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不久，日本侵略者为转移在国际上对其强占中国东北三省的视线，并寻找新的进攻中国内地的基地，以逼迫南京国民政府屈服，开始不断在上海制造事端。1932年1月9日的“《民国日报》事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日本找到了发动“一·二八事变”的借口。

一

1932年1月8日，日本天皇裕仁在东京代代木练兵场阅兵后返回皇宫，途经樱田门时，突遭炸弹袭击。天皇侥幸未被击中，副车被炸，投弹者朝鲜义士——李泰昌，他当场被捕入狱，10月10日被处绞刑。

李泰昌行刺日本天皇，主因是日本对朝鲜的侵吞。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之后，日本疯狂推行其所谓的“大陆政策”，进一步加大对中国、朝鲜的侵略。这样，就与沙皇俄国侵略中国、吞并朝鲜的政策发生了尖锐冲突。在朝鲜，沙俄积极扶植亲俄贵族集团与日本所支持的亲日势力相对抗。1904年2月，经过10年的备战，日本决定向沙俄开战，掀起“日俄战争”。目的是取代俄国在中国东北的地位，夺回对中国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的控制权。“日俄战争”最终以沙俄失败而告终。1905年9月，在美国的调停下，日、俄在美国签订了《朴次茅斯和约》。根据条约，俄国承认朝鲜为日本的独立势力范围，将包括旅顺和大连在内的辽东半岛租借权转让给日本，又把库页岛南半也割让给日本。日本将朝鲜收为自己的独立势力范围后，便于此置统监、驻重兵，加强了对朝鲜的控制。1910年8月，又勾结卖国的朝鲜总理大臣李完用，迫使朝鲜签订《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吞并了朝鲜。朝鲜亡国后，愤怒的朝鲜人民进行了激烈的反抗斗争。1932年1月8日李泰昌为报国仇家恨实施的对日本裕仁天皇的暗杀，就是其中的斗争方式之一。

日本裕仁天皇遇刺的消息传到中国，《新闻报》《申报》》《福州日报》等各大报纸以《日皇遇刺未中》为题纷纷作了报道。1932年1月9日，上海《民国日报》也巧做标题对此作了报道。

此次天皇遇刺，《民国日报》在第二天即刊出了这一消息。谁承想“惹”了大麻烦，因而受祸。日本驻沪总领事村井苍松借口标题“不幸仅炸副车，凶手即被逮”对天皇不敬，向上海市市长吴铁城提出抗议，要求撤销报道、谢罪、处罚负责者。吴铁城市长答复：对《民国日报》提出警告，责令其取消报道并在报纸上道歉，处分直接责任记者，处理结果会及时通知总领事，同时还表示由市长向总领事递交道歉公文。这就是所谓的“《民国日报》事件”。

二

上海《民国日报》是一份有进步色彩和较大影响的报纸，由中华革命党人陈英士于1916年1月在上海创办，实际负责人为邵力子和叶楚伧，主要撰稿人有朱执信、戴季陶、沈玄庐等，宗旨是声讨袁世凯的窃国变制，对宣传孙中山发动领导“护法运动”起到重要作用。袁世凯死后，该报继续在社论中对北洋军阀的统治作激烈之抨击。1919年“五四”爱国运动爆发，《民国日报》更加表现出明显的进步倾向，积极报道、猛烈抨击北洋军阀政府的倒行逆施。1924年1月，中国国民党在广州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国民党改组基本完成。《民国日报》随之成为国民党的机关报，主要登载国民党官方消息，继续对北洋军阀政府和各地军阀进行抨击和揭露。国共正式合作后，它通过多种形式报道革命活动，对宣传革命主张起过一定作用。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前后，该报刊载拥蒋电文，发表信仰“一个主义”的言论，成为南京政府的喉舌和宣传工具。

▲《民国日报》创刊号

可以说，自1916年1月创办，上海《民国日报》长时间以报道及时、言论尖锐辛辣著称，这在当时国内报纸中并不多见。1919年9月，上海《民国日报》就因刊载《安福世系表之说明》揭露安福系独裁卖国而被指控“侮辱大总统及在职官员”，后经律师激烈申辩才未被判定有罪，但经理邵力子、总编辑叶楚伧还是被各罚大洋100元。1930年2月，上海大光明影院上演影片《不怕死》。电影中侮辱华人形象的情节引起观众的强烈不满。《民国日报》当即以“侮辱国人之影片，激动洪深君义愤，大光明主太无心肝”为新闻标题加以报道，此后的连续报道又以加框四字“影片国耻”作为引题。

三

“《民国日报》事件”发生后，日本故意制造各种事端。1932年1月20日凌晨，在日本驻沪武馆田中隆吉的指使下，刚来上海的日本宪兵大尉重藤千春指挥侨居上海的30名“日本人在华青年同志会”会员潜入三友实业毛巾厂,纵火焚烧厂房、砸毁机器，并杀死值勤公共租界华捕1人，击伤两人。

1月21日，《民国日报》以“日浪人藉陆战队掩护，焚烧三友工厂”为大字标题对此作了如实报道。日方认为日本海军陆战队是接到报告后才赶往现场，绝非“掩护”，《民国日报》报道与事实不符。

1月22日上午10时，日本海军陆战队遂将这一情况向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作了通报。午后5时，又致函《民国日报》报社提出4项要求：一、主笔来队提出公文陈谢；二、刊载半张大的谢罪文；三、保证将来不再发生此种事情；四、罢免直接责任记者。限次日午前5时，作出答复。

1月23日，《民国日报》报社给出了回答：该项新闻系根据各方报告登载，既经声明，与事实不符，自当即予以更正。这一天，《民国日报》登载了“更正报道”，但表示对道歉一事不能照办。

1月24日，日本海军陆战队发出“最后通牒”，扬言若不照办，将采取必要手段。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收到日本海军陆战队就《民国日报》登载陆战队掩护三友社袭击案报道的通报后，便开始直接与《民国日报》报社交涉。在福岛参事及费信悖总裁的斡旋下，工部局于1月25日召开了只有外国参事参加的参事会，一致决定以妨害租界治安为由关闭《民国日报》报社。中国参事没有参加此次会议，会后才被告知这一决定。工部局董事会在中国参事没有在场的情况下做出关闭《民国日报》报社的决定，显然是一种强行霸道的行为。于是，中国参事向工部局参事会（可能为美国人，目前缺少证明其国籍资料）事务总长法森单提出严正抗议。法森单劝说道：凭日本现有的实力，包括英美在内上海的各种势力都无法阻止，为防止事态恶化，只能如此。

1月26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派人前往《民国日报》报社，声称因本市形势紧张，工部局劝告贵报停办。下午3时，西捕、印捕多名将《民国日报》报社前后两部大门上锁。具有深长历史的《民国日报》被迫停刊。

在上海挑起事端是日本的既定方针，《民国日报》事件是日本为出兵上海制造的借口。《民国日报》停刊的同一天，日本急调12艘驱逐舰载海军陆战队468人和6架战斗机由佐世保出发前往上海。

1月28日，日海军省下令将两艘航空母舰、3艘巡洋舰及4艘水雷舰赴沪。深夜，日军开进日本警备区域外的闸北，分三路向中国军队发起攻击，中国守军奋起抵抗。震惊中外的“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了。

1月29日，日本政府发表了一份颠倒黑白的“关于上海事件的政府声明”，把“一·二八”事变的发生归咎于中国的排日运动，称“中国各种报纸上登载了对我国皇室不敬的消息”“《民国日报》登载对日本皇室不敬的消息”，导致事态恶化，为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寻找借口、推卸责任。抗日战争胜利后，《民国日报》才在叶楚伧的支持下复刊，直至上海解放。

〔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课题“日本外交文书所载‘一·二八’淞沪抗战档案文献翻译与研究”（2021BLS007）的阶段性成果〕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3年第2期」

「李亮，上海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版式：刘 丹 付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