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原文:
Fritz Graf, "Magic II: Antiquity (B. Literature)", in Wouter J. Hanegraaff et al. (eds.), Dictionary of Gnosis & Western Esotericism, Leiden/Boston: Brill 2006, 722-724.
1. 简介
希腊和罗马社会中没有魔法仪式文本的集子,唯一的例外是来自罗马治下的埃及的所谓“希腊魔法纸草”以及与之相关的文本,它们都遵循埃及的魔法文本传统,尽管有一部分用了希腊的形式。神术(theurgy)文本、占星术文本和赫尔墨斯主义文本各自形成了独立的传统,不过彼此之间相互关联、有所重叠。这种魔法文本的稀缺是希腊、罗马社会与近东、埃及社会之间的一大差异——在近东和埃及,用于避邪仪式和类似活动的指导书集有着重要的作用。与这一缺少魔法文集的情况相关的,是两地的文化传统:希腊文化缺少书面的仪式手册,罗马文化也基本如此,除了所谓的《伊特鲁里亚学问》(Etrusca disciplina),这是一个拉丁语版本的伊特鲁里亚宗教文集,尤其关注与肠卜师(haruspices)相关的占卜和净化(cathartic)仪式(libri rituales, haruspicini, fulgurales)。不过,还有许多用于神秘崇拜和占卜的六步格托伪诗集(包括俄耳普斯诗集[Orphic poetry],以及巴奇斯和西比尔的神谕[oracles of Bakis and of the Sibyls])。除了上述书集,包含了神术要义的《迦勒底神谕》(Oracula Chaldaica)也可以归进魔法文献。
2. 魔法书籍存在的证据
可以证明,魔法书籍存在于整个罗马帝国时期,并存在于许多地方,尤其是在希腊文化盛行的东方(the Greek East)。保罗在以弗所讲道时,感化了那些“从前从事魔法”(尤其是驱魔术)的人,让那些魔法师烧掉了他们的大量书籍。(使徒行传19:19)公元400年左右,《保罗论集》(Pauli Sententiae)——一本对早期法律的评论集——的编者表明,“任何人都不应持有有关魔法技艺的书籍(libros magicae artis)”,否则书籍可能会被当众焚毁,而持有者会被没收财产、流放甚至处决(5, 23, 17)。大约在公元490年,贝鲁特法学院的埃及学生涉足魔法,其中至少有一名学生持有秘密书籍,书中“画有蛮横的恶魔、野蛮人的名字和有害的命令”,一些内容据说可以追溯到波斯的魔法创始者琐罗亚斯德或奥斯当斯(Ostanes)。(Zacharias, Vita Severi, 61)当局焚毁了这些书。在罗马文化中,焚烧那些被视为离经叛道或危险的秘密书籍有着长久的历史,早于基督教皇帝的出现。在公元前13年奥古斯都登上最高祭司之位时,他焚毁了约2000部与西比林书相媲美的神谕书籍。(Suetonius, Life of Augustus, 31, 1)而早在公元前181年,元老院就下令焚烧一座坟墓中发现的努马(Numa)所著的(毕达哥拉斯主义)书籍。(Livy, 40, 29)(Speyer 1980)
在罗马帝国时期之前没有魔法书籍存在的证据。不过,写在铅版上的束缚咒在公元前6世纪晚期的西西里和南意大利就出现了;它在雅典和希腊本土其他地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晚期。这些文本很短(通常只是简单地列出名字),写的是大白话,不同地区的文本有不同的模式化表达。没有证据表明这些文本来自魔法仪式的书籍(不像所谓的俄耳甫斯写板(“Orphic” tablets)中更加精致统一的六步格诗那样)。它们之中至少有一部分是由行家所写(柏拉图在《理想国》364 bd中提及了这些行家),但这些咒语更可能是由口头传授的。更为古老的咒语,如《奥德赛》19, 457中提到的止血咒,肯定是口口相传的。
3. 《希腊魔法纸草》(Papyri Graecae Magicae)
这些魔法书籍中,只有《希腊魔法纸草》(PGM)这一文集的一部分留存至今。文集的名字和编纂都是现代才有的: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卡尔·普赖森丹茨(Karl Preisendanz)与其同事编纂(第1卷完成于1928年,第2卷完成于1931年,第3卷连同索引毁于二战)。除了狭义的魔法书籍(魔法仪式的指导书集)之外,该文集还包含魔法技法书(magical formularies,某一特定魔法仪式的指导,写在小卷或小片纸草上),以及写在纸草或铅板上、被人们实际使用的魔法文本。在这种意义下,文集的名字不够恰当,因为其中几卷包含了大量埃及语(以世俗体书写)的内容,有时还带有古科普特语的注释(Brashear 1995)。文集出版后,人们发现了新的文本,其中一些添加到了PGM的第二版(1973/74)和英译本(1986)中,其他内容则收录于《魔法补编》(Supplementum Magicum,两卷本,1990和1992),并附有大量评注。
《希腊魔法纸草》收录的是魔法仪式指导书的大型合集,这些书籍写于公元3世纪至5世纪之间。PGM中含有13部篇幅不同的魔法书籍,并在之后出版了约20种较短的技法书(主要用于一种或很少几种的魔法仪式)。其中6本魔法书籍都来自埃及底比斯的一间藏书室(名叫阿纳斯塔西藏书室,以1828年买下它的亚历山大商人的名字命名),这间储藏室里还有两份炼金术纸草。这是一间“为了研究学习而非实用目的而设计”的图书馆(Fowden 1986),也体现了魔法、赫尔墨斯主义与炼金术文本之间的密切关系。
这些书籍以及简短的技法书都包含如何开展仪式的指导,详细说明了仪式必需的要素和时间地点,通常伴有较长的咒语(logos)和圣歌。在希腊语文本中,这些需要朗诵的部分中也有非希腊语的成分——要么是一系列元音和辅音,要么是看似深奥的词语。后者就是描述魔法仪式时非常引人注目的“野蛮人的名字”(barbarian names):在施法者看来,它们代表了神灵或恶魔的真名。它们常常听起来有点像埃及语或希伯来语,学者们也尝试过利用这两门语言对其进行分析。分析的结果并不总是令人信服,而在很多时候,似乎作者本人想要使用埃及语或希伯来语名字,但由于缺乏语言知识,他们写出的是隐约相似的词语。施法者的观念基于如下的理论:埃及语(和亚述语)是最古老的人类语言,因此非常接近众神的语言,于是,使用亚述语和埃及语是最受众神欢迎、也是最有效的(Iamblichus, Mysteries, 15))。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美尔冥界女神厄里什基迦勒(Ereshkigal)的名字出现在一些文本中。所有的文本均以一般性的指导风格写成,而在实际使用时,需要写下和说出施咒对象的姓名,来替换“NN的儿子/女儿”这一通称。
每本纸草书的内容都不太一样。大多数书籍包含了一系列松散的指导集合,每一项指导都自成一体,针对某种特定的仪式:如获得恶魔的帮助(这是成为魔法师所必需的)、在清醒时或梦中获得神圣的启示、进行束缚咒、制作护身符。只有一种纸草(no. VII,藏于伦敦大英博物馆)还包含大量治疗小毛病治疗的仪式指导。因此,这些书籍是用于单一仪式的指导的松散集合,其中的指导与技法书的指导相像。这些指导日积月累,并根据编纂者的喜好集合成书。因此,这些书籍为我们理解早期魔法文献的存在与其形式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从前,用于研究的原始资料是一本“圣书”(PGM III, 424),或是在阿佛洛狄忒波利斯(Aphroditopolis)的阿佛洛狄忒圣殿中发现的一本书(PGM VII, 852)。一些文本具有书信的形式(例如,某位Nephotes [等同于Nefer-hotep,耐夫侯特普]写给国王普萨美提[Psammetichos]的信,其中有“获得神圣力量”和用碗占卜的指导,PGM IV, 154-285;又如来自“象形文字学者尤”[Jeu the Hieroglyphist]的信,指导如何得战胜恶魔的力量,PGM V, 96-171)。在少数情况下,可以在现有的文集中辨认出纳入其中的更加重要而古老的文本。最重要的文本如下:
– 对于一种神术飞升仪式的详细描述,即所谓的“密特拉秘仪”(Mithras Liturgy)(PGM IV, 475-829,是一本来自阿纳斯塔西藏书室的4世纪书籍,现藏于巴黎的国家图书馆);
– 一个精巧的情爱束缚咒,名为“达达诺斯之剑”(Sword of Dardanos)(PGM IV, 1716-1870;“剑”指的是某种特定的技法,如“摩西之剑”);
– 三个版本的降神术(necromantic)仪式,作者被认为是某位色萨利的庇堤斯(Pitys the Thessalian)(PGM IV, 1918-2005; 2006-2125; 2140-2144);
– 《摩西第八书》(Eighth Book of Moses,也叫做Monas)的三个版本,其中引用了一篇对该书的评论,即《摩西之钥》(the Key)(PGM XIII, 1-734,是另一本来自阿纳斯塔西藏书室的4世纪书籍,现藏于莱顿的国立古物博物馆)。
4. 希腊化时代的魔法文本
《希腊魔法纸草》收录的文本(例如Diadem of Moses, PGM VI, 619,大英博物馆藏的2世纪或3世纪书籍)表明,希腊-罗马化埃及的大量魔法仪式指导已经失传,这些指导追随了更古老的本土先例,所以,它们的历史也许能追溯到希腊化时代(Smith 1984)。希腊和罗马的资料主要将魔法文献与埃及人曼底斯的伯鲁斯(Bolus of Mendes,公元前2世纪)联系起来。他的《手艺集》(Cheiromecta)假托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德谟克利特的名义写成,是我们所知的第一本魔法材料汇编。(Dickie 1999)与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一样,德谟克利特被认为在东方旅行时学到了埃及的秘密智慧,并且与多种魔法仪式有关(参见PGM XII 351-64中的医学-占星术文本、PGM VII 795-845中的梦境仪式,或是PGM VII 168-85中的娱乐技巧)。《手艺集》失传了,它的特点和影响都有所争议,但必须认为,与流传至今的魔法书相比,这本书要连贯许多,形式也不那么松散随意。另一位稍晚近的作者是拉里萨的安纳克西劳斯(Anaxilaus of Larissa),他是一名魔法师和毕达哥拉斯主义者,于公元前28年被奥古斯都流放(Jerome, Chronicle)。他被认为是《游戏集》(Paignia)的作者,书中记述了用于娱乐的魔法技巧,而不是“严肃的”魔法。不过这种娱乐魔法/严肃魔法的二分不一定与罗马帝国时期的文化相关。在罗马帝国时期,市场中的魔法师会表演魔术伎俩,也会进行占卜;在同一时期,《希腊魔法纸草》中的魔法书也包含一些用于娱乐的魔法技巧。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