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祖成(中)与孔繁秀(左)、陈鹏辉(右)正在商讨解决科研中的问题。记者 孙开远 摄
西藏民族大学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研究团队正在布置研究《明清实录藏族史料类编》工作。 西藏民族大学党委宣传部供图
西藏民族大学图书馆馆长孔繁秀正在查阅历史资料。 西藏民族大学图书馆供图
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博士陈鹏辉正在工作。 记者 孙开远摄
《明实录藏族史料》《清实录藏族史料》《明实录藏族史料类编》《清实录藏族史料类编》书影。 记者 孙开远 摄
3月31日下午,陕西咸阳,西藏民族大学社科楼前,一个简朴而庄重的揭牌仪式正在举行。掌声中,乍暖还寒的空气轻托红绸缓缓落下,“西藏高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协同创新中心”的标牌映入眼帘。
揭牌人中,一位矍铄老人在红绸落下的瞬间,抬头凝望,若有所思。这位老人就是西藏地方和中央政府关系史、明清治藏史研究专家,西藏民族大学教授顾祖成。
“西藏高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协同创新中心”的成立,与顾祖成教授,与西藏民族大学建校以来三代人接力、已经做了一甲子的一道历史证明题密不可分。
西藏地方史研究大有可为
1960年,上海。
“西藏历史,值得你好好深入研究。”1960年顾祖成从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时,得知他选择去西藏,老师嘱咐说。
1959年3月,西藏上层反动集团发动武装叛乱,平叛改革拉开帷幕,举国关注。那时,史学界对西藏历史大都知之甚少。西藏地方史,就是一部与祖国的关系史。老师的嘱咐,犹如一粒种子种进顾祖成的心田。
志愿进藏工作的顾祖成,被分配到在陕西咸阳建立不久的西藏公学任教。第二年,组织上安排他们到西藏实习。在西藏公学任教要了解西藏。这次实习使他大开眼界,他接触了大量史料和重要档案,包括划定非法麦克马洪线的档案。
“当时我觉得这些材料非常宝贵。今后的教学研究如果有这份材料,就有‘武器’了。当时没有复印机,打字机也不普遍。怎么办?手抄!报告不算太长,我是在两天里抄完的。”
此次实习除了专业上的收获,还提高了长期建藏的思想觉悟。之后几十年间,顾祖成又多次进藏,或是科研,或是田野调查,积累了大量一手资料。
历史研究,文献收集和解读非常重要。这也坚定了他的想法——西藏地方史研究,大有可为。
1965年,西藏公学更名为西藏民族学院,历史课成为必修课。顾祖成与其他教师协作,编写了一本中国史补充教材——《藏族史》。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西藏民族学院成立了包括历史系在内的众多系科,当大家专注于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教研的时候,顾祖成决定投入西藏地方史的教学研究。“我要重新在藏族史方面展开学习,因为这方面更需要人。”个人理想,必须与国家需要紧密结合才能发挥更大作用,顾祖成至今也为当年决定自豪。
历史系在西藏高校是首办,许多基础性工作还是空白。顾祖成认为,西藏地方史的教学研究,还是要从打好基础做起。在西藏民族学院党委支持下,一个浩大的基础工作——明清实录藏族史料的辑录整理开始了。
《明清实录藏族史料》填补了史学界一个空白
1979年,西安。
从1979年下半年到1982年初,顾祖成等几位西藏民族学院的老师每天早晨乘坐从咸阳到西安的市郊车,赶往位于钟楼附近的陕西省图书馆,在八点钟开馆的那一刻踏进馆内,开始一天的工作,从浩如烟海的明清实录中辑录整理有关西藏的史料。
实录是历代中央王朝治理国家的核心史籍。自唐以来,各代帝王便将处理国家大事的政令、奏章、批示、圣旨由专人编抄为实录。漫漫历史长河中,唐实录未能保存下来;宋实录散失殆尽;元实录没有整理;明、清实录最为系统、完整。
改革开放之初,顾祖成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大陆购入了七套影印版明清实录,其中,陕西省图书馆有一套。这促动了他整理汇编《明清实录藏族史料》的想法。
“国民党从大陆撤退时,北平图书馆藏明实录手抄本被运到台湾。文革期间,台湾把明清实录影印出版了。这套书太珍贵了,除了难得一见,主要还是文字量非常大。明实录1600多万字,清实录3658万字,多达几千卷。”顾祖成回忆。经多方协调,陕西省图书馆回复,恕不外借,但可查阅。同时还借给他们一间屋子专用,钥匙由馆方保管。
就这样,早出晚归,披星戴月,顾祖成和他的团队一头扎进卷帙浩繁的史料中。几千卷册,一卷一卷查,一页一页翻,一行一行读。“实录的编纂,采用编年体:只标明某年某月某日,一天里有多个事件,每一个事件的开头画一个圆圈。从一个圆圈开头的地方判断,这条内容是否涉藏,是否为藏族史料。所以,要仔细认真,要有史学基础,还要了解西藏历史才行。”
为了赶进度,顾祖成建议,30字以下的资料手抄,30字以上的复印。那时复印机是稀罕物,陕西省图书馆只有一台。他记得,复印费三千、五千地报销。时任西藏民族学院党委书记的王静之说:“经费问题,你们就不要担心啦,尽可能地从你们工作需要出发。”在那个“万元户”还是极少数的时代,西藏民族学院历史系几乎把全校的科研经费都用了。
1982年初,200多万字的资料辑录完成。在此期间,校印刷厂铅字排版、由顾祖成校对的《清实录·藏族史料汇编》也于当年印刷成册,内部交流。此后,学校与西藏社科院合作,顾祖成等人整理核校编辑,历尽艰辛,《明实录藏族史料》一部3册、《清实录藏族史料》一部10册出版发行。
《明实录藏族史料》《清实录藏族史料》填补了史学界一个空白,成为研究藏学专家学者案头必备工具书。1989年,这两部书获国家民委哲学社会科学成果一等奖。1995年,《清实录藏族史料》被国家教委评为“首届全国高等学校人文社科类二等奖”。当年的评奖时间跨度是从1949年到1994年,大家林立。
再忆当年,顾祖成说:“这是集体成果。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要有团队,才能搞出大的成果。”
新时代课题有了新的研究方向
2020年,北京。
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要求,要深入开展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教育,深入开展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教育,引导各族群众树立正确的国家观、历史观、民族观、文化观、宗教观。总书记的话,使西藏民族大学备受鼓舞鼓舞、深受启发。这道课题,有了新的突破方向。
有《明清实录藏族史料》做基础,一批批研究成果,如雨后春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高校加强政治思想教育,开设“两课”。顾祖成主编《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关系简明教程》,这本统编教程成为西藏高校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和深入开展反分裂斗争的“利器”。
“西藏地方史的研究必须符合历史的真实,国家统一、民族团结这根主线要紧紧抓住。不能避重就轻地把一些历史现象加以扩大。”在《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历史的总体演进与西藏主权归属的历史形成》一文中,顾祖成系统阐述了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脉络:西藏地方作为中国的一部分,是从远古文化多元分散发展——7世纪出现区域性统一——13世纪进入全国大一统这一漫长历史进程,环环相扣,渐次演进的。西藏地方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毫无争议。“不应把西藏地方各个历史时期地方政权放在一个架构下等同看待。例如吐蕃政权和甘丹颇章政权,就不是一个性质。更不应把各时期地方政权皆称之为‘王朝’。我们应该把西藏历史文化放到整个中国历史文化架构中来研究阐论,只有这样才不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这项工程浩大的研究要有长远计划,也要后继有人。已85岁的顾祖成仍研究不辍,他众多学生中,有两人先后接过这道课题的接力棒,一位是西藏民族大学图书馆馆长孔繁秀,一位是民族研究院陈鹏辉博士。
2011年,受顾祖成启发,由孔繁秀牵头,西藏自治区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明清实录藏族史料类编》整理工作立项。这是在原编年体基础上进一步整理归类。孔繁秀提议顾祖成为名誉主编,组建以赵艳萍、陈鹏辉、顾浙秦、马新杰等为核心成员的老、中、青研究团队。作为“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国家出版基金项目,2020年,共十一集,360多万字的《明清实录藏族史料类编丛书》由中山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丛书入选大学精品馆配好书联荐书单。
陈鹏辉毕十年之功,完成集中反映清末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的专著《清末张荫棠藏事改革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清末民初中央政府治藏研究》1项,以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西藏实践”子课题“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研究”等省部级项目5项。
《明清实录藏族史料》要拓展为西藏与各兄弟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诸多层面的交往、交流、交融史;最终目标是将明清实录藏事史料与其他相关汉藏文文献进行勘校注释,使之互相印证,已有成果信息化工作也正在紧张筹备。
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院长索南才让教授介绍,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研究,是西藏民族大学关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诸多科研领域的一部分,目前,涉及历史、文化等项目正在推进。医学部康龙丽研究团队也从人类基因学角度,对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有着深入研究,并出版了《西藏各民族遗传多样性研究》。
“依托历史学、民族学、文献学等相关学科,开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和实践研究,深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事实,重点阐明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伟大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推动形成有中国特色、西藏特点的理论体系、话语体系,为深入开展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理论依据和智力支撑。”揭牌仪式上,西藏民族大学校长刘凯的介绍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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