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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8月23日,邓公接受了意大利著名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的采访。
这位记者一向以言辞犀利而闻名,许多国家的领导人,面对她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有时也会败下阵来。
这一次,对于邓公的采访,法拉奇如同以前一样,准备了许多颇具争议的问题。
法拉奇的其中一个问题就是:中国是否要拆除掉毛主席纪念堂?
舆论窗口
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好,很有可能会成为国际上的笑柄。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观望中国对于毛主席的态度。随着新一届政府的组建,不少国外媒体在大肆渲染,谣传中国要彻底清除毛主席的影响力了。
法拉奇认为,这将是一个新闻爆点。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记者,她在提问稿中列出了许多与毛主席有关的问题。
事实上,这注定是一次将载入史册的采访。
法拉奇绝非等闲之辈,她高超的采访艺术以及在新闻界超然地位,让她成为很多国际领导人的座上宾,她的一篇采访稿千金难求。
这位女记者主攻的便是国际新闻。
80年代,是世界政治格局急剧变化的年代,中国这个古老的东方大国,从最开始的被孤立,被歧视,再到重新走上国际舞台,这一路的经历,始终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
法拉奇早就有心想要采访中国领导人,邓公复出之后,很快在国内展开了改革开放的宏图大计,这样一个计划对全世界来说都有些闻所未闻。
特别是有苏联几次改革失败的先例在,许多国际上的评论家都认为,邓公必然会狠狠的摔一个跟头。
但是,改革开放的形势一路向好,这让法拉奇也不得不注意到中国发生的变化。
她认为,自己必须要采访邓公,要了解这位中国领导人的执政理念。
毕竟,最初邓公复出的时候,国际新闻普遍的看法是:这位新任的领导人,肯定会成为第二个赫鲁晓夫。
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所以,法拉奇做出论断,邓公是人们了解中国的关键人物。
所以,法拉奇动用自己在记者界的人脉与中国接触,希望能够为邓公做一次专访。
邓公得知此事,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可以通过法拉奇的采访,向外界说出中国真正的声音。
于是,在1980年,邓公同意了法拉奇的采访要求。
语言交锋
1980年8月,邓公在人民大会堂的会客厅,接见了法拉奇。
法拉奇特意提出,这次专访,希望只留下自己以及拍摄团队,不希望过多的外人打扰以影响采访进度,邓公同意了。
在见到邓公之后,法拉奇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和过往见到的那些领导人不一样,邓公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人,而比亲和更引人注意的是,邓公所显露出来的睿智。
无数的政治大腕在法拉奇这里栽过跟头,但法拉奇从见到邓公第一面就确信,眼前这位中国领导人,可不会被自己简单的采访技巧绕进去。
为了拉近距离,法拉奇先祝邓公生日快乐。
邓公听到之后,大笑着说:“明天是我的生日?我从来不关心什么时候是我的生日。”
法拉奇笑道:“我是从您的传记中知道的。”
这是实话。为了使自己的采访有备无患,法拉奇在来到中国之前,阅读了大量邓公相关的资料。
而邓公得知法拉奇看过自己的传记,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依旧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就算是吧,也别祝贺我。我已经76岁了,到了衰退的年龄啦!”
总之,这一次采访的开头是无比轻松惬意的。但很快,法拉奇就拿出了自己语言锐利的采访稿,如果邓公在这次采访之中露出什么破绽的话,那一定会成为明天的新闻头条。
作为记者,法拉奇并不会给自己的采访对象留面子。
法拉奇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与毛主席有关。
原来法拉奇从前来过中国,那个时候,中国的大街小巷几乎都挂着毛主席的画像,这成为了当时法拉奇对于中国最深刻的印象之一。
但这一次法拉奇来到中国,她注意到,大街上毛主席画像悬挂的数量明显减少了。
这在法拉奇看来是一种政治信号,也许是新的领导班子,想要消除毛主席对中国的影响。
这时,她又不免联想起苏联,当初,苏联人可是连斯大林的雕像都推倒了,那毛主席今后在中国又会得到怎样的待遇呢?
法拉奇出于偏见,认为中国总归也跳不出苏联曾经走过的老路。
所以,她以尖锐的语气向邓公发问:天安门上悬挂着的毛主席画像,会不会也摘下来?毛主席纪念堂将来是不是也要拆掉呢?
法拉奇还提到:她一路来到北京,看到许多地方自发建立的一些毛主席纪念馆,都已经被拆掉了,家家户户也不再摆放毛主席的画像。
法拉奇不愧为名满世界的记者,这个问题相当有杀伤力。
在1980年的时候,中央曾经下过关于少宣传个人的指示,其中有一条重要的意见就是:“毛主席像、语录和诗词在公共场所挂得太多,这是政治上不庄重的表现,有碍国际观瞻,今后要逐步减少到必要的限度。”
为表决心,指示刚刚下达,中央就把毛主席纪念堂前的巨幅画像摘了下来。许多公共建筑墙壁上所绘涂的毛主席语录以及毛主席画像,也都被白漆掩盖掉。
这个举动在当时国内外都引起了轰动,特别是国内的群众有不少表示反对的。
毕竟,毛主席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是独一无二的,人们也已经习惯了每天出门上街,见到一排又一排毛主席画像的日子。
现在突然要来个大转变,许多人不明白中央这是什么意思。
从容应对
邓公预料到法拉奇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正因如此,邓公决定就借着这一次采访,表达中央对于毛主席真实的态度。
关于天安门上画像的问题,邓公是这么说的:“毛主席像永远要保留下去。过去毛主席像挂得太多,到处都挂,并不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也并不能表明对毛主席的尊重。但从我们中国人民的感情来说,我们永远把他作为我们党和国家的缔造者来纪念。”
这样从容的回答,倒让法拉奇有些措手不及。
天安门上的毛主席画像,其实对于国外政坛来说,就代表着中国的风向,中国对于毛主席的态度,也决定了全世界对于毛主席的态度。
人们大多是抱着人走茶凉,看笑话的心态。但现在,邓公坦然的说出我们要永远的纪念毛主席,这和法拉奇一贯的西方思维是相冲突的。
法拉奇没有放弃自己的质问,她又追问邓公,那么毛主席纪念堂该将如何呢?
邓公依旧坦然地回答:“我不赞成把它改掉。已经有了的把它改变,就不见得妥当。建是不妥当的,如果改变,人们就要议论纷纷。现在世界上都在猜测我们要毁掉纪念堂。我们没有这个想法。”
听到这话,法拉奇也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非常欣赏邓公了。
在后来回忆邓公的文章里,法拉奇多次用“坦率”,“真诚”这两个词来形容邓公。
坦白而言,法拉奇这一次的采访,挖了不少陷阱,有些问题何止尖锐,甚至是有可能直接引起国际矛盾的。
不过,邓公的应对也非常的高明,四两拨千斤,轻松的化解了记者扔过来的各种重磅炸弹。
这让法拉奇不得不佩服,她还回忆,当时,她对邓公提出的不只是毛主席相关的问题,还有一个更为冒犯的问题。
她对邓公表示:在国外,有许多人将你与赫鲁晓夫视作一路人,你如何看呢?
因为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中,人们普遍认为,中国是苏联的随行者。
赫鲁晓夫
虽然中国和苏联的关系后来闹得很僵,但毕竟同属于红色阵营,因此,苏联犯过的错误,中国或许也无可避免。
而赫鲁晓夫与邓公某种程度上,都是人们所认可的接班人,也都是改革者。
不同的是,赫鲁晓夫所谓的改革是失败的,他没能解决苏联现有的问题,反而让苏联的形势变得更坏。
而邓公当时做改革开放这件大事,结局人们并不能预料。
只不过,多数人对此行为的评价还是“冒险”、“激进”,总之,就是十分不看好邓公的举措。
对于这些国内外难听的评价,邓公一清二楚,但是他并没有耿耿于怀,相反,他乐于接受外界的一切质疑。
当时在场的翻译听到法拉奇的这句问话,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认为直接翻译给邓公,太过不礼貌了。可是,出于采访的需求,又不得不如实翻译。
但邓公听到问话之后,完全没有生气,相反,他哈哈大笑起来。
问心无愧
对于这个所谓“赫鲁晓夫”的类比,邓公的回答是:“在西方,他们称我什么都可以,但赫鲁晓夫我很熟,我个人同他打了10年交道,我是了解这个人的,把我比做赫鲁晓夫是愚蠢的。”
邓公和法拉奇聊到了赫鲁晓夫与中国之间的一些矛盾,包括此前赫鲁晓夫干涉中国及其他国家的内政,断绝对中国的援助,以及染指中国领土等一系列过分的行为。
法拉奇也如实的将这些事情记录下来。
当然,作为一个西方记者,法拉奇此依旧不完全认同邓公改革开放的理念。
对于邓公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赫鲁晓夫,法拉奇也持保留意见。
邓公对此也并不介意,他依旧笑着对法拉奇说:“看样子,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达不成协议了。这样吧,你保留你的观点,我保留我的。”
这个话题便过去了。随后,法拉奇又问起邓公和毛主席之间是否存在矛盾。
她了解到,邓公曾经几次被免职,三起三落。
她认为,一个人倘若经历如此多的变动,内心或多或少是该有些怨恨的。
邓公却冷静的告诉法拉奇: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怨恨什么,自己和毛主席之间更不存在什么矛盾。
他甚至面带微笑,回忆起了自己在江西的一些经历。
这又是一个让法拉奇倍感意外的反应,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有超乎常人的乐观精神。
她问邓公,在三起三落之中,还能坚持下来的秘诀是什么?
邓公则是这样回答的:“没什么秘密。就是有时候他们觉得我还有点用……外国朋友也常问我,怎么能经受这么多的坎坷。我想因为我比较乐观,但这还不全面,全面的回答是,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我对毛主席寄予希望,我知道他了解我。”
邓公又对法拉奇强调,自己在江西的时候,毛主席多次保护过他,在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之中,他始终相信毛主席。
看着采访稿上的文字,法拉奇有些感慨,她现在确信邓公能做出非凡的成就。
作为一个一向语调尖锐,不给任何人留面子的记者,法拉奇难得的对自己的采访对象,表达了自己的钦佩。
法拉奇的新闻稿件一经发表,立刻引起了国际轰动。
人们重新认识了中国,也重新认识了邓公,这位来自中国的领导人。
法拉奇更是认为,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动人的采访之一。
她永远无法忘记,在那次采访的最后,她问邓公,他将如何评价自己的一生?
邓公沉思了一会儿,对法拉奇说:“我自己能够对半开就不错了。但有一点可以讲,我一生问心无愧。”
参考资料:
辽宁日报《邓小平博弈法拉奇》
梁衡《亲历法拉奇采访邓小平细节》
冯小瑜《邓小平接受意大利记者法拉奇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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