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贵州大学中华传统文化与贵州地域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我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发表在《贵州文史丛刊》上。文章的题目是“《左传》、《国语》与汉四家诗”,刊在《贵州文史丛刊》1998年第2期。这篇文章其实是我读研的课程作业。97年秋冬学期,我在贵州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读研二,那学期我们开设了一门专业课《诗经研究》,授课教师是我的导师张启成先生。张先生为国内《诗经》研究名家,也是中国《诗经》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先生的《诗经》课基本上都是谈自己研究《诗经》的创获。其虽然写过《诗经入门》一书,但却从未在《诗经研究》课堂上来讲《诗经》研究到底如何入门,或许先生认为研究生课还讲入门知识可能太肤浅,再或许先生将当时的研究生看得水平太高,似乎认为已不需要再谈什么入门了。
于是,《诗经研究》这门课,成为先生研究《诗经》心得的一个个专题,诸如“论《商颂》为商诗补正”、“论魏晋南北朝诗学观的新突破”,“明代诗经学的新气象”,“成伯玙《毛诗指说》新探”,“班固诗经观新探”,“论《诗经》三家诗的异同及其流变”,“论闻一多《诗经》性文化研究”,“论两汉《诗经》非经学研究的萌芽”等等。这些《诗经》研究论题在90年代无疑极具创新性与前瞻性。至今犹记先生在课堂上拿出其刚完成的手写文稿“论两汉《诗经》非经学研究的萌芽”给我们传阅,“非经学研究”这个概念当时给我巨大震撼,我们几个学生在由衷敬佩先生敏锐学术洞察力的同时,无不好奇地询问先生,打算将如此高水平的文章投稿到哪个杂志发表?可先生却说,发表的事不急,先放在抽屉里两三个月,过后再看看,也许认识又会不一样。先生如此精益求精的严谨治学态度,却令当时的我们很难理解。
2015年1月1日,“张启成教授学术生涯回顾暨古代文学学术研讨会”在贵州大学中国文化书院举行
上先生的《诗经》课,如果学生不自己提前做功课的话,很可能觉得如同听天书,难明其究。但如果课下准备充分的话,则课程所带给你的启迪与享受无以言表。研究生每门课程都是以课程论文的形式考核,《诗经研究》自亦不例外。学期中,我将《左传》《国语》引《诗》仔细摘抄,曾撰成一文,在送先生下课回家的路上,我给先生提着包,将文稿呈给先生阅览,先生迅速翻阅,然后对我说,这篇文章研究的点太多,缺乏集中深入。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当时先生以最形象的话语指导我如何从事学术研究。有了整理《左传》《国语》引《诗》的基础,我最后写成了“《左传》、《国语》与汉四家诗”一文,在课上呈给先生,先生这次将我的文稿带回家去看了。再下次上课前,先生专门将我叫至教室外谈我的文章,说我的文章写得不错,可在前面做一个统计表。下来我按先生的要求修改了文稿,再次呈给先生。先生说这篇文章可以做他省教委科研项目的一个成果,这就是这篇文章后署“本文属贵州省教委社科项目”一行文字的原因了。
张先生是《贵州文史丛刊》的主编,将拙文刊在来年第2期。文章发表后,先生在一次上课时将两本样刊带给我,打开刊物,见到自己的文章,我一度很兴奋,毕竟这是我的第一篇学术论文,也是本人第一篇被铅字印刷的文字。文章发表后不久,张先生有次课间休息,突然对我说,我的硕士毕业论文可做此题。我有些惊讶,因为先生在想什么,又如何思考我们的毕业论文,他平时都不怎么谈起的,但由此可知先生一直就在心里考虑学生们的毕业论文选题,只不过不喜欢挂在嘴边罢了。
“张启成教授学术生涯回顾暨古代文学学术研讨会”现场
事实再一次证明先生超常的学术判断力。我的第一篇学术文章被人大复印资料《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1998年06期全文转载。那天,我去中文系翻阅信件,突然发现写有我名字的大信封,拆开一看,是《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我发在《贵州文史丛刊》上的第一篇学术论文被转载了!说实在的,我当时对于自己的文章被转载似乎还没有什么概念,而旁边一师弟见状后大为惊叹,连连称赞,说一般老师们的文章都很难被转载的,何况当时的我只是一名贵州大学中文系的研二学生。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第一篇文章的学术价值,同时也由衷佩服张先生的学术判断力。
文章的发表,也由此确定了我的硕士毕业论文选题——《左传》《国语》与汉四家诗。99年4月25日我的硕士毕业论文答辩,张先生请来了复旦大学著名教授顾易生、蒋凡先生,两位先生高度评价我的毕业论文,答辩等级自然为优秀了。99年9月,我考入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读博士,师从顾易生先生。有一次,师姐石晓宁对我说,师弟,能否看一下你的硕士论文,蒋凡老师说你的硕士论文比我们有些博士论文写得还好。我听后大吃一惊,赶忙将论文拿给师姐,同时深感蒋凡先生的抬爱和对后生之奖掖。顾先生在我硕士论文的基础上,确定了我的博士论文选题——汉代《诗》学研究。
经由顾先生、蒋凡先生、徐志啸先生等悉心指导,我的博士毕业论文在2002年6月答辩时获优,也得到了曹旭先生、陈允吉先生、杨明先生等高度评价。陈允吉先生说,中国的学术有汉学、宋学,建议我下一步做宋代《诗经》学研究。并差一点推荐我去南开罗宗强先生处做博士后了。南开没去,因为当时根本没打算做博后,只急着想找工作养家糊口。最后因为求职不理想,又想借做博后延缓就业。可时间已到了6月份,而北大、南大、中大等学校当年博后进站早已结束。一波三折,最后还是回到了西部工作,在离开复旦的最后一刻,也拿到了川大的博后进站通知。博后的研究选题自然毫无悬念——宋代《诗经》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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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宋代《诗经》学研究,涉及到南宋王柏《诗疑》。于是撰写了“论王柏《诗疑》的文学思想——兼论南宋后期经学与文学之互动”。拿给张启成先生,很快发在《贵州文史丛刊》2004年第3期上。此时的我已成为贵州大学中文系的一名教师,一次中文系开例会,我取来信件,发现有一个大信封,拆开一看,原来是发在《贵州文史丛刊》上的文章被《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2004年第10期全文转载了。
我有些兴奋地拿给坐在旁边的袁本良老师看,袁老师连声称赞“不错,不错!”这是我发在《贵州文史丛刊》上的文章被人大复印资料转载的第2篇,由于之前本人已经有多篇文章被《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转载,再次被转载,兴奋亦只是一瞬间,便即刻恢复了平静。其实,2003年,入职贵州大学的第二年,我也在《贵州文史丛刊》发了文章的,题目是“什么是《诗经》的文学研究——关于经学与文学关系之思考”,这实际上是博士论文研究的后续。此文影响力还行,据知网统计,目前该文引用24次,下载1051次。引用和下载数量还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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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我获得本人第一个贵州省长资金研究项目“近代贵州儒学与文化”,开始进入贵州地域文化研究领域。2006年在《贵州文史丛刊》第3期发表省长资金课题研究阶段性成果“论郑珍文学创作的经学化”一文,探寻近代贵州儒学与文学互动之关系。06年8月份与张启成先生一起去四川南充参加《诗经》国际学术研讨会,在火车上,我与张先生愉快地聊学术,我告诉张先生,9月份要去清华访学,寻求学术研究的转向,于是,张先生托我到北京给他找资料。听罢先生之言,我颇为感动,此时的张先生已年过七十,且糖尿病、眼疾时发,可学术热情依然不减。
先生告诉我,贵州文史馆有一个关于郑珍的学术会议,举办者曾想邀我参会,因为看到了我在《贵州文史丛刊》上发表的郑珍研究文章,觉得很有新意。但因与《诗经》会议时间冲突而作罢。事实上,学界参考引用“论郑珍文学创作的经学化”一文的亦不在少数。2008年曾向《贵州文史丛刊》投稿“贵州方志艺文志编纂体例之嬗变及其文学意义——兼论史学与文学之互动”,几个月过后一直没见音信,等编辑回复可以用稿时,我的文章已经在《中国地方志》2008年第8期刊出,并已拿到样刊。该文还入选了《中国地方志》创刊30周年优秀论文选集。
自从张启成先生退休后,我也就没在《贵州文史丛刊》上发表文章了。如今,我指导的研究生在《贵州文史丛刊》上,已经有十余人次发表学术论文。这既是学术研究的所谓薪火相传,也是贵州大学古代文学专业与《贵州文史丛刊》的一种不解之缘吧。
作者简介:谭德兴,湖南麻阳人,文学博士,现为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贵州大学中华传统文化与贵州地域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诗经》学、出土文献、贵州地域文学与文化。
编发:中国文化书院(阳明文化研究院)中华传统文化与贵州地域文化研究中心 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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