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好久好久好久以前，在喜马拉雅山的北面，岗底斯山的东边，高耸入云的吉雪鹫莫雪山脚下，有一个方圆几百里的王国，名叫色瓦仑。

吉雪鹫莫峰峰顶：是皑皑白雪的城堡，海螺般的雪狮在这里嬉戏，云霞灿烂、彩虹闪烁；山腰，是威武雄壮的巉崖，强健的雄鹰在这里翻飞，瀑布迸射、白雾腾腾；山脚，是无边无际的大森林(forest)，各种宝树在这里生长，各种鲜花在这里开放，各种果实在这里成熟，许多飞禽走兽，在这里漫游、歌唱。森林边，蓝色的吉曲河日夜奔流，象松耳石在转动。河北面，九座城堡象雄伟的雪峰挺立，七道城门象彩虹落在平川，这就是色瓦仑王国的都城。白石的高墙，黄金的屋顶，水晶的梁柱，珊瑚的长廊。四周挂满银铃和铜镜，和风吹过，叮当作响；阳光照耀，闪射万道霞光。我讲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地方。

黑面王子（黑脸王子）

一、远地求妃色瓦仑国王旺丹嘎波，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头领。一百个王国会盟，他是坐头排座位的人；一百位国王饮宴，他是吃羊脑袋的人。在他的治理下，国势强盛、物产丰厚，财富可以和龙王相比，武力不怕罗刹王的兵。王后玉达梅青，鲜艳善良，好比下凡的神女。藏历水狗年夏日五月初十，生下一位晶莹可爱的闺女(daughter)，取名公主贵桑旺姆。过了三年，藏历火虎年夏日五月初十，又生下一位天真活泼的王子，取名结色岗松顿旦。国王王后，高兴自不作说；臣民百姓，也欢天喜地，歌舞了整整七个夜晚，又七个白天。谁知王子岗松顿旦十三岁那年，国王和王后相继离开人世，色瓦仑的大小政务，通通落入了公主贵桑旺姆的肩头。一天，公主对王子岗松顿旦说：“我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色瓦仑的王位，当然要由你来承当。不过，遵照祖宗留下的端正。王子在没有成亲之前，是不能登上国王的宝座的，而这个妃子，又一定要王子本人亲自出外寻求。我听说西方那哇波登王国，有三个鲜艳的公主，大公主叫金叶姑娘，二公主叫玉叶姑娘，小公主叫螺叶姑娘。她们就象岗底斯山上的三朵雪莲花，凡是雪水流过的地方，都传扬着她们的芳名。弟弟，你已经到了登上王座的年纪，快到那哇波登去一趟，找一位最鲜艳、最善良、最勤劳的公主，做自己的妃子吧！”王子听了姐姐的话，很快做好啦到那哇波登求婚的预备。在一个祥瑞的日子里，他穿上金丝银线织成的衣袍，牵着蓝色玉龙骏马，腰间挂着如意宝弓，插上寄命神箭，带着一胖一瘦、一老一小两个佣人，赶着三匹驮满各种求婚礼物和糌粑、茶叶、酥油的骡子，离开色瓦仑王宫，朝西方那哇波登进发。公主贵桑旺姆，紧紧拉着弟弟的手，一向送到吉曲河边，千叮咛、万嘱咐：“弟弟岗松顿旦呵，请听姐姐三句话：你离别故乡去异乡，发言、办事、举止都要细思量。这里有金、玉、海螺三个戒指，愿你在三姐妹中，找到一位心地皎白的姑娘，容貌端庄的姑娘，手脚勤快的姑娘。再有，我们的国势太显赫，你的脸儿太漂亮，恶人轻易把你谋害，狡诈的人轻易叫你上当，我请了几位高妙的工匠，用火漆给你做了一个精致的黑面具，无论到什么地方，你都要把它戴上。”说完，贵桑旺姆把戒指交给弟弟，同时亲手替他戴上火漆面具，脸蛋象牛奶一样白嫩的王子，马上变了模样。左右的大臣宫女，献上皎白的哈达，敬上甜美的酒浆，祝王子远地求妃的愿望，象上弦月一样，一天比一天圆满。岗松顿旦王子谢谢姐姐和众人，跨上玉龙宝马，象吉雪鹫莫山上的山鹰一样飞走了。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歇息，走了整整七天七夜，来到了风雪弥漫的羌塘大草原。所有的山头，都堆满了白雪；所有的河流，都结上了厚冰。各种各样的野兽，躲进石头和砂土的洞穴，冻得象静坐参禅的喇嘛。 突然之间，一只火红的狐狸(fox)，从他们的马前跑过。王子忘记了姐姐的嘱咐，取出宝弓，“当”地一箭，射在狐狸身上，狐狸带着神箭，逃进一个山洞去了。王子十分懊悔，因为这支神箭，就跟他的命根子一般。他叫老佣人去找，老佣人说：“我太胖了，钻不进狐狸洞去呀！”又叫小佣人去找，小佣人说：“我太瘦了，狐狸会吃掉我呀！”王子毫无办法，只好跳下玉龙骏马，脱掉彩缎衣袍，穿着单薄的内衣，亲自爬进狐狸洞去。这个洞很深很深，王子找了好久好久，依然没有找到神箭，出来的时候，老小两个佣人，已经带着他的衣袍、吃食和求婚礼物，赶着玉龙骏马和走骡，跑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这一下，王子变成为地地道道的穷光蛋。他身上没有穿的，嘴里没有吃的，脚上没有靴子，只好冒着狂风大雪，一边讨饭，一边赶路。也不知走了多少个白天，也不知翻过了多少雪山，同伴只有自己的影子，对话的只有自己的回声；他的衣衫破烂了，脚上都是血泡，皮肉象青冈树一样粗糙。想到当王子时幸福安乐的生活，眼泪落湿了衣衫。但是，为了找到称心如意的妃子，他没有转头。有一日，他来到一顶牧民的帐篷前面，讨了一点奶渣水喝了，便打听那哇波登王国到底在什么地方牧民们说：“从这里朝西走，越过三座草坝子，翻过一架白石山，再走三天的路，便到了那哇波登。”黑面王子遵照牧民的指点，走呀、走呀，最之后到一处玲珑碧透的泉水边。这处水泉非常鲜艳，四周用白石镶砌，中心有一道水晶台阶。水泉附近，长满了翠竹、檀香和松柏树，还盛开着蓝的、白的、红的各种鲜花。黑面王子累得实在不行了，爬在泉边喝足了甜水，便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二、泉边相会再说那哇波登地方，有个小小的王国，国王叫做海乌达崩，性格暴燥，象一团烈火；王后名叫伊琪采新，脾气象绸子一样温柔。他们膝下有三个鲜艳的闺女。根据古老的习俗，三个公主要轮流到离城不远的俄嘎梅龙神泉，给王宫里背水。这一天，当太阳乘着七匹天马拉的金轮，从高高的岗底斯山雪峰升起的时候，金叶公主穿着金线织成的长袍，戴着金光四射的钻石，身背金水罐，腰别金水瓢，象金晃晃的仙子，来到俄嘎梅龙神泉边。突然之间，她看见一个黑脸膛的叫化子，衣衫破烂、满身伤疤，叉手叉脚睡在泉水边上，挡住了她背水的路。公主十分生气。开口这样说道：“嗨！俄嘎梅龙神泉，是那哇波登玉国的命根水。你这不怕死的叫化子，怎么敢把这里当铺睡”公主的声音，把黑面王子惊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鲜艳的背水姑娘，连忙坐起来问：“金花一样的姑娘呵，请你通知我：听说这那哇波登地方，有三个天仙般的公主，谁能娶到其中的一个，终生有享受不尽的幸福。我翻过九十九座雪峰，专门把她们寻访。请问这三位公主，到底住在什么地方”金叶公主听了，禁不住笑掉了牙齿，说：“亮晶晶的星星，你能摘下来吗白皑皑的雪山，你能搬回家吗如果你搬不动雪山，摘不下星星，我劝你这满身脏黑的流浪汉，不要白日说梦话了。闪开！闪开！别耽误我背水了。”黑面王子见她这样傲慢，心里十分生气，赶紧闭上眼睛，身子往泉边一躺，慢声慢气他说：“我躺下去要一年，爬起来要一年，你绕得已往就绕，绕不已往就跨吧！”金叶公主想：“哼！我是高贵的公主，你是低贱的乞丐，有什么跨不得！”想罢，便一脚跨了已往，打满一金罐泉水，头也不回地走了。黑面王子望着她的背影，自己对自己说：啊啧啧！这样的姑娘，太厉害了！不过，既然有一个人来背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就是要守在这里，一定得把三个公主的状况打听清楚。 果然，第二天早晨，玉叶公主穿着绿绸子长袍，配着绿松石项链，肩背碧玉水罐，手拿翡翠水瓢，象一朵绿茵茵的浪花，飘到神泉边上。看见水晶台阶上，睡着一个乞丐，马上用手捂住鼻子，十分厌恶地说：“喂！哪里来的流浪汉，快快滚得远远地吧！那哇波登王法严，要叫国王知道了，你的小命也难保！”黑面王子看到来了背水人，便问：“鲜艳的背水姑娘，请你通知我：听说那哇波登地方，有三个仙子般的公主，谁能找到一个做妻子，一生就有说不完的悲哀。我历尽人间罕见的磨难，才来到这块地方，请问这三位公主；怎样才能见到她们的面容”玉叶公主又好气、又可笑，两手叉腰回答道：“天空上的彩霞，你能剪下来当衣服吗水中的月亮，你能捞起来做镜子吗如果你捞不起明月，剪不下彩霞，我劝你依然死了这条心吧！”黑面王子很不高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说：“唉！我躺下去要一年，爬起来也要一年，你有时间绕就绕，没时间绕就跨吧！”玉叶姑娘想“我虽是高贵的公主，总依然个女子；他虽然是个乞丐，到底依然男人。”于是，绕过乞丐，背满一罐水，象一只骄做的孔雀(peacock)，摆动着腰肢走了。黑面王子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受了一顿羞辱，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明天再说。第三天，当黎明女神用金色的手，抹去黑幽幽的夜幕的时候，那哇波登国王的小闺女螺叶公主，穿着雪白的长袍，挂着珍珠项链，身背海螺水罐，腰别贝壳小瓢，象一朵晶莹的白莲，来到泉边背水。可怜的黑面王子，还摊手摊脚睡在那里。螺叶姑娘走已往，和不和气地问，“衣衫单薄的少年呵，你是从哪里来的父母叫什么名宇故乡在什么地方你的脸这样脏黑，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得了疾病，是不是魔鬼作祟请你细细通知我，说不定我能消弭你一点苦痛。”姑娘的话，象一缕缕清泉，流进他干渴的心田；象一道道阳光，温暖着他僵化的肢体。不过，他受到的诳骗太多了，遭到的辱骂大多了，他依然没有吐露真情，只是说：“我的故乡在东方的色瓦仑，十三岁失去了父母双亲，在这苦难的大地上，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她通知我，在遥远的那哇波登，有三位雪莲花一样的美人，谁要有捕捉雪狮的勇气，就能得到她们的爱情。我翻过数不清的雪山，蹚过数不清的急流，身体被风雪摧毁，财物被大暴徒骗走，至今我还没有找到一位公主，怎么能不伤心惆怅”听了少年的话，螺叶公主感动极了。她想“他落入这个地步，还不是仰慕我们的名声！这种精神和毅力，倒值得我们三姐妹敬重。”于是，便绝不隐讳地说：“可怜的小伙子呵，我来通知你：我叫螺叶姑娘，就是那哇波登的小公主。昨天来背水的，是我的二姐姐；前天来背水的，是我的大姐姐。”黑面王子大吃一惊，赶快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三次；又睁大眼睛，好悦目了三回。觉得螺叶公主，真的比仙子还鲜艳可爱。宝石般的眼睛，闪耀痴迷人的光彩；白莲般的面庞，流溢着心中的善良；窈窕的身段，象珞瑜的竹子；秀长的黑发，象吉曲河的波浪。姑娘全身上下，散收回柔和的灿烂，沁透出奇妙的芬芳。周围的世界，一会儿变得说不出的灼烁和温暖。他从泉边爬起来，往前走了三步，又往前进了三步，不断地鞠躬致敬，说：“鲜艳、诚实的公主呵！我的身体象雪山，我的两脚象岩石，一步也不能走，半步也没法移。请向国王求求情，让我在这里当个大臣，好不好要不做个马伕，行不行大臣马伕都不叫干的话，喂驴喂狗成不成”螺叶姑娘一边舀水，一边摇头答应。王子岗松顿旦站在一旁，暗想：“我只知道一棵树上的果子，味道有甜有苦；没想到一个母亲的闺女，禀性有这么不同。”于是，心不由己，拾起一块晶莹的小石子，在嘴里吮吸了三次，怀着很深的情爱，偷偷放进螺叶姑娘的水罐，姑娘临走的时候，又对他说：“箭射出去可以找回，话讲出去收不回。答应了你的事儿：就是跟挤雪狮奶一样困难，我也要做到。” 螺叶姑娘回到王宫，把泉水倒进大铜缸。只听得“扎朗”一声，掉出一块小白石子，她连忙拾起，藏在怀中，一口气跑到国王和王后跟前，恭恭敬敬膜拜了三次，说：“父王海乌达崩，王后伊淇采新啊！闺女我在俄嘎梅龙神泉边，碰到一位可怜的流浪人。粗看起来脸黑衣衫破，细谈过后真叫人敬重。他穷得没有办法，身上只有虱子和补丁。能否把他收留，在王宫里干点事儿当个大臣好不好当个马伕行不行要不，喂驴喂狗都成。”国王海乌达崩听过陈述，怒火马上在胸中燃烧。不过，他依然压抑着自己，说：“嵌在我心中的宝石，可爱的螺叶姑娘呵！我有内臣三百六十位，外臣三百六十名，内外大臣共有七百二，怎能让叫化子当大臣这会叫大国小国都耻笑的，这会让内臣外臣不高兴！”螺叶公主并不让步，又爬已往紧紧抱住父王的双脚，泪流满面、磕头不止，连连请求：“父王呵！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大国小国都会把您敬重；增添手脚勤快的奴仆，内臣外臣怎么会不高兴呢！闺女我长到十五岁，针尖大的麻烦事没给您添过，指姆大的要求没向您提过，这辈子我头一回向您开口，父王呵，请答应我吧！”闺女越请求，海乌达崩越恼火。这时候，王后伊琪采新，从松耳石宝座上站起，走到国王前面，说：“国王呵，在三个闺女中心，螺叶最叫我心痛，她孝顺父母、体恤穷人、同情百姓。你不答应她的请求，别说伤了她的心，也叫我惆怅。”说罢，和螺叶公主跪在一路。海乌达崩没有办法，一手搀起王后，一手拉起闺女，说：“闺女螺叶公主，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看在王后的面上，叫那个穷小子出去，当个马伕吧！”螺叶公主十分高兴，谢过父王母后。没翅膀的人，比有翅膀的鸟还快，一会儿就飞到神泉边上。她领着黑面王子，参拜过国王，又拜见了王后，然后到国王的马厩里，点收了放牧的马儿：公马、母马、肥马、瘦马、老马、小马(colt)，整整一千五百匹。从此，黑面王子当上了国王的马伕。

三、放马牧牛黑面天子很会放马，炎天把马放上山，秋天把马赶进滩，冬天到来的时候，他赶着马群进了南边的峡谷，连马尾巴那么大的新闻也听不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大雪象糌粑一样落下来。王后想到在深山峡谷放牧的黑面小伙子，取出一件羊皮袍，预备一袋糌粑和饼子，叫大闺女送去，大闺女不去；叫二闺女送去，二闺女不去；叫小闺女送去，小闺女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螺叶姑娘离开王城，赶着一头踏雪的牦牛(yak)(yak)，驮着羊皮袍子和糌粑，不停地走呀走呀，她走过雪原，穿过冰谷，最之后到一片绿茵茵的湖边。她看见湖边草滩上，马群象彩霞一样飘动，黑面小伙子骑在马上，吹起叫人动情的曲子。他看见螺叶姑娘，高兴的不得了，感激的眼泪“巴嗒”、“巴嗒”往下掉。小伙子通知公主，这是南方草原，到处有暖和的温泉，马儿在这里膘情好啦，很快就要产驹了！螺叶公主就留在这里，帮助黑面小伙子背水烧茶，两个人一向呆到春暖花开的时光。白雪的冬天已往，那哇波登鲜艳的春天来了。螺叶公主走后，又没有马尾巴那么大的一点新闻。国王在发火，王后在着急，金叶公主和玉叶公主，象林卡里的花喜鹊(magpie)，吱吱喳喳没有个完。金叶说：“我看呀，叫化子的性格，螺叶妹妹的脾气，简直是一张皮子上剪下的皮条，一块肉上切下的肉丁，连魔鬼也看不出差别。也们会不会串通起来。赶着国王的宝马逃跑”玉叶也跟着说：“姐姐讲得对！螺叶生性下贱，专门讨好乞丐和奴仆，说不定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正在这时候，门外马铃响，马蹄声响成一片，骏马的长嘶震聋耳朵，大家走出宫殿一看，只见黑面小伙子骑在一匹乌黑马上，吹着鹰笛；螺叶公主骑在一匹雪白马上，唱着牧歌。马群象雅鲁藏布江的波浪，在他们的前后左右转动。小马变成为大马，瘦马变成为肥马，老马膘肥体壮，母马产了小驹。最使国王海乌达崩高兴的，是东方色瓦仑国王旺丹嘎波，九年前送给他的一匹鹅黄神马，往年头一次作胎，生下一匹金毛闪闪的小马驹。国王夸奖说：“黑脸膛的小伙子，干得真不错！从明天起，你给我放奶犏牛吧！” 这样，黑面王子又当上了国王的牧牛人。他牧牛的时候，比放马更加勤奋。清早，公鸡(cock)还没有打鸣，他就赶着牛群出牧；夜晚，星星撒满天空，他才慢慢地赶牛回圈。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他没有歇息过一时半刻，只有没有良心的人，才看不到他的辛苦劳累。来年春天，所有的奶犏牛都产下了牛犊(calf)，有的还产下了双胞胎。按照那哇波登的习俗，公主们要轮流到草场放牧，而且亲自挤下第一桶牛奶，祭奠保佑那哇波登王国的一切神灵。王子想：赠送戒指的时候到了。这一天，金叶公主提着金奶桶，跟黑面王子一路到草场放牧。品茗的时候，小伙子往火里添着牛粪，公主抿着奶茶。他从怀里掏出一对金晃晃的戒指，说：“公主呵！水积在湖里要流出，话闷在心里要讲出，我深恩大德的姐姐，给了我一对金戒指，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让我俩相爱行不行”金叶公主一听，连茶带碗砸在地上，满脸通红地说：“丑陋的黑乌鸦(crow)，能配鲜艳的金孔雀吗短尾巴的老鼠(mouse)，能和梅花鹿结伴漫游吗长长的舌头管不住，圆圆的脑袋要遭殃。黑脸膛的叫化子，不要白天做梦空理想！这黄泥巴捏的玩艺儿，到底是偷来的依然抢来的不管是偷来的，依然抢来的，都叫它见鬼去吧，别弄脏了我公主的手。”说完，夺过金戒指，扔得远远的，提着一桶牛奶，气冲冲地走了。黑面王子双手合十，说：“天呀！我和金叶姑娘的缘份断了！”过了两天，轮到玉叶公主放牧了。黑面王子掏出一对绿莹莹的松耳石戒指，对玉叶说：“公主呵！水积在湖里要溢出，话闷在心里要讲出。我深恩大德的姐姐，留给我一对松耳石戒指，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让我俩结为夫妻行不行”玉叶公主受了羞辱，小嘴巴噘起老高老高，指着黑面小伙子说：“谁见太高贵的公主，嫁给低贱的乞丐谁见过放牛的奴隶，娶到国王的闺女你是发了疯，依然撞上了魔鬼那哇波登王法严，国王知道了你活不成。这松耳石戒指，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你依然自己带着，换一件象样的衣服穿穿吧！”说完，一阵风似地走了。黑面王子看着玉叶公主的背影，自己对自己说：“我和玉叶公主的缘份，从此也是一刀两断了！”又过了两天，轮到螺叶公主和他一路放牧。他们放牧的地方，比天堂还要幽美。东边，是金瓶似的小山；西边，是明镜似的湖泊；南边，是翡翠般的森林；北边，是彩云般的花海。奶犏牛在自由安闲地吃草，小牛(calf)犊在四周欢蹦乱跳。螺叶姑娘洗过头，披散着黑缎子一样的长发，一边梳理，一边唱着歌。黑面王子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伤心的泪水“巴嗒”、“巴塔”往下掉。善良的螺叶姑娘，看到这种模样，连忙问：“少年呵，你为什么这样悲伤”少年低下头，说：“小公主呵，当年离开色瓦仑的时候，我莲花大地的唯一亲人，深恩大德的姐姐，给了我三对戒指，千叮万嘱地通知我：‘在西边那哇波登地方，有三位举世无双的公主，希望你在三年之内，找回一个做妻子’。现在，三年的期限已经即将到了，我还没有得到一个公主的允诺。想到这些，我怎能不伤心呢”螺叶公主听了这些话，对少年十分怜爱和同情。俗话说：“日子越长，糌粑越香。”她想“这小伙子脸庞虽黑，心地却跟奶汁一样皎白；身份虽低，品德却跟圣者一样高尚；再加上又勤劳、又聪明，双手跟魔术师一样巧妙，找这样的人当丈夫，又有什么不好呢”想到这里，不由自立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指头。王子赶紧拿出一对海螺戒指，戴在她那白嫩纤细的手指上。不知是天神的法力，依然他们俩早有姻缘，戒指戴在螺叶公主的手上，好象生了根，怎么也拔不下来。公主用上齿咬了三次下唇，自己对自己说：“好也罢！坏也罢！祸也罢！福也罢！这辈子我就跟这个穷少年一块过了！” 这样，他们俩相亲相爱，并肩跪在青草地上，手儿牵着手儿，对着天空、大地、陆地一切神灵发誓：从唇红齿白的年轻岁月，到弯腰驼背的衰老时光，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四、赶出王宫那年藏历四月十五，那哇波登国王海乌达崩，在王城举行百年不遇的盛典，为三位鲜艳的公主遴选佳婿。这一天，王城内外升起七色彩幡，燃起袅袅的松烟。羊皮鼓嘣嘣响，大铜号呜呜吹。无数国王、王子、贵族、头人，穿着饰满至宝的衣袍，骑着雄狮一般的骏马，从雪域高原的四方八面，涌到那哇波登王官前面，谁都想娶上这么一位仙女一样的美人。求婚的人排成队，金叶、玉叶，螺叶三位公主，每人手里拿一支七色彩绸装饰的宝箭，在队伍前依次走过，遴选自己的意中人。结果，金叶公主选中了卡瓦岗桑王子，玉叶公主选中了折金国国王，只有螺叶公主，这三姐妹中最鲜艳、最善良、最勤劳的姑娘，对求婚的国王、王子，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把定情的彩箭，插在赶牛路过王官的黑面少年衣领上。这下子，就象鸡蛋大的冰雹，打在羊群里；又象熊熊的烈火，烧着了野蜂窝。各地来求婚的人，有的生气，有的咒骂，有的不辞而别，顿时乱成一团。金叶和玉叶，跟巫婆一样，恶毒地咒骂自己的亲妹妹。金叶说；“麦！你这三姐妹中的妖女，那哇波登王室的灾星，对满身脏黑的叫化子，象猴子(monkey)一样地奉承，当着各国君主的面，出父王海乌达崩的丑；在内臣外臣跟前，扫我们公主的威风。”玉叶也阴阳怪气他说：“妹妹，我们那哇波登，财富胜过龙官，你何必为一只小戒指，断送自己的终身。”螺叶公主对着两个姐姐的辱骂，客虚心气地鞠了鞠躬，回答说：“姐姐，已往印度地方，有一只乌鸦和大象(elephant)做邻居。大象仗着自己身躯肥壮，常常欺负又瘦又小的乌鸦，有一回，大象到湖边饮水，不小心掉进泥潭，而且越陷越深，眼看就要没命了。依然乌鸦飞过来，衔了许多树枝扔下去，才救了大象的命。现在我们那哇波登也一样，以大压小，以恶欺善，舌头闪烁象毒箭，挑拨离间象狐狸。两位姐姐别生气，妹妹我有话讲在先，黑面叫化子我选定了，日后啃手指头过日子，我也心甘情愿。”这时候，国王海乌达崩气得脖子象牦牛那么粗，肚于象大象那么大，骂道：“从阿里三区，到卫藏四如，公主遴选叫化子当丈夫的丑事，头一个应在我国王海乌达崩身上。我要把你和奴隶们关在一路，白天放马牧牛，晚上捻线织氆氇，直到公马怀驹，毛驴长角的时候，才准你和叫化子结为夫妇。”王后伊淇采新听了，赶紧替小闺女和黑面少年讲情，她说：“山崖瀑布往下淌，自古以来就如此，不是谁用手推动的；豌豆圆圆的金颗粒，从豆荚中长出就如此，不是谁用手搓成的；孔雀羽毛闪蓝光，蛋壳里孵出就如此，不是谁用手绘成的；螺叶女喜欢小乞丐，两人生性就如此，不是谁用绳子捆在一路的。国王呵！我看顺了小闺女的意，让她和少年成亲吧！”尽管王后用了许多绸子般的语言，无奈国王性子太硬，金玉两个闺女嘴巴太尖，她的话好比雪花落在江面上，很快就消逝得无踪无影。可怜的螺叶公主，被迫脱去了白绸子长袍，换上一件破旧曲巴，解下蓝缎子的腰带，系上一条黑牦牛绳；取掉了珍珠项链，挂上一串骨头念珠。每日跟王宫的奴隶一路，干着各种各样的苦役。一天晚上，金叶、玉叶的婚礼，正在大殿里热热闹闹地举行。螺叶公主偷偷走到门外，对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伤心伤意地吟唱：月亮女神呵月亮女神，

请听我螺叶姑娘的歌声！

我虽有权势显赫的父亲(father)，

但独断专行象个阎王；

闺女的心思从不体谅，

想到这些我多么忧伤。

我虽有菩萨心肠的母亲，

但无法改变父亲的主张；

只能在一边伤心落泪，

想到这些我多么忧伤！

我虽有同父共母的姐姐，

但阴险毒辣好比豺狼(wolf)；

千方百计把我欺负，

想到这些我多么忧伤！

我虽有情投意合的伴侣，

但孤单一人远离故乡；

月亮女神呵月亮女神，

请给我播下幸福降下祥瑞！这时候，黑面王子已经从牧场返来，听了螺叶公主的歌，不由地暗暗流泪。为了使他们的情爱，受到更多的磨练，也为了教训教训国王海乌达崩和金叶、玉叶两位公主，他没有说出真相，只是劝慰道：不要流泪吧，螺叶公主呵！

乌云虽然很密很密，

但不是缝在天空上的；

当东风吹拂的时候，

云彩里的太阳就会出现。

不要悲哀吧，螺叶姑娘呵！

积雪虽然很深很深，

但不是长在地上的；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

鲜花又会四处开遍。

不要惆怅吧，我的亲人呵！

苦难虽然许多许多，

不是刻在身上的；

有一日我俩逃回色瓦仑，

就会有幸福和甜蜜。就在这个时候，国王海乌达崩决定亲自给金叶、玉叶两位公主送亲。他给大闺女一副金手磨，二闺女一副玉手磨，另有十三匹骡子驮运的金银、宝石、绸缎和染料，另有小麦、青稞、豌豆各三百克，牛，羊、马各一百头。黑面少年和螺叶公主，被叫去充当马伕，赶着驮运妆奁的骡马，光着两只脚翻山越岭。到了卡瓦岗桑王国，所有跟随国王的人，都被请去参加一个又一个酒宴，好酒象飞流的瀑布，不停地往他们肚子里灌。可怜的螺叶公主和黑面王子，只能跟赶马的奴仆一路，住在又脏又黑的牲口棚里，每日只能得到很少的一点清茶和糌粑。酥油和肉嘛，连喜鹊嘴巴那么一点也看不到。泼妇金叶公主，专门跑到马圈眼前，指着他们俩教训道：“格，黑脸叫化子！麦，妖女螺叶女！明天我金叶公主和卡瓦岗桑王子相配，快活得象天空上的仙人，凡是雪山下的人，没有一个不伸长脖子羡慕我，就象地上的羊毛，羡慕天空上的云彩一般。只有你这装模作样的叫化子，另有把公主的身份丢进垃圾里的下贱姑娘，才装做看不见，听不到，是不是眼睛被灰尘遮住、耳朵被铅块堵塞了呀！”之后，到了折金地方，他们又受到同样的虐待。玉叶公主打诨地说：“妹妹，来！看一看我身上的衣裳多么漂亮！”看一看我头上的首饰多么珍贵！看一看我身边的国王多么神气！你这一辈子，看样子只能讨饭了。不过讨饭讨到我这里，只要不偷不骗，我依然要打发你们一点吃喝的。”听到两个姐姐的辱骂，螺叶姑娘心里象刀子(knife)扎一样，她用上齿咬紧下唇，直到咬出鲜血。海乌达崩返国时，两国回赠了许许多多礼物：大盘的珍珠、成群的骡马，另有大米、氆氇、毛皮。只有螺叶公主和黑面少年，没得到麻线大的一根哈达，针尖大的一点东西，整整三个月跟在马尾巴前面奔波，两条腿肿得跟酥油桶一般粗。有一日，国王海乌达崩把他俩叫到跟前，给了他们半副石手磨、一克坏青稞、一头瞎眼奶牛、一只三条腿的老山羊(goat)，对少年说：“格！你这黑脸黑心的叫化子，既不晓得自己的父母，又不知道自己的故乡，从鬼也不知道名宇的地方，流浪到我的那哇波登王国，用魔术师的手段，蒙蔽王后，骗走我的闺女。从现在起，你带上这些妆奁，滚到我圆圆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去吧！滚到我薄薄的耳朵听不到的地方去吧！哪怕到了罗刹地方，我也不会掉芝麻大的一点眼泪。” 听了国王的训斥，看了这几样可笑的妆奁，黑面王子心里想：“这半副石磨，磨又不能磨，带又带不动，不过预示我俩的意志跟石头一样坚固；这瞎眼奶牛，挤又挤不出奶，杀了又可怜，说明了国玉的财气即将耗尽；这三条腿的山羊，拉也拉不动，站也站不稳，说明那哇波登，卡瓦岗桑和折金这三个国家，眼看就要江山不稳。不过，和一个人，修一条路；仇一个人，筑一堵墙，依然好言好语地告别吧！”便走上前去，对着国王和王后，膜拜了三次，说：“明天的话，如果明天讲，国王是不会相信的。我和螺叶公主现在走了，但是，金子不会被扔掉，恩情不会被忘掉，国王的收留，王后的看护，我会记在心头。日后我们有了资产，就用资产报答；没有资产，也会为你们祈祷。”站在黑面王子身边的螺叶公主，背着鸽子(dove)大的包袱，忍不住心酸，眼泪象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王后伊琪采新，抱着小闺女放声痛哭。在座的大臣侍从，想到小公主的种种利益，也暗暗伤神落泪。王后拉着小闺女的手，一向送到俄嘎梅龙神泉边，把自己的罗布巧西戒指，放在闺女手里，一遍又一遍地叮嘱：“阿妈身上的血肉，花芯般的螺叶姑娘呵！妈妈没法送你了。日后你们俩，要象酥油和茶叶一样融合，要象二牛抬杠一样齐心。露水大的一点东西两人分着吃，针尖大的一点活儿两人一路干。和友善睦，叫化子比国王舒服：争争吵吵，国王不如穷光蛋。阿妈身在那哇波登王宫，心儿会跟你们在一路的。”说完，又和螺叶姑娘紧紧拥抱，对黑面少年作了祝福，才流着眼睛，和他们告别。

五、回到故乡黑面王子和螺叶公主，一边乞讨，一边赶路，翻过一重雪山又一重雪山，走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最终，他们来到了色瓦仑王国的地方。黑面王子对螺叶说：“可爱的公主呵，再有两天的路程，就到我的故乡了。我得先走一步，和姐姐商量商量，找个落脚地方。你跟着我棍子划的印，慢慢地来吧！”螺叶公主觉得他的话有理，连忙摇头答应；没等小伙子走几步，又赶上来抓住他的腰带，说：“少年呵，现在我没有了故乡，都没有了亲人，在蓝天和大地中心，相知的只有你一个……”黑面王子看出她的担忧，连忙这样劝慰：“心爱的姑娘呵，请你放心吧！就是用我身体等重的金子，也报答不了你对我的深恩。别说这辈子我不会和你分离，下辈子我也要和你在一路。”说完，和公主紧紧拥抱，说了许多温存的话语，才拖着要饭棍，急赶忙忙地走了。黑面王子回到色瓦仑王城，在王官里拜见了姐姐贵桑旺姆，姐弟俩三年不见，高兴得晕了已往，大臣们赶紧用檀香水喷洒，他们俩才苏醒过来。王子报告了自己怎样被两个佣人诳骗，怎样乞讨流浪到了那哇波登，怎样考察三个公主，以及和螺叶公主相爱和受苦的经过，他还高兴地通知姐姐，鲜艳、善良、勤劳的螺叶公主，已经到了色瓦仑地方。公主贵桑旺姆听了，又心痛、又快乐，她对弟弟说：“你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是金子也买不到的。特别你找到了螺叶公主这样的好姑娘，那真是我们色瓦仑的幸福。我看，你依然住进马厩里，过一段穷人的生活，我再来考察考察这位公主，看一看她能否当色瓦仑国王的王后。”螺叶公主跟着棍子的印迹，一步一步朝前走。第二天，她看见几个牧马人，正在牛奶树下饮酒唱歌。公主向他们施礼致敬，问：“象过节一样高兴的牧马人呵，请你通知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前面是什么村落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脸叫化子，拖着棍子从这里走过”一个老牧民站起来，朝她从头到脚打量三次，恭恭敬敬地说：“听你的口气，认你的骨头，决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坐下来喝口酒吧，空肚子说话，不是我们牧人的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