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我对这个问题最早认识源于学校历史学基础考纲上提到的一个问题:传说的历史学意义?当初看到这个问题也是不知是何意,传说怎么还跟历史有联系呢?后来我找到了一个相对标准的答案是这样的:“中国的历史起源,可以从远古的传说说起。远古传说是那时人们的历史意识的反应,在先秦、汉初旧籍所保存的远古传说尽管是零碎的,是难免为后人所加工过的。但也无法保存后人无法虚构的一些内容。它是远古的人们传述历史的老形式,无论从历史意识来看还是从传说历史的形式来看,追求本源,中国史学还要从远古传说说起。”
当时皮皮祥对这段话还不是很理解,对这个解释也是半信半疑的,那么传说的历史学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拿三代里的正史记载,很多人依旧表示怀疑,就连夏王朝的存在,一些国内外都表示怀疑,我们能否将传说与考古实证夏的存在,估计可能也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途径。
二、传说故事一则
传说是什么?在《民俗学概论》里,传说作为民间文学类之一,指的是“关于特定人、地、事、物的口头故事”,在《中国民间文学》中,它是“广大民众创作的、与一定的地方古迹、自然风物、社会习俗有关的故事”。新文化运动后,著名史学家顾颉刚创造性的运用“层累地造成的古史”的观点运用到孟姜女传说故事研究中,这也将传说故事研究引入到历史学和民俗学领域。
尽管传说故事在历史研究中具有有效性,但是对其质疑也比较多,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由广广大民众集体创作、充满虚构性、变异性、文学性的传说故事如何能反映历史?
以“南诏王火烧松明楼,慈善夫人忠义殉国”故事为例,可以探究传说故事的历史学意义。
故事是这样的:唐初的云南境内本有六个部落,称为“六诏”。最南端的部落蒙舍诏也称为南诏。南诏日益强大,一日,南诏王皮逻阁邀约其他五诏首领聚会。邓赕诏首领的妻子慈善夫人认为皮逻阁居心不良,极力劝丈夫不要前往。但丈夫不听,临走时慈善夫人含泪在丈夫的手臂上套了一个铁环,以求护身。此后,皮逻阁果然火烧了首领们聚集的松明楼,五诏首领均未幸免于难。面对松明楼灰烬,慈善夫人痛哭欲绝。她扑在灰烬中,扒出了丈夫佩带的铁环,这才认出了丈夫的尸体并将其运送回家。后来,皮逻阁听说了这个聪慧贤德的慈善夫人,想娶她为妻。但慈善夫人怎肯再嫁,礼葬其夫后,她就闭城自尽,追随亡夫而去,只留下这一段令人感慨万千的感人故事。从此以后,云南的白族人民便过起火把节,以纪念“火烧松明楼”的历史故事和勇敢聪慧的慈善夫人。
当然这个故事背后的正史是这样记载的:唐初,云南西北洱海一带分布着大小六诏,蒙舍诏因位于诸诏之南,故名为南诏。南诏励精图治,于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统一六诏,建立南诏国。次年,唐王朝封皮逻阁为云南王,赐名归义。
这段故事背景在《旧唐书》《新唐书》《蛮书》和《南诏野史》等历史文献都有相关记载。
三、传说与历史
传说故事在讲述过程中,民间传说以其固有的口头性、集体性、变异性等特征实现了民众对于他们的这一人们集团对于历史的“共同记忆”与“集团失忆”。在这个层面传说也被视作社会记忆过去历史的一种方式和手段。我觉得这也可以看做是属于人民大众的历史,社会的历史。传说不断的讲述并重复讲述了什么,那么社会就会记住了什么。传说故事往往以口耳相传的形式世代传诵,在缺乏文字书写及文字阅读的底层社会,他们这一人们集团对本层人们进行社会知识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社会知识传承的重要途径。其实也传达了这一最多数人们集团的价值观念与思维逻辑。
这在“火烧松明楼,慈善夫人忠义殉国”传说故事中可以看到,底层民众看到的是慈善夫人勇敢聪慧以及对于爱情的忠贞这种情感价值的追求与颂赞,民众不去歌颂统一南诏的皮逻阁丰功伟绩,只是关心一个平凡的女子的不凡品质,一是这是他们这一人民集团的价值观体现,二是上层人士的社会他们并不关心,三是这是属于他们这一集团的历史,慈善夫人也是这一人们集团的一员,这样的精神值得他们颂赞,至于皮逻阁统一南诏,海内归一的盛况他们表示“集体失忆”,实际上这一记忆并不属于他们,他们也没必要进行传诵。
传说与历史有什么关系呢?
柳田国男在《传说论》谈:“当我们回溯历史,在尚未触及记录者的笔端之前,其传授也是全凭人们的记忆,经过从口到耳的途径,代代相传。这同传说的继承在方式上没有任何不同。再者,当时的人们也并没有把传说与历史分开来区别对待。这也无足为怪,因为对他们说来,无论是史实抑或是传说,都是祖辈们遗留下来和亲身所历,理应同等看待而无需区别。”从他的这段话我们可以知道他认同传说本身就是历史,是属于民众的历史。
不过这里的“历史”也不是传统史学研究追求的“真实的”“科学的”历史,现代对历史研究范畴有很大发展。历史不仅指社会过程客体本身,也指人作为主体对这一过程的叙述。历史是客观实际存在,也是一种主观能动性的表述。而传说故事作为民众的一种集体叙事,与史学家文笔下的文字叙事一样都是对历史存在和历史过程的一种记忆、表述和阐释。
在文字书写的历史里,也凭借文字本身区分了阶层与类别,在掌握时代主流话语权的社会精英书写下,社会史(或说民众史)被“官方正史”所压制,往往看不到传说故事的“真实”。
我觉得,我们现今对待传说的态度要更加开放,把他作为一个底层民众或者说他们集团的社会历史记忆当中来研究,把传说故事也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来看待。纯粹的讲传说与历史的关系,两者应该是既独立又融合,即开放又限制,两者之间有着此消彼长但又谁都不能彼此分离的一种关系。拿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传说故事来看,可以看做是早期人们集团发展中,人意识的觉醒,对自然社会力量的敬畏与相互依存。拿大禹治水传说故事来看,可以看出来公元前2000年左右,国内气候的变化,降水和温度的南移,导致黄河河道的改道,影响到当时生存在黄河周边的民众。他们与黄河相抗争,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创造和改变着中国的历史进程。
在皮皮祥看来,传说的历史学意义就是:传说是民众(人们集团)对于社会存在的一种社会意识和社会反应,在民众手里并不掌握话语权,他们往往通过口耳相传的传说故事作为一种话语或者说知识的传承与创造。人们集团对传说故事的传诵可以是多元的,通过诗词、歌谣等更加通俗易懂方式得以流传,并且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即使是在主流话语权削弱或者蒙受外敌入侵和外文化侵蚀情况下,依旧保持一种独立而又狂野生长的姿态茁壮成长,甚至于中华文化五千年从未中断的一种因素也许也在于此。
另外一直有学者质疑夏王朝的存在,考古学界公认是二里头遗址是夏文化的典型遗存。实际上,借用传说的历史逻辑,我们可以看到二里头遗存有一些商代的遗存和先商的遗存,国内外都认同商朝是客观存在的,那么我们把商代及更晚历史时期和先商的遗存排除,剩余的不就是夏或者先夏的遗存?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