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4年,秦始皇终于征服了南越,设置了南海、桂林、象郡三个郡。南海郡位于广东一带,郡治就位于广州;桂林郡位于广西一带,郡治在桂平县一带;而象郡的具体位置却没有明确的记载。由于秦朝在南越地区统治只有8年的历史,因而难以在考古上发现证据。目前,关于象郡的位置,出现了广西和交趾两种观点,这种争议是如何出现的呢?
司马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大概描述了秦朝的疆域,“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这里的“北向户”,简称“北户”,意思是一年之中,有太阳处于其北的地方,这些地方的窗户向北打开。太阳位于其北方,只有北回归线之南的地区会出现此现象。
从理论上说:北回归线以南都是“北向户”
占城国是现在哪里(占城国使臣事件)
北回归线穿过了中国的广西、广东大部分地区。从地理的角度说,今天河内一带,太阳位于其北的时间不过12天而已,人们很难发现太阳位于其北的现象。而红河三角洲也几乎没有“北向户”的现象。可见,这个北向户,应该距离北回归线还有一段的距离,那就只有在越南中部一带了。
实际上,“北向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日南”。《汉书·地理志注》“言其在日之南,所谓开北户以向日者。”汉朝时期,设置有日南郡,位于越南中部。《水经注》提供了信息“区粟建八尺表,日影度南八寸,自此影以南,在日之南,故以名郡。”日南郡最南到达了北纬17度的位置。
而最早明确记载象郡位于今天越南地区的是《汉书·地理志》,其中写道:“日南郡,故秦象郡,武帝元鼎六年开,更名。”意思就是:日南郡,原本就是秦朝的象郡,汉武帝时期改名为了日南郡。
郦道元的《水经注》记载“浦口有秦时象郡,墟域犹”,《水经注》进一步提到浦口就是“林邑都也,治典中……秦汉象郡之象林邑也”。《水经注》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因为它明确提到林邑就是象郡管辖的象林邑,这里的林邑位于越南顺化地区,后来从中国独立而出,形成了占城国。
《汉书》和《水经注》的观点在古代几乎就是正统说法,没有人怀疑。唐朝的杜佑在《通典》给象郡下注云:“今招义、南潘、普宁、陵水、南昌、定川、宁越、安南、武峨、龙水、忻城、九真、福禄、文阳、日南、承化、玉山、合浦、安乐、海康、温水、汤泉郡皆是。”宋朝的周去非在《岭外代答?百粤故地》记述:“交趾,象郡也。汉武帝……离象郡为三,曰交趾、九真、日南。又稍割南海、象郡之余壤,为合浦郡。”
汉朝交州九郡
越南古代的史书也认可此观点。《安南志略》提到:“古南交,周号越裳,秦名象郡……今安南居九郡之内,交趾、九真、日南是也”。可见,古代学者基本认可象郡就位于交趾一带,最南到达了顺化一带。
近代以来,法国人占据了越南,将其沦为了殖民地。为了划清中国历史和越南历史的纠葛,法国的历史学家开始研究越南历史,并且提出了一些新的看法。1916年,法国汉学家马伯乐写出了《秦汉象郡考》,他首次提出象郡在广西、贵州一带,而不是在越南。此文一出,对整个越南的学术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甚至连中国的谭其骧都认可其观点。
马伯乐提出了三个证据。一,《山海经·海内东经》记载“沅水出象郡镡城西,东注江,入下雋西,合洞庭中”,“郁水出象郡,而西南注南海,入须陵东南。”也就是《山海经》记载沅江和郁江都流经了象郡;第二,臣瓒注《汉书·高帝纪》引《茂陵书》曰:“象郡治临尘,去长安万七千五百里。”而临尘就是现在广西的崇左;第三,《汉书·昭帝纪》记载:“元凤五年……罢象郡,分属郁林、牂牁。”
谭其骧版的秦朝版图
马伯乐的三条证据也非常具有说服力,难怪会在学术界引起巨大的轰动。从这些资料来看,《汉书》对象郡的记载也是十分矛盾的,这个矛盾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存在的。《汉书·地理志》认为象郡在汉武帝时期被废除,改设日南郡,而,《汉书·昭帝纪》却记载在汉昭帝时期废除,并将其地分给了郁林郡和牂牁郡。
不过,马伯乐的观点也引来了另外一位法国汉学家的反驳。1923年,法国汉学家鄂卢梭发表了《秦代初平南越考》,其中引用了34条史料来反驳马伯乐的观点。不过,鄂卢梭的观点基本没有新的证据。
顾颉刚绘制的秦朝版图
越南独立后,越南的历史学界基本上接受了马伯乐的观点,他们认为象郡不在越南,而是在广西西部和贵州南部,如此就能够证明秦朝没有征服越南。而中国的顾颉刚等人则坚持传统观点。新中国建立后,谭其骧为了“维护国际友谊”,主动接受了马伯乐之说,他画的秦朝版图,将象郡的位置牢牢标记在了广西的崇左。
实际上,马伯乐的观点有一个致命缺陷。按照这个说法,象郡位于广西西部和贵州南部,那么象郡的郡治就应该设置在西江干流上游一带,而不是设置在靠近边界的崇左。不过,在还没有新证据出现之前,两种观点都是无法否定的。
上世纪80年代以来,越南北部地区出土一些和四川三星堆类似的玉戈、玉璋、玉环、玉璧等礼器,其中的玉璋与三星堆出土的玉璋几乎如出一辙,这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2006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接受越南的邀请,到越南进行联合发掘桐荳遗址。在第一次挖掘中,就发现了三星堆和当地的文化遗址有密切的联系。2019年开始,越南再次邀请四川方面到桐荳遗址挖掘。
越南的桐荳遗址和四川的三星堆遗址有相似之处,那绝非是偶然,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商业贸易。根据越南官修史书《大越史记全书》和《钦定越史通鉴纲目》的记载,越南历史上存在一个古老的国家,文郎国。大约在战国时期,蜀国的被秦国所灭,其王子泮带领三万残余势力暂转到了越南一带灭了文郎国,自立为王,号“安阳王”,其国为瓯雒国。
而越南出土了这些遗址,也就证明了安阳王的传说的确是真实的。秦朝灭亡后,南越国兼并了瓯雒国。据《交州外域记》载,“尉佗举众攻安阳王”。汉武帝时期,又灭南越国,那么原本属于瓯雒国的交趾一带,自然也就并入了汉朝的版图。汉朝在南越的版图要大于秦朝,因此设置了九个郡,其中位于越南的有交趾、九真、日南三郡。
秦朝版图(北斗维斟制图)
不过,这依然无法否定象郡交趾说。考古发现证明了瓯雒国的存在,但是还无法判断其建立的时间,以及活动范围,象郡和瓯雒国有可能一起出现于越南一带。另外,有学者认为瓯雒国还未发展到国家阶段,只是部落联盟的水平,有可能是象郡羁縻管辖的地方。总之,在考古发现还未出现大规模进展之前,我们还是难以判断哪一种说法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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