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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蒙曼:唐诗凝聚着中华文化之美,美好的文化应当传承发扬

对话蒙曼:唐诗凝聚着中华文化之美,美好的文化应当传承发扬所以你发现这一首诗我们已经把中国文化的内涵给包含进去了,人和自然是和谐的,人和人也是和谐的,这里头充满了一种对自然的热爱和对人类的热爱,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种精神

唐史_史唐春是书法家吗_史唐春

本期对话嘉宾 |蒙曼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编辑 |乐章

主编 |王德民

搜狐财经联合《经济》杂志系列访谈——“致知100人”第168期

唐朝的社会生活,唐朝人的情感,唐朝人的思考,都能够用唐诗表达出来,而且表达的那么的精美,以至于我们现在再看到同样的事情,甚至都想不出来别的东西了。我们一想就是唐诗,因为它写绝了、写尽了,所以这就是唐诗的魅力。”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蒙曼近日接受搜狐财经《致知100人》节目独家访谈,一起探讨唐诗之美。

蒙曼长期致力于隋唐历史文化研究,曾先后五次登上《百家讲坛》,主讲《武则天》《太平公主》《长恨歌》等五个系列。蒙曼生动的表达和独到的见解赢得了观众们的好评,后又担任《中国成语大会》《中国诗词大会》等节目的点评嘉宾。

蒙曼说《百家讲坛》要搭建起一个学者跟大众之间的桥梁,这句话打动了她。“我觉得我们所谓专业人士的历史认识,一定要转换成广大民众的历史知识和认识,它才有重要的意义。”

蒙曼认为历史给现代人提供了一个广泛的参照系,例如对照隋唐,“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有女性能够突破自身的限制,能够突破社会的限制,能够突破文化的限制,绽放出那么大的芳华,那么今天又有何不可呢?”蒙曼强调,通过对历史的回溯参照,当代女性更应该汲取力量,勇于打破偏见,赢得真正的成长。

人在创造历史,也在感受历史。作为隋唐史专家,蒙曼在《致知100人》的访谈中比较了唐诗和唐史,她认为从唐诗中会看到更多的细节、情感和人物,是对于史书文献的重要补足。“以安史之乱为例,唐史中肯定是讲王朝怎么处理、地方怎么处理,但唐诗就不一样。”

蒙曼举例,安史之乱在唐诗中的呈现既有“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这样的大背景叙述,也有“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这样的家庭温情,还有“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这样战争中的生命绽放。“这些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人类命运史。”

蒙曼表示,唐诗既能表现最宏大的主题,也能表现最幽微的情感,是一种包容力非常强,且历久弥新的文学形式。千百年来,唐诗的影响不仅仅在国内,还直接影响到我国的近邻日本,现在更是在世界上流行开来。

在谈及对唐诗最深的感受是什么时,蒙曼脱口而出:“美”。她介绍道,唐诗有“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的音韵美,有“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样的意境美,还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情感美。“我觉得诗词最重要的内容其实是美。你看我们还有很多的中华文化之美是汇聚在诗词,通过诗词才得以凝练、得以升华。”

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给人们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但是我们还缺少一种特别好的载体,把我们民众的精神有效地表达出来。”蒙曼认为,在还未寻找到“一种现代的,但同样是有审美能力、有包容力的表达方式”的情况下,唐诗仍旧是表达中国人心愿的重要载体,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

蒙曼指出,不管是品牌还是个人,我们都应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力量。“当我们学起来、爱起来、用起来后会发现,我们不再仅仅是一个个体,我们有无数的祖先在推着向前,那个力量是磅礴的,是伟大的。”

“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就走在了‘其命维新’的道路上。”蒙曼表示,面对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我们应当通过全新的方式将美好的文化表达出去、延续下去,这也是我们“新新人类”的使命。

以下为对话精编:

致知100人:您当时去录制《百家讲坛》时抱着怎样的心态?

蒙曼:《百家讲坛》打电话跟我说,这个节目是要搭建起一个学者跟大众之间的桥梁,我就被这句话打动了。我觉得我们所谓专业人士的历史认识,一定要转换成广大民众的历史知识和认识。正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就抱着很喜悦的心情去参与。

致知100人:在这个过程当中有没有一些变化?

蒙曼:其实也是我研究的一个深入吧。开始也不是非常清楚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节目,后来觉得只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老百姓就可以了。我们不要去猜测人们会喜欢什么,把知道的告诉大家,然后跟大家一起探讨,把中国文化在中国人的心目中鼓动起来,呼喊出来,这样就可以得到一种很良性的互动。

致知100人:《百家讲坛》节目中您讲述了唐朝时期风云女性们的历史故事,当初您为什么会选择她们?

蒙曼:我先讲的《武则天》,然后讲的是《红妆时代》。《红妆时代》其实是以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安乐公主这样一些“后武则天时代”的女性为核心的大时代。其实也不是我特意在挑女性,是时代在挑选女性。只是我们这个时代在挑选女性吗?也不是。唐朝那个时代本来已经在挑选这些杰出的女性了。

所以我们看如果唐朝的历史没有武则天会怎样?那我们无法想象。没有太平公主她们会怎么样?我们也无法想象。包括没有杨贵妃,我们中国的历史,包括中国的文化史会怎样?我们仍然无法想象。所以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中国历史的天空没有那么单一,不是仅仅由男性构成的,中国女性的奋斗和挣扎,不仅改变了她们自身的命运,其实也改变了中国的命运。

另外还想说,我们中国的文化宽容度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小,我们中国人其实自古就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哪怕在我们看来对女性比较不友好、比较压制的那个时代,中国女性也从来没有被剪掉翅膀,她只不过是收缩了一下伸展的空间,但她的翅膀从来没有被剪掉。所以她们才能那么大幅度、那么深远地影响了中国历史。

致知100人:节目播出后你独到的见解和优美的表达在社会上引发了热烈反响,您听到这些反馈后有怎样的感受?

蒙曼:我觉得女性时代到来了,或者说我们两性共舞的时代到来了。其实如果女性被压抑,男性也绝不幸福。如果要是让男性再背负一个女性的命运,背负好几个孩子的命运,肯定觉得压力很大。但是如果夫妻能携起手来,或者说男女两性能够携起手来,我们每个人的宽松感、幸福感都会增强。我觉得现在迎来了这样的一个时代,所以人们更关注历史上的女性,更关注我们曾经有过的文化英雄,更关注榜样的力量。我想这些节目能在今天这个时代受到欢迎,可能不仅仅反映了那个时代女性的能量,更反映了这个时代女性的能量和这个时代社会的变革。

致知100人:有人说女性的社会地位是文明的风向标,您怎么认为?

蒙曼:可以这样说,因为实际上中国女性在唐朝的时候就达到了一个有趣的高度。什么高度呢?我们出现了女皇帝武则天,出现了女宰相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是打卡的呀,她在宫外有宅子,然后她到宫里头去上班,下班她又回家了。你能想象吗?她的身份其实还是妃嫔,但她行使的职能是宰相,而且出现了一个皇太女。

皇太女是想要以法定的身份来赋予女性关于爵位、关于身份的继承权问题。我们现在讲的女性的继承权到底能不能和男性完全事实上的平等,那个时候人们就已经提出来了。那个时候是一个女性很张扬的时代,唐朝也是我们中华民族感觉自身很张扬的时代。所以我们发现这是一个正向成长,当女性得到了更大程度的解放,我们这个民族也得到了更大程度的解放。

致知100人:通过您的讲述我们跨越时空看到这些鲜活的女性们,您觉得她们的故事能给我们现代的女性们一些怎样的建议和启发?

蒙曼: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你既不要被社会的一些观念所束缚,也不要被自身的观念所束缚。其实历史给我们提供的是一个广泛的参照系,你看在古代,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有女性能够突破自身的限制,能够突破社会的限制,能够突破文化的限制,绽放出那么大的芳华,那么今天又有何不可呢?所以我觉得其实是打破偏见的问题,打破自身偏见,然后你才能打破社会偏见,才能够赢得真正的成长。

致知100人:其实我们研究唐史,都绕不开唐诗。您觉得诗词带给您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蒙曼:我觉得诗词最重要的内容其实是美。你看我们有“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这样的音韵美,还有“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样的意境美,还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情感美。很多很多的中华文化之美,是汇聚在诗词,通过诗词才得以凝练,得以升华,所以我觉得诗词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美的载体。

致知100人:那作为我们的现代读者,应该怎样开始去读唐诗呢?

蒙曼:其实从《唐诗三百首》读起其实一件挺好的事。我们知道唐诗有5万多首,5万多首一定是有好有坏的,然后一代一代的学者帮我们选择,选择出了一本相对好的。所以不是有一个说法嘛,叫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我觉得普通人这样就够了,因为你不是做文学史的,你没有必要一代一代,从初唐四杰开始理起,然后一直理到晚唐,你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能力。但是你找一些最精华的东西,让它熏陶你的情趣、品味,其实就很好了。

致知100人:说到读诗、吟诗,您是否鼓励大家去写诗呢?您觉得写诗难吗?

蒙曼:写诗要知道规矩,因为中国古代的诗到唐朝发展出了格律诗。格律诗现在很多人看成是束缚,但其实它是提供了一种最基本的规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没有必要再从《诗经》摸索起,事实上你都没有《诗经》的那份属于更早期的人类的初心了。所以古人给你建立了一种有效的规范。

但是规矩还是一个很初步的东西,《红楼梦》里讲“香菱学诗”,林黛玉也跟香菱说,如果你真有了好的意思,那么你的平仄格律没有那么搭配,也是可以的。这叫什么?不以词害意。你真有这份情趣,即使你的规矩还暂时不那么严格,你的心也是诚的,你一定也是有灵气在那里头迸发出来。所以,先学着写起来,然后慢慢地再去看合不合格式,然后慢慢地再提升,一步一步地来,李白也是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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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知100人:您在评价崔护的《题都城南庄》时说道:“那时长安,每个人心中都绽放着十里桃花。” 您觉得大唐之音是怎样的?

蒙曼:大唐之音首先就是青春之音。“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你说这个小男孩一眼看见了小女孩,这个感情能有多深呢?没有,就觉得好美呀。然后第二年再去了,居然没有再见到这个小女孩,就觉得有点小遗憾,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属于青春的那种一下子的悸动,一下子的烦恼,这个是不是大唐之音?这也是大唐之音啊。

当然要讲盛唐之音,我觉得还有一首,是当时的人就钦点了的王湾的《次北固山下》。“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一个平面,一个纵向。一横一竖,天地就进来了。而且“潮平”“风正”是自然风景,同时也是唐朝风清气正的社会环境。“海日生残夜, 江春入旧年”,太阳从黑暗里诞生,但是又会冲破黑暗;春天它闯入旧年,但是它又会带走旧年,迎来一个新年。这是不可遏制的生命力啊。

当年宰相张说把这句诗挂到政事堂上让人们看,说这是我大唐才子,这是我大唐气象。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得意的少年,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一个萌动的不可遏制的青春,我觉得这就叫大唐气象。

致知100人:唐诗里的一些表达是哀而不伤,您觉得它是否影响到了我们邻国日本的物哀文化?

蒙曼:其实物哀就是触景生情。人的情绪不是独自产生的,是风景触动了人的灵魂,这不就是中国古代所讲的起兴嘛。赋比兴,起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这样。你没有感情的时候,看风景就是风景,但当你有了感情后,你看这风景不仅有景,还有情。这是中国诗歌的一个传统,当然也是日本物哀的一个基础。

致知100人:其实在唐朝中日交往是比较密切的。当时唐朝的对外交往有哪些突出的特点?

蒙曼:其实唐朝是有所谓的天下观的,就是“天子无外”。所有的人都可以因为羡慕这个王朝的文化,而到这个王朝来。那么来了不管他是日本人,是新罗人,是越南人,只要愿意在这个王朝里生活下去,服膺这个王朝的价值观,那你就可以在这做官,去从商,去建立自己的生活。这是中国文化很重要的特质,“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你看晁衡,他在日本也是一个世家子弟,是一个贵族。他到中国来先在国子监去学习,然后他就当了左补阙。而杜甫是拾遗,拾遗和补阙都是谏官。其实晁衡的初始官职就比杜甫要高,然后他又当了秘书监。秘书监谁当过?贺知章,就是写《咏柳》的那位。这是很清贵的职位,是给那些很有文化的人担任的。

后来到安史之乱,他本来想回国,结果回去又遇到了风暴九死一生,又回来了。回来后他接着做官,一直做到了安南节度使。这样一个我们现在所谓的国际友人,在当时因为“中华文化,王者无碍”的心理,他可以完全地、有效地、没有任何隔阂的地和中国文化、和这些大诗人们相互唱和、相互沟通,他自己也成了整个大中华文化圈的一个非常优秀的代表。这就是那个时代展现出来的文化自信和文化魅力。

致知100人:从唐诗中我们能窥见当时的社会面貌,您认为这对于我们当今的社会发展有着怎样的启示?

蒙曼:我们中国人是从不排外的,我们中国人一直是开怀拥抱世界。当时的长安是一个国际性的大都市,曾经有人统计说这个国际人口占到2%左右,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所以大唐的心态也是非常开朗明媚的。唐朝人穿大翻领的衣服,妆容学吐蕃,“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然后吃胡饼、胡食等等,反映出的是一种真正大气的文化心态。我们现在讲人类命运共同体,仍然希望我们能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把中国的优质文化传播到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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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知100人:我们的血液当中的流淌着唐诗和唐史的基因,通过诗歌来了解唐朝和通过历史研究的方法来研究唐朝有怎样的不同呢?

蒙曼:有很大的不同是唐诗会有更多的细节,会有更多的人物情感,会包括更多的小人物。咱们举一个最大的事情,安史之乱。唐史中肯定是讲王朝这边怎么样处理、地方怎么处理,但唐诗就不一样。唐诗有以大的背景来叙述的,比如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那有没有从细节角度来记述的?当然有,比如说杜甫“三吏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是很伤痛的。

可是安史之乱难道只有伤痛的一面吗?同样看杜甫,杜甫讲“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你就会觉得原来还有一个家庭的温情在呀。那难道没有欢乐吗?你看他要逃到成都去,写“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会发现原来战争也阻挡不了生命的绽放,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喜悦。但我们在历史书中会看到黄四娘家的花吗?会看到杜甫太太的玉臂吗?你都不会看到,但这些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人类命运史。

致知100人:您在《蒙曼品最美唐诗》当中说“诗是人写的,也是写人的。”您认为的李白和杜甫他们是如何用诗来写就自己的人生的?

蒙曼:这是一个很好的题目啊,李白和杜甫的诗歌人生。李白从小就立了大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然后到中年,皇帝招他去长安吗,很开心,“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个时候他是何等的得意。那后来发现不行,皇家的规矩是他所不能够完全接受的,约束不了他那个自由的灵魂,所以赐金还山了,之后烦恼了一段。但他即使到非常晚年的时候,还会写“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你看,至死都是少年对不对?少年的时候是大鹏,到老年的时候还是大鹏,他的一生就在这样飞翔,是一颗无比自由的灵魂。

你看杜甫,他小的时候也是一个胸有大志的孩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到中年,他就吃苦头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觉得人生是很难过的,各种理想实现不了。然后也像李白一样经历了安史之乱,到晚年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是一种大爱,一种博爱的情操。

李白把自由发挥到了一个最高度,杜甫把仁爱发挥到了一个最深度、最广度。所以我们才说这是“双星并峙”的伟大时代。“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致知100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短短14个字当却孕育着很深的感动。您觉得这是不是唐诗源远流长的一个密码?

蒙曼:对,唐诗写情嘛。你看唐诗的情感是清晰的,是可感知的,它不故弄玄虚。你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里有典故吗?有你不明白的东西吗?没有,非常直率的感情流露,而且还和十里桃花、桃花潭水的景色融合在一起。情景交融的感情是那么的直率,言辞又是那么的质朴动人。不矫情,不学理化,所以一下就能打动我们的心。哪怕一千年之后你看到桃花潭,或者看到任何一潭水,看到任何一个朋友,你都会想起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致知100人:唐代的诗歌和我国其他朝代的文学表达形式有着怎样的不同?

蒙曼:如果按中国文学史的角度,唐诗之前是汉赋。汉赋的特点是特别的宏大,铺陈。比方说张衡的《二京赋》,左思的《三都赋》,都是讲都城的华丽,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讲帝王出行、打猎有排场。但是你会发现它的内容空,过于强调辞藻。唐诗的后面是宋词,宋词讲小情感,男欢女爱。“杨柳岸晓风残月”,或者伤春悲秋“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当然后来宋词有发展,但唐诗它既能表现最宏大的主题,也能表现最幽微的情感。它是一个包容力非常强,而且又非常的精神的这样的一种文学形式。刚才我们讲了安史之乱,“渔阳鼙鼓动地来”,那是多大的主题啊;但是它也能够表现最小的、最细腻的感情,比方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青梅竹马这样的小儿女之态。它能表现大山大河,“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也可以表现一个生活中的小细节,“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可以表现一件非常温暖的东西,“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方方面面。

唐朝的社会生活,唐朝人的情感,唐朝人的思考,都能够用唐诗表达出来,而且表达的那么的精美,以至于我们现在再看到同样的事情,甚至都想不出来别的东西了。我们一想就是唐诗,因为它写绝了、写尽了,所以这就是唐诗的魅力。

致知100人:唐诗是写情的,现在由于生活压力增强,大家好像越来越少去关注情感的抒发,心理也容易出现亚健康状态。您能不能给大家推荐几首治愈的诗啊?

蒙曼:我觉得夏天最治愈的诗,就是“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农历六月是荷花盛开的月份,所以“荷风送香气”,你想象一大片池塘,一阵风吹来,把荷花的香味吹到你的鼻子里了。“竹露滴清响”,夜晚非常非常的安静,周围环境也静,你的内心也静,这个时候你会听见竹子上的露水滴下来的声音呐。那样轻微的响声都被捕捉到了,说明什么?心静自然凉。

那冬天最治愈的是“红泥小火炉”,外面天寒地冻,可是家里一室生春。有一个小火炉,红红的火苗,伴着绿色的酒,内心还期待着一个老朋友的到来,你说这个时候是不是特别的温暖?夏天最治愈我们的是凉爽,冬天最治愈我们的是温暖。随便找,唐诗里有很多很多这样的诗。

致知100人:您认为追忆唐诗对于大家的精神世界有怎样的意义和必要性?

蒙曼:其实今天民众的精神世界也是非常丰富的,但是我们还缺少一种特别好的载体,把我们民众的精神有效地表达出来。我觉得唐朝找到了一种极美的载体,这么多年的社会的发展,文化的发展,孕育出了这样一种非常美的、非常有包容力的一种文学形式,然后把民众最细腻幽微的感情表达出来。我们慢慢来,有一天我觉得中国还会找到一种现代的,但同样是有审美能力的,而且有包容力的这种表达方式,也把我们今天的心愿全都表达出来。

致知100人:在喜怒哀乐怨这五种情绪当中,您曾经说过唐诗当中怒是比较少的,这是为什么呢?

蒙曼:其实怒也不是没有,你比方说高适写《燕歌行》,“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你说他内心愤怒不愤怒?中国诗不是说不写怒,但确实写乐、写哀可能更多一点。为什么呢?我们中国文化讲中庸,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我们更多的时候不在表达一种非常强烈的感情,我们在表达一种更中庸平和的感情。所以你会发现他可能是大喜,比方杜甫回家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喜不喜?喜呀,但是之前也有全部的愁。正因为积攒了安史之乱期间全部的愁,才有这样的狂喜。

我们没有那种赤裸裸的、无缘无故的喜,当然也没有那种不加掩饰的、绝对要爆发出来的怒。中国文化呢,是一个儒家文化做底子的,有一种很深沉的属性。大家总会发现,喜和怒都不是绝对的。哀呀乐呀,这样的诗会更多。就像四季,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写春天和写秋天的是最多的,写夏天和写冬天相对就要少一些。

致知100人:您认为唐诗集中体现了中国文化当中的哪些精神内核?

蒙曼:我觉得中国文化最重要的内核第一是天人合一,第二是仁爱和平。天人合一是人和自然的关系,仁爱和平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你比方说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长安一片月”引出了这个长安的思妇对他丈夫的全部惦念,这就是天然合一。因为自然的变化,她考虑到了时序要改变了,秋天都到了,冬天还会远吗?丈夫在万里之外,他冷不冷啊?所以她要捣衣,要做衣服了,要送给远在唐朝边关的丈夫了。

但是仅仅有这点还不够,还有“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我们中国是感情非常深厚的民族,思妇爱着自己的丈夫,也爱着这个国家呀,还要说什么时候才能够不打仗了,不打仗了丈夫才能回家,才能过上幸福和平快乐的生活。所以你发现这一首诗我们已经把中国文化的内涵给包含进去了,人和自然是和谐的,人和人也是和谐的,这里头充满了一种对自然的热爱和对人类的热爱,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种精神,也是在今天值得发扬光大的一种精神。

致知100人:现在中国很多行业和品牌非常重视与国潮元素的契合。您如何看待这样一种趋势和形式?

蒙曼:我们不想做一个很单薄的人,我们想做一个很丰富的人。我们的文化能够以一种非常美、非常丰富又属于中国的这种形式表达出来,这是新人类。我觉得所谓新新人类是能够把我们的传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表达出来。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就走在了“其命维新”的道路上,但与此同时我们“维新”的基础是“周虽旧邦”,我们有这么大的这么美的一个历史传统,怎么走下去,我们的资源都是挖掘不尽的。

致知100人:您对于弘扬传统文化有着什么样的建议?

蒙曼:其实挺简单的,学起来,爱起来,用起来。先学起来嘛,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文化是什么,就谈不上怎么样爱它,怎么样用它。先学,学完了你一定会发现它是好的,然后你就爱上它、就用到它。你不管是品牌也好,还是日常的谈吐也好,还是对未来的展望也好,其实都承载着传统文化的力量。当你用起来了,读起来了,爱起来了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不仅仅是现在站在这的一个个体了,你后面排着无数的祖先,他们都在推着你往前走,那个力量是磅礴的,是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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