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

当树上的叶子由绿转黄，直至“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已知秋已深，其实所有的感触不是来自秋天，而是由秋天想到正值暮秋年龄的自己，和生命里遥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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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还是从前的颜色，但显然冷了很多，拂过心头，心已经不敢随着它继续前行。如流水般容易被风吹皱，被季节策动的心，在彻底静止之前仍要保持流淌或波动的惯性，一旦遇到了生硬的坎或不可逾越的岸，势必还要转念回头。回头，已不再是岸，而是无边无际的怀念。

说是怀念又总近似于虚无，让一些人难以置信，也让一些人深信不疑。比如宁静的天空里那些鸟儿飞过留下的痕迹，比如春花开过之后散去的芳香，更比如萨拉乌苏河畔那个穿红裙子女孩。

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是我本家姑姑，家在城里，其实在我七岁前从没有去过城里，城市在我的心中是童话故事里的城堡，高大气派、威武庄严。或是龙王的宫殿，金碧辉煌，日日凤管鸾笙。第一次见姑姑是在家乡美丽的萨拉乌苏河畔，正值夏天，萨拉乌苏河湾地绿天蓝、金沙碧水，河湖两岸，草木葱茏，风光旖旎，一群孩子们在浅河里游泳、摸鱼、追逐嬉戏。我和妹妹也混迹其中，正在水里划拉着我们刚学会的狗刨和水底憋气。一个猛子扎下去，憋住气好长时间才跳出水面，每每都会因为彼此的数数快慢而争吵不休。争执不下时，又一个猛子钻进水里，挥动着臂膀瞪着腿游出去好远。等在回到河边时，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河湾的沙滩上，当那个女孩悠然出现我的视线里，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真的，你都不知道那是一副多么美的画卷，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它依然能在我的脑海里勾勒出来。澄明的天空，河湾的地气被温热的阳光蒸腾，河湾的上空便有一股地气像掬起的一泓泓清泉在空中流动，蓝的天，绿的水，金的沙都像镜子里的梦幻世界，那烈焰般的红裙此时定格在那镜面里是那么耀眼，那么夺目。女孩的红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即使是在图画书里也为未看到，是那么的典雅，又是那么漂亮。我曾无数次回忆那红色连衣裙的样子，甚至后来当我真正到了城市，那时我已经芳龄二十，每每路过城市商场的童装店，我都会驻足下来搜寻一番，看是否能看到我记忆里的那条红裙子，但结果都让我很失望。当年岸边女孩穿的那身红裙子，一直也没看到。

当我和妹妹穿着露肚脐的破半袖和哥哥姐姐们长裤改制的破半裤围站在红裙子女孩的身边时，其他孩子们也都纷纷上岸，将女孩围在了中间。远处就走来几个穿着很得体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老远呵斥着众人，“你们将我妹妹围住想干什么？”。

我们又将目光都投向那几个少年，只见那几个少年也让我们耳目一新，新式的发型，白净的脸庞，洁白的半袖，领子都打着蝴蝶结，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穿着背带短裤，好好看哦！仿佛是电视里的公子哥，我们不由得让出一条道，那几个少年走近红裙女孩跟前拉住她的手说，“妹妹这帮野孩子没欺负你吧！”

那个红裙女孩的摇了摇头，我们又将目光移在妹妹身上，此时我们才看清了红裙子女孩的面貌，乌黑的发髻高高扎在头顶，白净脸上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鲜红玉滴的朱唇欲语不语的样子，长长雪白的脖颈被红裙的荷叶边捧着，莫不会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来到人世吧！我们一群灰头土脸衣衫镂烂的农村孩子被看呆了，都不由得用手护住破了洞的半袖短裤，那几个少年见妹妹摇头说她没被欺负，就拉着她欲离开，可红裙女孩却不愿走，娇滴滴的说，她也想下河摸鱼。那几个少年相视了一下，说好吧，不过河里有好多蚂蟥，要时不时上岸看看，要是不小心被蚂蟥叮了，那可就麻烦了。

“没事，没事，即使被蚂蟥叮了也没关系，我有办法给你们将那东西抠出来”，李狗蛋看着那几个城里娃讨好地说，众孩子便都回应，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被蚂蟥叮后，从肉里抠出蚂蟥的经历，都说不疼就是流点血。

那几个少年听了，就扶着女孩下了河，女孩摸摸索索下河后，并没将红裙脱去，而是被她一层一层挽起，抱在胸前如一捧盛开的牡丹。孩子们都跟在他们身后，有的则在他们前面游起泳来，可游出去一截又返回来，仿佛给女孩示范，游起来才更好玩。可女孩并没有想学游泳，只是战战兢兢被两个少年扶着往深水里走，看到河里游来的小鱼，偶尔会扑过去欲逮它们，红裙子便会沾湿了。当水漫过腰际时，他们便又往回走，我们一群小孩子跟着他们，在也受不了他们缓慢地移动，一个个像鱼一样向深水区游去。等再回到岸边，才发现他们早走了。于是一群孩子便追问那个女孩和他们哥哥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大爷爷家的四柱便自豪地告诉我们，那是城里二爷爷和三爷爷的儿子和闺女。一听说是二爷爷的儿女我们也跟着自豪起来，因为那是我和妹妹的本家姑姑，村里都知道我本家的二爷爷和三爷爷在城里当大官，怪不得他们的闺女儿子那么与众不同。一时间凡是本家的兄妹都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都跑上岸穿上鞋子往家跑，因为我们算准父母又会杀猪宰鸡做好吃的招待城里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