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温玉成,1964年7月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现为河南省龙门石窟研究院名誉院长、研究员(教授)。1964年分配到洛阳市龙门石窟研究所(后更名为研究院)工作,历任副所长、所长、名誉所长(院长)。中国旅游文化学会及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理事,敦煌研究院及玄奘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CAOCS)副秘书长,河南省文物考古学会常务理事,河南省东方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武汉大学、山东大学、中央民族大学、鲁迅美术学院兼职教授,台南艺术学院客座教授。曾任郑州大学历史与考古系特聘教授,河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发表专著14部,论文250余篇。
序言
温玉成先生是中国佛教考古著名专家、研究员。1939年生,196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学专业。曾任龙门石窟研究所副所长、所长、名誉所长,曾受聘为郑州 大学历史与考古系特聘教授。现为龙门石窟研究院名誉院长。
自20世纪60年代初,温先生到龙门工作以来,孜孜以求、潜心钻研,在石窟寺历史、考古研究方面成果丰硕,发表《洛阳龙门双窑》《龙门北朝小龛的类型、分期与 洞窟排年》《龙门唐窟排年》《试论武则天与龙门石窟》《禅宗北宗初探》《新中国发现的密教遗存及其所反映的密教史问题》《略谈龙门奉先寺的几个问题》《韩国庆 州石窟庵原型初探》等论文100多篇,论著有《中国石窟·龙门石窟》(一二卷)、 《中国美术全集·雕塑编·龙门石窟雕刻》卷、《中国石窟雕塑全集4·龙门》卷,出版专著《中国石窟与文化艺术》《中国佛教与考古》《少林史话》《温玉成文集—— 龙门石窟卷》等。其中,在中国石窟寺考古创始人、北大著名教授宿白先生指导下的 实习成果,温玉成完成的《洛阳龙门双窑》报告一文,遗迹记录完备,型式划分准 确,编年分期可靠,是第一个较完善的石窟寺考古报告。《龙门北朝小龛的类型、分 期与洞窟排年》一文,被学术界称为“新中国石窟考古研究的窗口”,引起国内外石 窟考古界的关注,曾获河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龙门唐窟排年》也对龙门 唐代主要洞窟进行了分期排年和年代学论证。这些成果主要采用考古学的理论与方 法,对龙门北魏至唐代窟龛造像进行了全面的考古学研究,是后学者开展龙门石窟考 古研究的必读范本,为推动龙门石窟考古研究的深入开展,深入阐释龙门石窟的历史文化内涵,促进人们认识了解龙门奠定了重要基础。
退休以后,温玉成先生笔耕不辍,进一步扩展视野,拓展学术研究方向和空间, 焕发出旺盛的学术生命力,在佛道教、民族史、上古史、社会史等方面持续发力,历 史文献和田野调查相结合,发表各类文章100多篇,迎来了学术生涯的第二个高峰,取 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可贺可敬!
特别是温先生从七十岁起,基于种种因缘,开始从内蒙古大兴安岭到青藏高原, 乃至云贵川滇、天山南北,从中原到新疆,从北方到南方,开展了华夏上古史和古代 民族考古调查,被称为“三跨越学者”。他曾经在其《75岁感言》中云:“头枕大藏经,摩挲龙门佛。千里嘎仙洞,万仞东女国。遥参西王母,穷究论吐蕃。追寻铁木 真,几渡大渡河。”形象而简洁、精练而有趣地描绘了其工作以来开展学术调查和着 力研究的大致过程与方向。
根据温先生学术成果目录和《温玉成文集——〈穆天子传〉及上古文明研究卷》 的文章,可以看出其中一个大的研究方向和突破是其矢志攻读、破解上古天书—— 《穆天子传》,通过“狠读老三篇”——《山海经》、《竹书纪年》和《穆天子 传》,利用甲骨文、金文及考古新资料,并结合在各地的实地考察,穷究上古,探索 未知。作者曾经感慨云“穆王西巡三千年,至今圣贤皆茫然。谁肯历尽山河险,白首 穷经解万难”,道出了其艰辛探索的韧劲和精神,正如民国时期的傅斯年所提倡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正是有青灯作伴、苦研文献和多年的田野调 查,温先生在《穆天子传》的研究中作出了前人所未发的研究结论,取得了重要的学 术成果,从而使我们站在了新的高度来了解悠远、深奥的中国上古史。
温先生退休以后另外一个发力较多、关注较多的研究新方向是民族史和中华民 族融合发展史,如对大月氏、河宗氏、犬戎、大夏、西王母邦国、荤鬻(鬼方)、闾 方、周族起源、匈奴起源、蒙古族起源等的研究,依然延续了文献的梳理和唯物主义 的辨证解析,田野的调查和古语、古地名的破译,在多个民族的古史研究领域也取得 了诸多颠覆传统史学观点的新认识、新成果。
学术贵在钻研、贵在创新,不囿于固有认识,不断地运用新理论、新方法、新材 料,结合实地调查,推陈出新,不断向前,开辟新方向和新局面,取得新成果。《温玉成文集——〈穆天子传〉及上古文明研究卷》就是《温玉成文集》系列中的一卷, 集中收录作者这二十多年来在新领域的研究论文,较全面反映他在华夏与周边上古文 明研究方面的新成果,以飨读者和学界。
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已过耄耋之年的温玉成先生,可谓“研古著文心不倦,耋 年壮志战犹酣”,依然时时读书、著文传术,为后学者答疑解惑、指导研究。近年他 多次回到龙门,为龙门石窟研究院科研人员授课、做讲座,与后学谈心交流,既有他在石窟寺考古研究方面的一些心得、体会,也有在中国古代史特别是上古史方面研究 的新成果。
近年,为推进龙门石窟科研工作,深化学术研究,提升学术水平,扩大龙门影 响力,我们打造了“龙门石窟文库”品牌,鼓励开拓创新,多出精品成果,将考古、 历史、艺术、美术史、宗教、保护等研究新成果纳入文库,形成龙门石窟学术研究系 列。2021年出版了《温玉成文集——龙门石窟卷》,纳入“龙门石窟文库”,作为温 先生文集的第一卷。在其文集2《温玉成文集——〈穆天子传〉及上古文明研究卷》付梓之际,温老嘱我为此书作序,作为先生的学生辈,诚感忐忑,虽然我始终在考古单 位和考古一线工作,却对上古史并无深入研究,但是捧此文集书稿,深深感受到温先生善于思考、勇于创新、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上古史研究的不易和新成果带来的震 撼,在此表达敬仰之意,作此短文,是为序。
龙门石窟研究院 史家珍
2022年11月于龙门
前言:我是怎样研究《穆天子传》的
中国的历史,自古有起自“三皇五帝”之说。但是,何谓“三皇五帝”?司马迁 不敢确认。近代学者论之,或称作“神话”(如闻一多:《闻一多说神话》,江西教 育出版社,2012年),或称作“传说”(如徐旭生:《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广西 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亦莫衷一是。所以,康有为说“上古茫昧无稽”(康有 为:《孔子改制考》,中华书局,2012年)。
毛泽东主席感慨地说:“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毛泽东诗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熟读二十四史的毛主席这样感慨,是有深刻原因的。因为,至今没有人能够准确回答:“伏羲氏”在哪里?“炎帝”在哪里?“帝 俊”在哪里?“黄帝”在哪里?“少昊”在哪里?“颛顼”在哪里?“荤鬻”(鬼 臾)在哪里?“大月氏”在哪里?“白犬戎”在哪里?“盘瓠”(盘古)在哪里?“西王母”在哪里?鸿鹭山(周祖“弃”诞生地)在哪里?“匈奴”在哪里?等等。而关于“武王伐纣”的年代,竟然有44种“结论”。
这个“困局”的形成,是没有可信的文字资料及考古证据造成的。1917年,王国维用“二重证据法”论证了《史记·殷本纪》为信史,功莫大焉。1923年,顾颉刚 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实乃片面之词(如云“中国本无三皇五帝和尧舜禹 汤”)。1928年,傅斯年提倡“重建”古史,希望通过考古学解决史学难题。
百年来,中国考古学取得了无比巨大的成就。2018年5月28日,国家文物局宣布, “考古实证:中华文明五千年”。不久,中央电视台、国家文物局联合摄制的《如果 国宝会说话》,又提出“中国八千年历史”。但是,考古成果很难与古代文献结合。5000年应该是“黄帝”以前的伏羲氏、炎帝时代,目前仍然无法证明。所以,《夏商 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简本)于2000年年底公布(李学勤、李伯 谦等约200位专家参与);而《夏商周断代工程报告》(繁本),迟至2022年6月才出版。
2001年启动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到2009年,也“并不意味着……已经有了 肯定的答案”。
众所周知,破解“三皇五帝”难题,最早的史料只有《尚书》《禹贡》《山海 经》《竹书纪年》《穆天子传》《诗经》《左传》《史记》等有限资料。而其中,《穆天子传》被纪晓岚等斥为“夸言寡实,恍惚无证”,退为小说家言;今本《竹书 纪年》则被纪晓岚、章学诚、王国维等斥为“伪书”,彻底否定。
因此,正统的史学家,大多疑而不用。科学技术部、国家文物局主编的《早期中 国——中华文明起源》(文物出版社,2009年),仍然对《竹书纪年》熟视无睹,认为“关于夏朝历史最系统的史料,则是……《史记》”。
当然,史学界早有不同的声音。关于《穆天子传》研究,明代有吴宽等11家;清 代有郑濂等14家;近代有章太炎、刘师培、顾颉刚等29家。1937年,于省吾用青铜器 班簋铭文“毛班”,证明《穆天子传》的真实性。
关于今本《竹书纪年》研究,却是美国学者倪德卫(David S. Nivison,1923—2014)首先打破“僵局”(英文,2009年)。他在中文版《〈竹书纪年〉解谜》(上 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中,指出“《竹书纪年》并非伪书,而是无价史料”。我们 的研究,也完全证实倪德卫先生所言的真实性。
1964年秋,我从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后,“发配”到洛阳龙门石窟,从事佛教考古工作。“昼读古史,夜数繁星”,在龙门山,面壁三十六年。
从七十岁起,基于种种因缘,我跳出“三界”外,从内蒙古大兴安岭,到青藏高 原,乃至云贵川滇、天山南北,做古代民族考古调查。被人讥讽为“三跨越学者”。我曾经有《75岁感言》云:“头枕大藏经,摩挲龙门佛。千里嘎仙洞,万仞东女国。遥参西王母,穷究论吐蕃。追寻铁木真,几渡大渡河。”
最初,我的兴趣是研究西王母国及大夏国西迁问题。拜读了丁谦、王国维、黄文弼等先生的论文(详见黄烈编《黄文弼历史考古论集》,文物出版社,1989年)。深入研究后发现:公元前623年,秦穆公伐西戎时,灭国十二。其中,八国投降;有四国 逃遁:即大夏(大河)、析支(河首)、织皮、大月氏。而大月氏逃到了昆仑山区, 赶走了西王母部与昭武九姓胡人。因此,完成并公布了论文《探究“昆仑邦国”与大 夏诸国的西迁》(郑州,2015年7月18日)。但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
正是这篇论文,为研究《穆天子传》奠定了“框架”(基本坐标):“大夏”在 甘肃省大夏河流域;“析支”(河首)在青海省共和县切吉草原;“织皮”在青海省 东南泽曲流域;“大月氏”原居地在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一带。“西王母邦国”在 甘肃省酒泉南山。当然周穆王出发地“宗周”是在洛阳(有“瀍水”为证)。
于是,我开始专心研究《穆天子传》。很快发现,必须首先抓住“总路线(周穆 王西巡往返行程)”。为此,必须“狠读老三篇”——《山海经》《竹书纪年》《穆天子传》。当然,也必须关注甲骨文、金文及考古资料。更重要的是“迈开双脚,实 地考察”。我曾经感慨“穆王西巡三千年,至今圣贤皆茫然。谁肯历尽山河险,白首 穷经解万难”。
借助甲骨文、金文的资料。读郑杰祥学长《商代地理概论》(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得知甲骨文中有“工(上‘工’下‘口’)方”,这是唐兰先生的推断。我研究后发现,此字应该是“吕方”,得名于包头市“昆都仑河”。它就是《穆天子传》的“刳闾氏”。甲骨文“魌方”(魌魁),就是《穆天子传》的漆晷,在山西省 乡宁县东南35千米(《汉书·地理志》之“骐县”)。甲骨文“旨方”,就是《穆天 子传》的智人,在山西省吉县人祖山一带。
2004年,在山西省绛县横水镇考古发现了倗国墓地。出土青铜器铭文证明“倗 伯”与“毕姬”联姻。则《穆天子传》之“倗伯絮”地域可知矣。这为从洛阳西行的周穆王在渑池县渡过黄河,提供了旁证。
2007年,在甘肃省肃北县马鬃山发现了古代(夏商周)至汉代的玉矿。为寻找 “群玉之山”,确认了地点。
另外,甲骨文有祭祀“东母”“西母”(《合集》14335)。“东母”即女娲(我们考证,在河南省西华县),“西母”即西王母。
古代地名的残存。中国有悠久的历史,有些地名,特别是在秦汉时代残存下 来。例如青海省的切吉(析支)、珠玉(珠余)、门源(茂苑);甘肃省的姑蔵(诸 骭)、壻次(阏氏)、截山(积山)、榆中(月氏);宁夏的卑移山(避移山)、眴 卷(熏粥、粥奴)、奇苑(陈袁)等。还有,兰州的“皋兰山”,大概是“帝喾”时 代遗留下来的名字。
当然,也有“文化断层”。我在酒泉曾经感叹:“酒醉忘却西王母,举目不识昆仑山。”在新密,感叹众人不知“帝俊”“少昊”“颛顼”在何处。我说“溱水”古 代称“黄水(郐水)”,他们惊愕,以为是我搞错了。
西晋灭亡后,新密市在五胡十六国、南北朝时代,先后属于后赵、前燕、前秦、 后燕、后秦、北魏、东魏、北齐八个政权,平均33年就“改朝换代”一次。社会动荡,人口流动迁徙,必然造成文化断层。
大量的考古调查,寻找多重证据。例如:穆天子第一次北渡黄河的渡口、犬戎、 犬戎□胡、阳纡山(河宗氏)、阳纡之东尾、燕然之山、黄之山、玄池、黄鼠之山、 舂山、西王母(瑶池、黄帝之宫、悬圃、鹰鸟之山)、鸿鹭氏、留骨之邦、舂山之虱 (踏实河)、赤乌氏、群玉之山(容成氏)、采石之山(重郺氏)、长沙之山、曹 奴、大旷原、浊繇氏、瓜纑之山(阏氏胡)、焚留之山、刳闾氏、雷首山、犬戎盘 瓠、二边等。
其中最难解决的有四个问题:第一,穆天子第一次北渡黄河的渡口在哪里?第 二,犬戎(严允)在哪里?第三,“阳纡山”(河宗氏)、“阳纡之东尾”,是穆天子西巡往返经过地区在哪里?第四,“犬戎□胡”如何解释,在哪里?
第一个问题的关键是怎样解读“北循滹沱之阳”。实地考察证明,河南省渑池县 城北,有一条小溪叫滹沱水,从北向南,注入涧水,长约12千米。不是河北省的滹沱河。从滹沱水向北行,过韶山西侧,再向北行,至渑池县南村乡,就是黄河古渡口。过河后,沿着亳清河北上,就是倗国地域了。
第二个问题的关键是“当水”在哪里?研究表明,当水就是吴起县的洛水之头道 川,即虢季子白盘中的“洛之阳”,陕西省洛河上游。《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 “犬戎”之一是白犬戎。中心在陕北白于山。“崾岘”就是“严允”之讹。
第三个问题,“阳纡山”在哪里?查《蒙恬传》可知,秦长城修筑到甘肃省靖远 县时,蒙恬认为必须占领黄河北岸一带的“阳山”,才能保障长城安全。我们实地考察,获得一组证据链。确认阳纡山、燕然之山就在今景泰县石林一带,使得周穆王往 返的“总路线”,加以确定。
第四个问题的突破点是“犬戎□胡”为什么“觞天子于雷首之阿,乃献良马 四六”。查《水经注》等可知,雷首山所在的黄河南北两岸,是犬戎盘瓠的领地。“犬戎盘瓠”起源于河南省灵宝市的盘水和瓠水。他们与白犬戎是世仇。西周末,他 们与申侯一起杀了周幽王。后来被迫迁徙到湘西,被称“武陵蛮”。
确认“群玉之山”“时空交叉法”的运用。
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了大批精美玉器(公元前13世纪)。学术界大都推测是 和田玉。那么,在公元前13世纪,在新疆和田地区有没有部落居住?他们有没有能力 开采玉矿?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用“时空交叉法”,是否定的。因此,《穆天子 传》记载的“群玉之山”肯定不在新疆和田。查阅考古资料可知,在甘肃省西部马鬃 山发现了古代玉矿,品质为透闪石。周穆王既然到了赤乌氏,向北行,就是马鬃山。由此,古“玉门关”得名,有了新解读。
破解《穆天子传》,使我们站在了空前的高度来了解上古史。犹如禅师的“棒 喝”,使我们醍醐灌顶,顿觉清醒。《穆天子传》比孔子修订《春秋》早300多年、 比司马迁著《史记》早800多年。我们终于确认河宗氏、白犬戎、犬戎盘瓠、大夏、 河首析支、西王母、周人(有邰氏、鸿鹭氏)、曹奴(昭武九姓)、渠搜(源自“屈 吴山”)、阏氏、匈奴(夏桀之子“熏粥”)、荤鬻(鬼臾,源自“窟野河”,后来 成为“匈奴贵族”呼延氏)、刳闾氏(源自“昆都仑河”,林胡。后来成为“匈奴贵 族”兰氏)、大月氏等的起源地。这就是“追本溯源法”,或曰“正本清源”。
最典型的是,周人起源于陕西省岐山县的“周原”说。我们确认周人起源于甘 肃省嘉峪关南山(鸿鹭山),属于“留国之邦”(西王母部落联盟)。周人的主要贡 献是发明了“牛耕”。他们在此生活800多年,至古公亶父(公元前12世纪)才迁徙 到了陕西省岐山一带。这一新认识,意义重大。从而能够重新解读《诗经·周颂·天 作》:“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周)矣,文王康之。”此处之“高山”,乃 鸿鹭山也。大王,古公亶父,因为东迁,把它撂荒了。他开创周地,至文王时代繁荣起来。
众所周知,周公在洛阳“制礼作乐”,把夏商周文化融合,并制度化,奠定了 西周文明的基础。孔子儒家学说,继承了这个传统。而西周文明的源头,却来自“西 戎”部的西王母文化。西王母祭祀文化在象雄大王布德贡甲时代(公元前3世纪), 发展为“苯教”(Bot),崇拜日月、老虎、鹰鸟、树神、燎祭等;西王母部族最早称 “王”,设立“明堂”等。
《穆天子传》的研究证明,“神话”与“传说”植根于历史的真实“生活”。从 而揭开了伏羲氏、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帝俊、羲和、后羿等人的千古面纱。
关于“黄帝”的研究,最有趣味。周穆王从(新密市)伏羲山下来,饮于“留 祈”(西“流泉”);向东,“天子射兽,休于深雚(石贯)”并祭祀伏羲氏;然 后,“天子东游于黄泽,宿于曲洛”。“曲洛”,今称“曲梁”。而曲梁在溱水上。那么,“黄泽”在哪里?深入研究证明:今溱水,就是古代的“黄泽”,后来改称 “郐水”。郦道元《水经注》搞错了。“曲洛”是什么意思?《竹书纪年》解答:“玄扈洛水”,即洛水在这里旋转也,也称“轩辕”。与地形完全符合。《山海经》 还记载了另外两处“轩辕”。曲洛就叫“有熊”。“玄扈洛水”能通“海”。“海” 在哪里?原来,曲梁镇的东方,有个“太山”(新郑市北部),太山南部有“张弘 海”。春秋时代已经萎缩,秦汉时代干涸。周穆王南行,到了“菞丘之墟,黄帝之 闾”,并写铭文“先王九观”。指黄帝—昌意—颛顼—称(章乘)—卷章(老童)— 重菞—(弟)吴回—陆终—郐(陆终六子之四),共经历九位“先王”。“菞”,官 火正“祝融”。所以“菞丘之墟”俗称“祝融墟”。周穆王指出,“菞丘之墟”中, 还保存有“黄帝之闾”。就是说,这里有先后两座城。考古证明,就是新密市“古 城寨遗址”,属于龙山文化时期。城内西南部,有1000多平方米“仰韶文化晚期遗 址”。完全验证了《穆天子传》的记载毫无疑义。我们用一连串“证据链”,确认了 黄帝的史实。因为居于黄泽,穿黄衣,称黄人,尊称其首领为黄帝。
换言之,是周穆王实地考古调查,确认了“菞丘之墟,黄帝之闾”;周穆王考证, 此地是九位“先王”的居住地。因此,可以说,周穆王是中国第一位大考古专家。
由此可知,《史记》云“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是按着儒家 观念虚构的。唐代王瓘《广黄帝本行记》更是集后世诸说之大成也。
纵观《穆天子传》研究历史,早期学者,呕心沥血,限于条件,成果寥寥。现 代学者,不攻原著,急于求成,“东拉”(开封、山东)“西扯”(新疆、中亚、欧 洲),自鸣得意。正所谓“道士弘博洽闻者寡,而意断妄说者众”(《晋书·葛洪 传》)。对此,我们特别把关于新疆、西藏、中亚及东北的一些研究成果,作为《附 录》存之。
很高兴,在我七十九岁之际,出版了《康巴奇迹》(根秋多吉主编,四川民族 出版社,2018年),报告了我在五省藏区考古调查的部分成果。
在我八十二岁之际,《温玉成文集——龙门石窟卷》(科学出版社,2021年)出版了。
现在,《温玉成文集——〈穆天子传〉及上古文明研究卷》,几经波折即将出 版。其中,一些重要人物或氏族,如伏羲氏、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帝俊、后羿 等,变得清晰、明确起来;不再是“神话”与“传说”。从此,中国人可以有根有据 地、自豪地说,“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是龙的传人”。当然,我们还要清醒地认识 到:中原的炎黄文化,只是“中华文明”的“三个板块”——即中原“炎黄文化”、 西方“西戎文化”、北方“北狄文化”之一。
而另外一些重要问题,如大月氏(禺知)、河宗氏、白犬戎、盘瓠(盘古)、大 夏、西王母邦国、荤鬻(鬼臾)、闾方、周族起源、匈奴起源、蒙古族起源、苯教的 形成、吐蕃王族来源等,则颠覆了传统史学观点。
客观地说,解读《穆天子传》真相的学术价值,不亚于甲骨文的发现与研究;也 不亚于敦煌藏经洞的发现与研究。犹如打开封闭千余年的“魔咒”盒。从此,历史学 家需要打破“自闭的堡垒”,重新改写部分中国上古史。
我深深知道,我的论著一定会使清醒的学者,“如梦之方觉,醉之甫醒”;也一 定会使史学界的不少朋友大感迷惑。那就是佛教讲的“我执”与“法执”在作怪。我 希望朋友们,沿着我说的“总路线”,亲自考察一遍。实际验证,再下结论。或许, 我们的解读,触动了某些权威的教条、某些旅游区的利益,真是无可奈何。但是,我 不希望有人“夸夸其谈,坐而论道,指手画脚”。因为,这种“空论”于事无补。
我当然十分欢迎学术批评,关键是“拿出证据来”!
《温玉成文集——〈穆天子传〉及上古文明研究卷》,不是国家课题,什么课题都不是。我自称是“温老头自讨苦吃课题”。当然,几年来,考察获得各界朋友的真 诚支持,得以顺利完成。
我要感谢多年支持我考察的老朋友:四川的王预文、刘道平、张永力、根秋多吉 先生;西藏的董贵山将军;北京的赵远景先生;天津的王书玉先生;酒泉的孙继红先 生、潘竟成先生;郑州大学原校长曹策问教授;郑州大学李晓敏教授(女)、兰州大 学杜斗城教授、丁得天博士;敦煌研究院杨富学研究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贾 应逸研究员(女);陕西历史博物馆文军研究员(女);山东大学刘凤君教授;云南 大学李昆声教授;嵩山少林寺永信大和尚;甘孜州苯教丹贝降参活佛、田光岚女士;新密市文化局李宗寅、杨建敏同志等。
我还要感谢我在郑州大学、兰州大学和中央民族大学的学生们。更要感谢龙门石 窟研究院史家珍院长、路伟主任、科学出版社张亚娜同志、责任编辑闫广宇同志等, 对本书出版的大力支持,并付出了辛劳。
我还要特别感谢参加四次学术考察团的朋友们:
第一次考察(2015年9月7—16日):赵鹏、王文秀、扈新昭、小狄。
第二次考察(2016年8月14—17日):王书玉、赵凯。
第三次考察(2017年6月2日—7月6日):王文秀、扈新昭、彭成刚、韩世华、叶 强、张新平、张新革、白莲茹、王星云鹏。
第四次考察(2018年9月28日—10月3日):杨建敏、张洪涛、李宗寅、少林寺释 延个(顾旭恒)、少林寺释延昭(高金礼)、陈智军、张朕基。
感谢苏州市陈海峰同志,为本书特制了穆天子“西巡”及“东巡”的地图。
我衷心地向《“穆天子传”汇校集释》的主编、华东师范大学王贻梁、陈建敏二 位已故同志,致以深切敬意。
“当年满腹凌云志,而今无人不白头”。白了头,仍然需要“前进”;为建立 “新史学”体系,仍继续“上下而求索”。
附记:现藏于郑州汉石雕博物馆的一件石刻上存有一幅《河伯出行图》。该作品生动表现了河伯巡游的场景。四条大鱼驾车,车上高张华盖,御者双手挽缰,河伯则端坐于车中;车驾上下右各有骑鱼卫士七名指引护卫,左下龙、蟾为河伯开道,浩浩荡荡,气象雄壮。图下方刻一桂树,象征富贵之意;树中有七只雀鸟,象征官爵(古语“雀”“爵”通用),整体寓意富贵得爵。笔者由此指出如下四点:①周穆王出巡的“陈式”,即分为左、中(前、后)、右三路。②“七萃之士”,即七组出类拔萃的勇士,如高奔戎、造父、柏夭等。③他们每人配备长、短兵器。车轮有16“辐”,推测是牛筋所制也。④四鱼,象征四马也。
温玉成
于北京亦庄新康家园
2021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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