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徐玉芹
“典籍如果不能被人阅读利用,那么,其中记录的先人的活动、智慧、思想、情感、审美活动等内容就不为人知,那么优秀传统文化也就难以被继承下来,更说不上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了。”10月11日晚,山东大学“学术人生大家谈”学术活动首期在中心校区明德楼举行,主讲嘉宾为山东大学讲席教授,文学院、文化传播学院院长杜泽逊。杜泽逊教授以《学术与生活》为题,分享了自己的学术人生。
从小受到父亲熏陶
杜泽逊1981年考入山大文学院,硕士研究生阶段便在文献学领域的重要刊物《文献学》杂志发表学术论文。师从王绍曾先生,参与国家项目《清史稿艺文志拾遗》,参加季羡林先生主编的《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国务院古籍整理重大工程),后来开始独自承担教育部古委会重点项目《四库存目标注》,随后又承担一项又一项国家重大项目的研究、整理与编纂任务。
那么,杜泽逊教授是怎样走上学术道路的?
对此,杜泽逊教授解释说,最初主要是受家庭熏陶,“我对文学和国学的兴趣受到了父亲的深刻影响。”
杜泽逊教授的父亲初中毕业于滕县一中,当时是四个班的第一名。后来考到滕县师范。但距离毕业还有半年时间,师范解散,回农村当了农业技术员,以后又当了民办教师,从小学一年级一直教到高中毕业班,主要教语文,也教数学、农业。在杜泽逊教授的记忆中,父亲整天看书,“在东厢房里,躺在床上,用手端着书,让书对着小小的窗户,也不用灯光了。”
对于父亲当时看的书,杜泽逊教授如数家珍。“有鲁迅的《且介亭杂文》《故事新编》《呐喊》《彷徨》《花边文学》等。《红楼梦》不知看了多少遍。”
除了看书,每年春节,杜泽逊教授的父亲还“承包”了全村的春联。
“每家每户,几个房间,几扇门,单扇门还是双扇门,父亲都一清二楚。他把人家送来的红纸裁成合适的尺寸,一点儿都不会浪费。他写的时候我经常给他扯着,写完端过去晾着……”
1978年招公办老师,杜泽逊教授的父亲考上公办老师,教高中语文。“父亲一辈子没机会做学问,但是我对文学和国学的兴趣受到了他的深刻影响。”他说。
师长引领,想当大学老师
在父亲的熏陶下对文学和国学有了兴趣,考入山大后,杜泽逊教授又在老师的引领、学校环境的熏陶,与学术刊物的启发下,一步一步走近学术,走进项目,开始了“学术生活”。
杜泽逊教授1981年考入山东大学文学院(当时称“中文系”)。进了大学之后,他又了新的发现——大学老师课不多,古代文学老师一个星期来两次,一次上两课时。他从父亲身上了解达到“中学老师整天坐班,每天改作业、加班,要搞到很晚”,但大学老师不上课的时候去干什么了呢?这引起了他的好奇。
“后来了解到,大学老师主要精力用于科学研究,而研究室主要在自己家里。”他说,老师们的房子小,但一般有个小小的书房,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非常诱人。从那时起,杜泽逊教授对当大学老师有了很大的期盼,“期望将来能当大学老师。”
当时的山东大学大家云集,阅览室图书资源丰富,年轻的杜泽逊开始在书海中遨游,在上课之余,他经常去阅览室看书。
“我在阅览室里看到各地的学术刊物、大学学报,发表的都是大学老师的论文,其中也有山东大学老师的论文,有的就是教我的老师。”杜泽逊教授说,山大的《文史哲》是名刊,影响很大。“我还看到山大教授出版的著作,有一些是名著,例如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高亨《诗经今注》《诸子新笺》《老子正诂》《周易古经今注》,萧涤非《杜甫研究》,历史系黄云眉《明史考证》,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等等,名气都非常大。”
“学而不思则罔”,年轻的杜泽逊是带着问题读书的。他说,我翻开这些书,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怎样写的,要具备什么条件才可以写出来。“就是你要具备什么条件才能写出名著来。”博览群书并认真思考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要写出名著,一是要有渊博的知识,二要有独到的见解。这两条是关键。“没有渊博的知识,就没有独到的见解。”
这些经验娓娓道来,直抵青年学子需求。
有趣的是,当晚的讲座直到结束,现场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过程中,虽然大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但无一人鼓掌。不过,无人鼓掌并非讲座不够精彩,而是大家都在飞速记录,根本腾不出手来。
典籍整理要有人做,要有人继承
“我们国家的文化必须得有人做。古籍整理工作现在的队伍很小,但它需要人来干,需要有人继承。”杜泽逊教授工作后师从王绍曾先生,参与了国家项目《清史稿艺文志拾遗》,参加季羡林先生主编的《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后来开始独自承担教育部古委会重点项目《四库存目标注》等,在讲述自己的“项目生活”时,他披露了承接这些重大项目过程中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与思考。
他说,国家的文化战略是继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在汗牛充栋的历代典籍里,在地上文化遗存、地下文化遗存,以及口耳相传的传说和人民的传统生活里。而其中最系统、最丰富的当然是历代典籍。典籍如果没有人整理,就会沉睡在图书馆、博物馆,很难被人阅读利用。
“既然不能阅读利用,那么其中记录的先人的活动、智慧、思想、情感、审美活动等内容就不为人知,优秀传统文化也就难以被继承下来,更说不上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了。”1985年本科毕业后,杜泽逊教授考入了山东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研究生班。这个班的目标十分清楚,就是培养古籍整理研究人才。“这决定了我在那以后一直在搞古籍整理研究。”他说。
对于当年的开课老师,杜泽逊记忆犹新。“有王绍曾先生的目录学,王培元先生的校勘学,张长华先生的版本学,董治安先生的两汉经学与文学,霍旭东先生的《毛诗正义》导读,刘晓东先生的训诂学、音韵学,王绍曾先生还有古籍整理校勘专题……”他补充说,还有专题讲座,像颜学孔先生的《楚辞》,周立升先生的《周易》,张知寒先生的《资治通鉴》,蒋维崧先生的书法,吴福熙先生的诗词格律,刘敦愿先生的美术考古等等。这些课程和专题报告,都给了他很深的启发。
而此后王绍曾先生在他作业上批注四个“圈”,成为引领他进入古籍研究领域至关重要的契机。
“霍旭东先生讲《毛诗正义》,让我们用竖格稿纸繁体字每人抄写一篇,我记得抄写了一篇《大雅》里的《緜》或《大明》,很长。王绍曾先生有一天忽然把这个课堂笔记收去,过了几天发下来。有同学说,王先生在笔记本封面画了上下连环圈,四个圈为优,三个圈是良。我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四个圈。当时班里10个同学,只有两个同学是四个圈。”因为这四个圈,杜泽逊教授留校成为了王绍曾先生的助手。
娓娓道来的故事,里面都藏着道理
杜泽逊教授还讲述了他在王绍曾先生身边做助手的趣事。比如王先生是南方人,说话很多人听不懂,每次家里来了客人,都会让他去做“翻译”。再比如,1986年研究生班去洛阳、西安考察学习,因为他提前做了功课,后来又经过实地考察,发现对“终南太一”,《史记》集解、《汉书》颜师古注、《通鉴》胡三省注、《文选》李善注存在不确,便写了一篇考辩文章,经霍旭东、徐传武先生审阅并提出修改意见,后来发表在文献学领域的重要刊物——《文献》杂志上。
他还通过自己的毕业论文与后来参加项目的对比故事,引导青年学子“个人需求应当服从于国家战略”。
杜泽逊教授表示,1988年冬,他们研究生班同学在毕业后一年多进行了硕士论文答辩。他的硕士论文题目是《四库全书总目辨伪学发微》。
为了写这篇论文,杜泽逊在1987年至1988年间花了十个月时间把《四库全书总目》二百卷全部仔细读完,并作了十个专题的卡片,准备写本书。但是,他的硕士论文只写了其中一个专题“辨伪”,另外九个专题的卡片一直捆着,至今没有打开。
至于为什么其余九个专题的卡片至今没有打开,是因为他是一毕业就跟着王绍曾先生干国家项目《清史稿艺文志拾遗》,整理国学大师张元济先生遗稿《百衲本二十四史校勘记》。再后来参加季羡林先生主编的《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独自承担教育部古委会重点项目《四库存目标注》,主持国家清史主体工程重大项目《清人著述总目》《清史·典籍志》,主持山东大学儒学院重大项目《十三经注疏汇校》等。
他说,自己的精力全部用在国家项目上,“国家项目就是国家急需,从事国家项目就是服务国家文化战略。”
“我的生活可以说是学术生活,也可以说是项目生活。”杜泽逊教授表示,自1987年参加工作以来,他几乎没有脱离过集体项目,“这些项目都是国家和山东省的重大项目,所以我的生活主要是学术研究与教学。”
“这样的生活不见得适合很多人,但对我来说是相对适合的。”他说,“我没有想过更好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没用的问题。一有时间我就考虑赶紧干项目,完成科研任务。”
他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团队,“我的团队是以学生为主的团队,队伍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友谊,充满了积极向上的精神,最大的希望在这里。”
据介绍,为深入推进“学术兴校”“文化引领”战略,激发学术兴趣,服务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山东大学人文社科研究院整合多方资源,精心筹备和打造“学术人生大家谈”学术品牌活动,以学生和青年教师为主体面向全校师生,通过主讲人讲述,使学校师生近距离感受名家风采,坚定学术理想,激发创新潜能。
讲座现场座无虚席,有的同学甚至席地而坐。摄影 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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