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以至南北朝叫“志怪小说”,唐宋则称为“传奇故事”,这两个虽有延续关系,但又有不同。
中国第一部研究“中国小说发展史的学术著作”,是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
这是在上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中,因为中国没有一部专门研究“小说”发展历史的专著,鲁迅先生遂于1923年作此书。
在这部书中,鲁迅作为史上第一人,详论了魏晋以始的“志怪小说”和唐宋的“传奇故事”。
先说“志怪小说”。
关于“志怪小说”的兴起原因,鲁迅先生有精彩论述。
他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于文人者,有出于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
上述说法,至今被学界认作经典。
概括起来,他认为,“志怪小说”的兴起,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是中国自古有信巫传统,秦汉尊崇神仙,汉末则倡鬼。这是“志怪小说”兴起的社会基础。
第二,东汉以来,佛教东渐,且影响日深,这又为“志怪小说”的兴起,提供了适当的文化氛围。
第三,创作“志怪小说”的文人,大多非属儒学或佛教,而是借人鬼殊途却同理来抒发对现实社会的感慨。
斯言信矣!
总体上来说,魏晋,开始了中国历史上一个长约四百年的大动荡时期——社会长期分裂,战争频仍发生,政权连续更迭,文化冲突融合。
这种局面,也带来了思想和文学上的巨大变化,既有建安和正始文学的的发生兴起,也有清谈玄学的形成蔓延,还有通俗文学如“志怪小说”的面世。
“志怪小说”,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先秦的《山海经》《穆天子传》以及《庄子》等等典籍,为“志怪小说”的生成,提供了最初的乳汁和范本。
所以,在魏晋“志怪小说”的《神异经》《十洲记》《汉武帝故事》《汉武帝内传》等等之中,都可明显看到《山海经》和《穆天子传》的影子。
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应该曾十分繁荣。接近两千年之后的现在,仍保存下来三十余种。比较著名的,有托名汉代东方朔的《神异经》、《十洲记》;托名郭宪的《汉武洞冥记》;托名班固的《汉武帝故事》、《汉武帝内传》;托名曹丕的《列异传》;晋张华的《博物志》;王嘉的《拾遗记》;荀氏的《灵鬼志》;干宝的《搜神记》;托名陶潜的《搜神后记》;宋王琰的《冥祥记》;刘义庆的《幽明录》;梁吴均的《续齐谐记》;北齐颜之推的《冤魂志》等等。
这些书中,都有著名的故事和精彩的描写。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中即列引了不少。
一般认为,干宝的《搜神记》文学水平最高,可以称作“志怪小说”的代表作。
再说“唐宋传奇”。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亦对唐代“传奇故事”有精彩论述。
他说:“小说亦如诗,至唐代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
这是说,唐代传奇文学,是真正的“小说”了。
当然,其根基,一定是“志怪小说”。
“志怪小说”,随其名曰“小说”,严格来说尚属“实录”“纪闻”,所以鲁迅先生称其“粗陈梗概”。
到了唐传奇,则是文人的有意创作了,就文学性和“故事性”来说,那是大大上了一个台阶。
这与唐代政治、经济、文化等等多方面的因素有极大关系。通常说,大唐,是一个充满自信的时代,唐传奇中,自觉不自觉地,就沁透着这样的文化理念。
唐代文学高度繁荣,文人交往频繁、切磋乘风,这对唐传奇的成文、修饰、传播都提供了前代不可比拟的条件。
王度的《古镜记》、无名氏的《补江总白猿传》、张鷟(zhuo)的《游仙窟》,是初唐时期传奇小说的代表作。
沈既济的《任氏传》、《枕中记》;白行简的《李娃传》;元稹的《莺莺传》;陈鸿的《长恨歌传》;蒋防的《霍小玉传》;李功佐的《南柯太守传》;李朝威的《柳毅传》等,是中唐时期传奇小说的代表作。
牛僧孺的《玄怪录》、李复言的《续玄怪录》、裴铏的《传奇》、皇甫枚的《三水小牍》等,是晚唐传奇小说的代表作。晚唐,其实传奇小说数量大增,但质量却明显下降。
至宋代,传奇小说的说量仍然很多。但总体上聊乏新意,佳作不多。可以介绍一下的,大约只有《流红记》《谭意歌传》《王幼玉记》《王榭传》等寥寥数种了。
关于唐宋传奇,鲁迅先生辑有《唐宋传奇集》一书,可阅知这两代“传奇故事”概貌。
宋代,真正成长起来的,是历史和社会类“话本”。《水浒传》《三国演义》的原型本,皆出于宋代话本。《西游记》其实也是,尽管还显粗糙,亦可归入传奇小说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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