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西方没有一部《世说新语》的译本。因为这工作实在太艰巨,且不说篇幅的浩大,语言的意义和韵味之难以确切把握,单只想想书中出现的六百二十六个人名(还不包括刘孝标注中提到的其他数量庞大的人名)及其字号、小名、官衔(大都不止一个),就会叫西方的研究者们望而却步。幸而近十年来这种情况有了变化。继一九七四年法文本《世说新语》在巴黎出版之后(译者BrunoBelpaire),一九七六年,美国汉学家,明尼苏达大学东亚系教授马瑞(RichardB.Mather)的《世说新语》英译本(ANewAccountofTallsoftheWorld)也在美国出版了。这是第一部,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部《世说新语》英译本。这部长达七百二十六页、经历十八年之久的辛勤劳动始克完成的巨著体现了译者深厚的汉学修养以及他对中华文化的热爱和对学术事业的忠诚。它的出版不仅对西方的汉学研究者是一个福音,就是对中国的文史工作者也是一个喜讯。译者大量吸收了前人和同时代中、日学者研究的成果,在对原文意义的理解和注释,史料的搜罗和去取,注解的排比笺证以及体例的科学安排等方面都付出了艰巨的劳动。而所有这些,对中外学者都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全书由三大部分组成:前言、正文和附录。前言部分又分自序(pre-face)、引论(Introduction)和附志(Translator’sNote)三项,其中主要部分是长达十八页的引论。附录则包括传略(BiographicalNotices)、释名(GlossaryofTermsandOf-ficialTitle)、缩写(Abbreviations)、书目(Bibliography)和索引(Index)五种。作者在《附志》中说:“《世说新语》中并没有什么神秘到叫外国人难以理解的东西。记载在这本书里的轶闻逸事、会话言谈乃至人物性格大部分都是只要稍加替换就可能在任何社会发生的。因此,我在复述它们的时候尽可能做到接近原来的形式,尽管这将导致对于英语惯用法的某种‘破格’,但我觉得这样逐字逐句地保留原文的意象和观念较之从英文中寻找虽然接近作者‘用意’,却改变了原来意象的相应词句要好”。这种尽量忠实于原文的作法对于那些想把《世说新语》当作《天方夜谭》一类的消闲小品来谈的西方读者或许不太惬意,但对于严肃的学术研究者来说则显然具有很大的好处。这个意图的贯彻在全书中随处可见,我们几乎可以不用特别举例,但为了便于暂时还不可能阅读全书的读者起见,我还是引用几个例子说明一下。
例如《伤逝篇》第十九条(这里的条目编号根据杨勇《世说新语校笺》(香港,一九八○年版))“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译者不把“腹心”、“爪牙”译作常见的henchman,unde-rling或是trustedsubordinate之类,而是直译为:“Nowfor‘bellyandheart’I’velostYangFu,andfor‘talonsandteeth’I’vebeendeprivedofSoYüan.”然后再在注解中注明“腹心”和“爪牙”二语的出处是《诗经》,并引出原诗。按:二语孝标失注,近代笺证诸家亦未加注,类似这种该注而未注之处还有不少,Mather的译本补注了不少这样的地方。)又如《言语篇》第六十二条“年在桑榆,自然至此”,译文作“Sinceouryearsareatthe‘mulberryandelm’stage,it’snaturalweshouldcometothis.”再在注解中说明“‘m-‘ulberryandelm’stage”即“oldage”之意。并且进一步解释“mulberryandelm’stage”何以有“oldage”之意。再如《德行篇》第十七条“王鸡骨支床”,译文作:“Wang,reducedtoaskeleton,kepttoliebed.”“鸡骨”在此无法直译,译者只好稍作变通,但他没有忘记在注解中加上一句:“Literally,‘Chickenboned’。
”当然,在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上,作者还是尽可能注意了译文的明白和流畅,并没有弄得诘屈聱牙或半通不通。这种尽量忠实于原文而又明白的晓畅的译文不仅对那些想要领略中国古典文学语言的丰富和精妙的西方读者大有好处。就是对于懂得一些英文的中国读者也不无裨益。《世说新语》有些地方不易理解,若取Mather的译本对照同读,可以得到启发。例如《贤媛篇》第二十二条,“瘐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不太好懂。看Mather译文为:“Yüyu(按即瘐友,玉台为瘐友小字)hasa1waysbeendependentonothers.Withonelegthreeinchesshort,howcouldheeverbecomearebel?我们借着译者的劳动可以比较容易地弄清原文的意思,同时知道有些标点本(例如商务印书馆“诸子集成”本,杨勇《世说新语校笺》本)把此句点作:“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没有在“因人”后面断句是不对的。在注释上,作者不仅几乎一字不漏地保存了刘孝标的原注(刘注中的个人传记资料部分作者则收之移到书后附录的传略里,下面还要提到),而且尽可能地吸收了近代学者的研究成果,加以斟酌去取,间亦有自己的新见。
例如,《言语篇》第二十六条,宋本作“陆机诣王武于,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鼓耳。,”末句“未下”为“末下”之误,“但”为衍文,原句应为:“有千里莼羹、末下盐鼓耳。”千里、末下皆地名。杨勇《世说新语笺证》辨之甚详。Mather译本取杨说,将此句译为:“Weonlyhavewater-lilysoup(ch-un-keng)fromThOusand-liLake(kiangsu),andsaltedlegumes(yen,shih)fromMo-hsia,that’sall.”并在注解中指出“未下”系“末下”之误。又如《方正篇》第十六条取吴士鉴说,改“刘淮”为“刘”,《言语篇》第六十六条取程炎震说,补注“若天之自高”语出《庄子·田子方篇》,《雅量篇》第九条取杨勇说释“故”为“斗”(意为私斗)之误等等,都是通例。译者吸收前人成果的同时,也注意到慎重去取。例如他在翻译时参考杨勇《世说新语校笺》最多,因为后者堪称集大成之作,但他并不苟从,有些地方他取并存两说的审慎态度,有的仍取旧说,个别地方则纠正了杨书的缺失,或作了一些新的补充。如《言语篇》第三十一条记周的慨叹,宋本作:“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杨勇《世说新语校笺》据《艺文类聚》、《太平御览》、《景定建康志》二二引《晋书·王导传》、《敦煌本残类书》新亭条等资料改为:“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但“正自有山河之异”并非不通,宋本必有所承,擅改难免武断之讥。
最好是两说并存。Mather译本,正文仍据宋本,而在注解中指出其他资料作“举目有江河之异”。又如《文学篇》第六条:宋本作“晏闻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杨勇《世说新语校笺》据《北堂书钞》、《太平御览》所引古说,定为:“晏闻弼来,乃倒屣迎之;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这当然很有道理,但其中也颇有令人为难的地方,因为所引五段引文竟没有两处是完全相同的,结果只好由校笺者折中酌定了。对于校订古籍而言,这样做不能不说包含着某种风险。Mather译文该条仍据宋本,未作改动,这种慎重态度是可贵的。《德行篇》第四十七条:“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其中“大吴不免哀制”一语颇不好懂,刘孝标注中未提及,近代笺注名家亦未加注。Mather译本该条注引《艺文类聚》卷二十引宗躬《孝子传》曰:“吴坦之,隐之兄也,母葬,夕设九饭祭,坦之每临一祭,辄号恸断绝,至七祭,吐血而死。”(Mather已译为英文,我这里还原为中文)这个加注实在是十分必要的,译者用功之苦也于此可见一斑。
至于《言语篇》第五十九条记简文帝登阼,荧惑复入太微事,译者引用现代天文学的研究成果证实当时确实发生过那样的行星运动,使读者对《世说新语》记事之可靠得到一个坚强的例证,这更是历来注家没有办到而特别值得我们感谢的。本书在编排方面的科学安排和附录部分的丰富周密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这给读者和研究者带来许多便利,我以为特别值得向国内文史工作者推荐。《世说新语》全书由一千多条轶闻逸事组成,旧本虽亦分条,但混乱纠缠的地方不少,而注文散附正文之下,看得人头昏眼花。杨勇《世说新语校笺》将全书条目整清,一一编号,又把正文和注文分开排印,显得井井有条,既便于阅览,更便于检索。Mather的译本在这方面完全吸收了杨书的优点。Mather还在每段轶闻的后面括号注明该段轶闻又见于何书,这是杨笺所没有的。例如《德行篇》第一条陈蕃礼贤事,括号中的附注告诉我们在《后汉书》卷八十三第四页b面和《太平御览》卷四七四可以找到同一事件的记载。虽然Mather能够这样做部分地是依靠了前人的研究成果,例如日本学者古回敬一的《世说新语校勘表》,但这样加以编排的结果的确给我们带来莫大的便利。书后的附录五种都是很有用的资料和工具,我想逐一加以介绍。
(一)传略(BiographicalNotes)。这个传略包括了《世说新语》正文中所出现的全部六二六人的小传。每条依次包括下述内容:①姓名,字,小名。字和小名置括弧中,英文拼法和中文字母同时标出,如果有异名、异字、异号则同时列出。②生卒年月。不能确知者则标出大致年代。③小传。现存史书中有传者,则在小传前注明传见何书何页。④刘注中此人传记资料来源用缩写标出原来的书名。⑤逐一列出此人在《世说新语》正文中所出现的章节,并用斜体数字标明该节下之刘注有此人的传记资料。(二)释名(Glossary)。这部分实际上可说是一部《世说新语汉英小词典》,《世说新语》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稍稍特别一点的词语和专有名词,包括官衔之类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它们的英文解释。(三)缩写(Abbreviations)。这一部分是注释中所引用的或牵涉到的书名缩写,共三三七条。每条包括书名的英文拼法,中文原名,作者姓名及年代(确知生卒年者则注明生卒年)。因为其中二八七条是刘孝标注中所引的,所以我们也可以把这部分看成是刘注所引书目录。(四)书目(Bibliography)。这书目包括四部分。第一部分(ATextsoftheSSHY)是《世说新语》的各种版本,包括校笺本;第二部分(Translations)是《世说新语》的外文译本;第三部分(SpecialStud-ies)是中外学者研究《世说新语》的专书和论文;第四部分(Backgroundstudies)是中外学者研究魏晋时代的社会、政治、思想、文化、风俗习惯等等,与《世说新语》的研究有关的书籍和论文。
这个目录相当完备,对《世说新语》研究者所提供的便利是不言自明(五)索引(Index)。包括刘注中所提到的人名(正文中出现的人名已见传略部分)、地名、书名(除已见于缩写部分外)、文章名等等的索引,而对我们特别有用的是关于孔子、佛、道、老子、庄子、易经、清谈、婚、丧、音乐、书法、医药等专条。例如我们要研究魏晋时代的清谈,想从《世说新语》中寻找一些典型的例子,只要利用这个索引,按图索,一检便得,用不着把《世说新语》从头翻到尾了。编辑这些附录的工作是非常繁琐的,需要极大的耐心,付出巨大的劳动,即使有某些前人的成果可资凭借(例如Mather译本的索引部分显然主要取自日本学者高桥清的《世说新语索引》),大部分仍然得亲自动手。中国传统的学者历来轻视和忽略这项工作,实际上是一种缺乏科学精神的表现。现在西方的学术著作几乎没有不加上这一类附录的,而中国的学术著作(尤其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里)却连一个简单的索引都不编。我很想借此机会大声疾呼一下:我们实在应当在这方面来一个改革。不可避免的,Mather的译本也存在某些缺点,这主要表现在译文的准确性上,其中一部分是译者对原文的理解有偏差,一部分是前人已解决过的问题而译者没有注意到或者已注意到而没有采纳,也有个别的地方是从人而误的。
下面分别举几个例子,跟译者Mather教授商榷。《德行篇》第四十条:“殷仲堪阮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值水俭”Mather译为“he encount-ered a shortageoffoodduetoflood.”今按“水俭”当是旱灾而非水灾。“俭”由俭啬之意转为短缺之意。译文中“flood”应改为“drought”。“受任方州”Mather译为:“Ihaveacceptedofficeinthepresentprovince.”按译者把“方州”理解为“本州”是不对的,后汉以来称刺史曰方伯(古称诸侯之长),因而称刺史所辖之地曰方州。“受任方州”应译为:“Ihaveacceptedofficeasthegovernoroftheprovince.”“今吾处之不易”Ma-ther译为“Atpresentthesituationinwhichwearelivinginnoteasy.”按从上下文看,这里的“不易”是“不改变”,不是“不容易”,全句的意思是说“现在我虽然当了刺史也不改变我的本色。
”“尔曹其存之!”Mather译为“Youallshouldpre-seruethisprinciple!”按“存”在这里的意思是默念,不是“保存”的“存”,《惑溺篇》第五条“内怀存想”可证。 《雅量篇》第十五条:“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展,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同是一累”Mather译为“Bothwerecontinuallytiredoutbytheirlabors.”今按这里的“累”是“拖累”“累赘”的累,不是“疲累”的“累”。古人所谓“盛德之累”就是这个“累”,实际上是“缺失”、“短处”的婉转说法。因此“同是一累”应译为:“Boththeirhobbiesareburdenstothem.”“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Mather译为:“Hisguestonthisoccasionsighedandsaid,‘Ineverknewhowmanypairsofclogsonewouldwearinonelife-time.’”今按从上下文看来,“未知,生当著几量屐?”应是阮孚的话,而不是客人的话。
祖约好财,而料理时惟恐有人看见,可见他的身心已为钱所役,所以好财对祖约而言,确是一累;反之,阮孚虽好屐,但并未役于屐,客人来时,他神色自若,且能慢条斯理地发出哲理性的感叹。祖阮高下,便从这里看出,若把那句感叹划归客人,就未免令人不得要领了。《自新篇》第一条下半:“(周处)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嗟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句Mather译为:“I’vwantedtoreformmyways,buttheyearshaveal-readysalppedby,andtillnowI’veneveraccomplishedit.”今按周处原话的意思是说自己想改,但又怕年已老大,将来不会有什么结果。译文的意思则是说早就想改,但时间过了很久,至今尚无成效。又“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Mather译为:“what’smore,eventhoughpeoplearedistressedthatyourambitionhasneverbeenestablished,why,indeed,shouldyouworrythatyourgoodreputationwon’tbecomeknown?”按这里“人”是泛指,不是与“周处”相对而言,所以全句应译为:“what’smore,oneshouldbedistre-ssedthathisambitionhasnotyetbeenestabIished;whyshouldoneneedtoworrythathisgoodrepu-tationwon’tbecomeknown?”《言语篇》第十条:“刘公干以失敬罹罪。
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网目不疏。’”刘孝标注:“按诸书咸云桢被刑魏武之世,建安二十年病亡,后七年文帝乃即位;而谓桢得罪黄初之时,谬矣。”Mather于此段译文后用括号注出:(If“EmPerorWu-Ts’ao-Ts’ao”Ts’soissubstitutedfor“Em-PerorWen”inthetexttheanachr-onismcouldbeavoided.)也就是说,Mather认为刘孝标的按语是对的,并暗示正文中“文帝”可能是“武帝”之误,今按《世说》正文不误,刘孝标错了,刘桢答语中的“陛下”是对曹丕称呼其父曹操,并不指曹丕本人。刘盼遂《世说新语笺证》指出:“按正文陛下,盖指魏武,汉晋之间,通以陛下为人臣私言君上之词。史记田儋传》:“田横谓其客曰:‘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洛阳。’”《淮阴侯列传》:“淮阴侯谓陈曰:‘公,陛下之信幸臣也。言公之叛,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皆其证。公干正谓魏武网目不,自与文帝无与;孝标于陛下之称未,认为公干之斥魏文,因匡临川之谬,失之。”这是很对的,事实上,按情理推之,曹操既然亲自将刘桢判罪,当然,不会再在事后当面去问他:“你为什么不小心遵守法律?”刘桢更不至于胆子大到当面说曹操法网太密。
只有作为第三者,而又是刘桢好友的曹丕(虽然文中称他为文帝,其实他那时还没作皇帝)才可能这样发问,而刘桢也敢斗胆发两句牢骚了。不知译者未见刘笺此说(按杨笺已引)还是见而未从。又刘孝标注中“建安二十年”为“建安二十二年”之误,“后七年”为“后四年”之误,盖刘桢死于公元217年,而曹丕于公元221年即位也。此点杨勇《世说新语校笺》已经指出,而译者未采。《德行篇》第七条:“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细玩文意,季方是把自己比作桂树,而把父亲比作泰山,以桂树之微,焉知泰山之高,所以我不知父亲有功德与无也,但“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一句则直把“家君”比作“桂树”,Mather照原文译为:“MyfatherisliveacassiatreegrowingontheslopesofMt.T'ai.”这样一来,下面就不可理解了。今按王叔岷《世说新语补正》指出曾《类说》引此句作“纪于家君犹桂树生泰山之阿”,《类说》为摘抄,错误正多,当然不能据此校勘,即如此句中“纪”为元方之名,季方名湛,前后也不一,但《类说》所引此句却给我们一个启发,想来原文应当是“吾于家君犹桂树生泰山之阿。
”曾引时以名代“吾”,而误作“纪”。这样全段意思就豁然贯通了。因此译文当作:“InComparionwithmyfather,IanlikeacassiatreegrowingontheslopesofMt.T’ai.”此外,还有几处抄写上的错误,例如《简傲篇》中文标题误作“轻诋”,而《轻诋篇》又误作“简傲”;附录P.674中“Táng-Shihhsu唐诗序,byMaocháng毛苌”,“唐诗”显系“毛诗”之误等等,也是应当于再版时改正的。最后,附录中如果能再补上一个《世说新语》家族谱,把《世说新语》所牵涉到的几个大族的世系简要标明,对于读者理解《世说新语》的社会背景和魏晋时代的门阀政治一定会有很大的帮助。这工作宋代的汪藻已经做了,现在只须重新核订一遍并以科学的方式标示出来即可,想来是不会太费事的。唐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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