转型成电影导演的高群书似乎就要在电影大导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然而2016年的《过年好》和《奔爱》上映后,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领域,高群书再无导演新作与观众见面。
11月24日公映的电影《刀尖》是继《风声》后, 高群书与原著作者麦家的第二次合作,这部2018年开拍的电影压了五年,10月18日定档的那天,高群书在微博感慨:“八年没有新作品播映了,不是没有,是都在待审中。”
的确,高群书这些年并没有停下拍片的脚步,《国家行动》《三叉戟》《猎冰》等作品都是积压待审中的作品,云集了张译、张颂文、黄志忠等好演员,尤其是2016年开机的反腐大剧《国家行动》至今没有播映,高群书每次发微博,必有观众在评论区询问“《国家行动》呢?”
尽管多年没有新作上映,但在微博上,高群书以“他回精神病院了”的ID高度活跃着,从未远离大家,甚至可以说是在网络上最活跃的中国导演,没有之一。在不少行业事件和社会事件里,都能看到他的表态,仍然保持着60后导演的那种锐利敢言。
最近又有消息说高群书在筹备一部赌博犯罪题材新作,评论区的网友纷纷表示“高导的戏,过审难啊”。当“作品过审难”成为自己的新标签,高群书笑纳网友的评论:“我现在已经成一个传说了。”
在《刀尖》的首映礼当天,娱理工作室终于见到了沉寂许久的高群书。关于作品断档的八年,关于《刀尖》的这五年、关于创作转向、关于在网络冲浪的态度,高群书说了很多心里话。
到这个岁数了特别认命
娱理:观众和您一样等《刀尖》等了五年,这五年您经历了什么?
高群书:好多事,就不说了。
娱理:那说点高兴的,知道《刀尖》能上映的一刻是什么感受?
高群书:说实话,忐忑。《刀尖》小说我是2012年看到的,2013年开始做剧本,到今天上映,已经十年了。
到这个岁数了特别认命,但不是那种命,命是可以抗的,但是必须置身于一个正确的轨道上,实在走不动了,也没办法。
作为我来说,不管《刀尖》遇到什么困难,我都必须推动它,别人都可以放弃,我不能放弃,这是我的作品。
所以我特别感谢于冬,最后于冬看了片子,二话没说就做了,前面一路坎坷,直到后面遇到于冬。
娱理:博纳是什么时候入局的?
高群书:今年进来的。于冬当时看的还不是完成版,是一个粗剪版,他相信这就是一个好东西,只要是明珠还是有人能看见的,我相信《刀尖》是个明珠,但是这个明珠可能有特别性。
这是我带有个人风格的一个实验性的尝试,它里边有很多反套路的东西,它更具有文学性和记史的功能,当然也有很强的戏剧性,它是风格杂糅的一个东西,没法按一个类型来说。
实际上严格意义上它是一个人或一群人的命运,表现命运的片子说实话可能不会有太多的受众,所以你要有技巧,去找观众的痛点和共情点是什么,这样电影票房肯定更好。这是一个电影的计算性和创作性的问题,我们不排斥计算性,因为电影毕竟是个商品,它是需要市场的回报来把投资消掉的这样的一个产品。
娱理:也就是说您当时创作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要做成一个偏悬疑的、猜身份底牌的电影。
高群书:没有,为什么要悬疑?
娱理:可能因为最近的市场悬疑题材很热门。
高群书:因为这个片子够复杂,你要再悬疑那更完蛋了,所以我们都明说,真的就打破悬疑。《风声》是有悬疑的,《风声》是找出身份和传递任务的,它相对比较简单,《刀尖》是一个大的时代下,这些人的生存状况。
任务好理解,查谁是老鬼,所以观众理解起来就没有问题,《刀尖》可能更复杂一点,身份复杂,时代背景复杂,人物的内心复杂,你跟着谁走,对吧?
简单来说这个片子就是说了一个军统特务的觉醒,这个逻辑一下就很简单了,你也不要想谍战,你也不要想悬疑。结构是七杀,七次杀戮,前半段是杀别人,后边都是被杀,原来是用阴谋诡计,用刑法用语言去杀,后来再用那一套不行,大家都心知肚明,必须得用枪用刀用真的干,这就是后来的发展,从情节这个紧密度上有人感觉后边说散了,实际上一点不,后边是个升级。
娱理:《刀尖》本来应该有一场张译受刑被打的戏,后来是完全删掉了吗?
高群书:太长了,没有别的问题就是太长了。
娱理:还有张译的旁白部分,这个也是后来加的吧?
高群书:实际上开始我想加,后来他们都劝别加了,但是好莱坞好多电影都是旁白,《刀尖》是一个倒叙回叙式的,原剧本开头是老人院一个老头,他就是金深水,给高安安讲起他怎么和林婴婴认识的过程,实际上小说也是这样的,我特别喜欢旁白,就坚定不移地用下去了。
娱理:这是您自己创作的选择,并不是为了审查?
高群书:不是,审查没有任何问题。
我天天在网上与时俱进
娱理:虽然您很久没有新作播映,但是在微博上您很活跃,经常对一些事情发表观点,我关注您的微博很多年了。
高群书:我们这一代成长于80年代,80年代有各种文化思潮、哲学思潮、美术思潮,我是在所谓西方现代派大举进入中国的时候成长起来的。
我看书两个极端,一个就是中国所有的现当代文学作品我全看过,没有我没看过的,还有西方现代派,包括美术潮流,我全关注,都是伴随着这些东西成长起来的。所以我到现在也特别能接受新鲜事物,别看我岁数大,我天天在网上与时俱进,你要保持这种嗅觉。
我跟新浪是有感情的,尤其跟新浪微博有感情的,从博客时代开始。我关注微博是因为它是目前我们接受社会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以前都看报纸,《新京报》《南方周末》都送我报纸,后来我说别送了,我也不看了,现在所有东西都可以在网上能看到,我好多转的这些东西,网友就说导演弱智,在下面留言说导演弱智,他不知道一些事虽然是假的,但是故事很好,我是把它当成故事看的,你以为我转的都把它当成真的看了吗?
我觉得网上很多文章故事很好,包括叙述角度特别好,它真假跟我没关系,我没把它当成新闻报道,我都当成一个街坊野谈去看的,你可以受到启发。很多这种小作文很会写,很能抓人,我们实际上从里边学人家的技巧,人家也讲一个很严肃的事儿,但是讲得很好玩,你很愿意看,这是一个学习态度。网友认为我一转发就是我认可这个标准了,你也没法解释。
娱理:说到微博,您的ID“他回精神病院了”很有意思,还记得当时是为什么改了这么个名字吗?
高群书:是因为我被他们弄急了,我原来叫膘客老高,都被叫成嫖客老高,后来我一生气就改成“他回精神病院了”,就一直沿用到现在了。
娱理:很多影迷关心,您什么时候会从精神病院出来?
高群书:出不来了,待着挺好的,感谢新浪微博的宽容,还让我用这个名字,多么不正经的一个名字哈哈。
我现在已经成一个传说了
娱理:您刚才提到了心态有点疲了,但是看您在微博上对一些事情的态度、包括您后续的项目,能感受到依然保持着一种锐利度。
高群书:疲了其实是这事你坚信它能成,它就能成,你就坚持下去就行了。我也不会认为这片子就有10亿票房,我从来不会这么认为的,但是我也认为只要我们找准了喜欢这一类创作的这一群人,它也会有不错的票房,因为中国人太多了,《河边的错误》为什么有2亿多的票房,就是找准了真正喜欢这个的人。
以前我们的文艺片的发行,老按大片商业片去发行,所以我一直呼吁分线发行,现在终于要实现分线发行,但是现在的分线发行可能还不太完善。你看好莱坞就是这样,先在几个影院去放,如果大家发现好了之后再扩展到20多个,再扩张到100个影院,也都是试探性的,我们现在发行就是“哐”一个文艺片也按照大片去发行,你怎么能跟人家大片竞争呢?
刚才他们也跟我说看了《涉过愤怒的海》,说特别好,我说我很高兴,现在需要它们来带动,先把观众带到影院去,捎带看看我们就行了,我们没想说排到它们前面去,我们想跟着人家喝点汤就完了,这是我们的想法,特别希望把市场烧热,我们去喝口汤就行了。
娱理:您下一个筹备的项目是关于赌博犯罪的题材,然后评论里都说高群书导演的片子,过审难啊。
高群书:我现在已经成一个传说了,高导的片子难过审,我说没事一个个会过审的,确实是这样的,《猎冰》《三叉戟》,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放出来的,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一个个都会放出来的。
娱理:您选的这些比较锋利的题材,确实会有一些过审的难度,有没有想过去拍一些别的题材?
高群书:有啊,我后边都是战争题材,《白山黑水》《解放海南岛》,我也喜欢拍战争片,因为我没拍过战争片,包括古龙的《边城浪子》都在准备中。
娱理:近8年没有作品公映,可能稍微年轻点的观众已经不知道高群书是谁了,确实如您所说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对此您会担心吗?
高群书:做直播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关心《国家行动》,幸好还有《国家行动》在这惦着,否则我早就被大家遗忘了。
娱理:被大家惦着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高群书:还是出来吧,别惦着了,还是出来吧。
我永远不会愁我的后路
娱理:刚提到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您都看过,最近《河边的错误》就是改编自余华的小说,文学确实是电影很大的养分,您自己有什么特别想拍的文学作品吗?
高群书:真太多了,一个一个拍吧,比方说苏童的《黄雀记》就特别好,拍出来肯定是一个艺术片,因为我不愿意把这个东西给变成一个商业片,会破坏人家的最本质的东西,我可以把它做得很炫,但是我不愿意,我觉得人家作家辛苦写出的东西,作为我对作家的尊重,我不愿意去干这种事情。
因为我年轻的时候想当作家没当成,所以对作家有一种情结,我对这些作家都是崇拜的,我跟很多作家关系都很好,他们反正是无所谓,你随便改,允许你做各种东西,但是我比较抗拒,不愿意把它改成另外一种东西。
一流小说是不好改编的,《红楼梦》怎么改?我说有一天我要拍《红楼梦》的话,我就拿小说去拍去。《水浒传》也是一样,我一定是严格遵循《水浒传》原来小说,因为它的描写已经非常好了,人很多,有很多可拍的,可拍出无数个电影,我最想拍的是荆轲、武松这样的。
《水浒传》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能从中看到当时的生活,我们现在好多东西你看不到当时的生活,说句实话,那些戏都可以做,就是你愿意做不愿意做的问题。如果我要拍《水浒传》,我会拍当时的生活,为什么这些人要走这些道路,逼上梁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能宋江故意逼人,为了让人家加入自己的团伙,这到底是道义还是不道义,这都是很复杂的东西,但确实是那个年代的常态,就特别想拍出那个年代的真实的生活。
实际上《刀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它真实,人的心态真实,帮派真实,环境真实。你看就他们吃饭那桌菜,你知道费多大劲吗?我按照南京1930年一个饭馆的菜谱,就这一个镜头,也没人去细看去,但是每一个菜都是有讲究的。包括报纸,1940年11月28号,这个故事从那一天开始发生的,金深水进了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有个报纸,那报纸就是真正从南京图书馆找出来的。
娱理:做导演这么久,您现在还有新的创作冲动吗?
高群书:有时候你的创作冲动受时局和环境的影响,但是你真正想拍的东西,不一定现在都能拍了。比方说我想拍《水浒传》,现在可能各方面的原因你都拍不了,这是导演和作家不太一样的点,作家你可以自己回家写去了,爱出不出,这是自我劳动。但是导演不一样,导演的作品是团体劳动,又是投资什么的,你必须考虑到这个结果是什么,导演不是任性的一个行业,但是你到了一定程度了也可以任性,但是我还没到那个程度。
比方说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我就拿1000万或者800万,我拍一个非职业演员,这是我最想拍的,非职业演员这方面成功案例也很多,《神探亨特张》就是很任性的东西,我现在也可以这样,为什么我说我永远不会愁我的后路,大不了我就去拍非职业演员,我这几年拍了好几个都特别好,包括《龙门相》。
那也才花了几百万,很舒服很好,带一个50多人的小组,大家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大剧组不行,大剧组一天就100万的花销,时间就是钱,小剧组无所谓,你住在一个偏僻的横道河子的地方,一个床板才20块钱,多拍两天也无所谓。
娱理:《龙门相》我很喜欢,但那个戏您是监制,做监制和做导演的成就感还是不一样的吧?
高群书:对。我也得培养年轻人,希望他们能出两个能有好票房的导演。
喜欢本文,别忘记点个“在看”支持一下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