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前的一副“难得湖涂”横幅,使他名扬天下,至今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扬州八怪郑板桥。他却对身为“两淮盐运使”的德州籍高官卢见曾敬之尤佳、交往甚密。
两位名流亦官亦儒
郑板桥(1693-1765),原名郑燮,字克柔,号板桥,苏州兴化人,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秀才,雍正十年(1730)举人,乾隆元年(1736年)进士。先后任山东范县、潍县县令,作官期间他“得志则泽加于民”,故深得百姓拥戴。乾隆十八年(1753),六十一岁的郑板桥,以为民请赈忤大吏而被去官。后客居扬州以卖画为生,与同道书画往来、诗酒唱和。系“扬州八怪”主要代表人物。
郑板桥一生多画兰、竹、石,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其诗书画世称“三绝”,他的诗题整整斜斜、大大小小,或在峰峦之上代之以皴法;或在竹竿之间使画连成一片;或在兰花丛中衬托出花繁叶茂。系清代有代表性的文人画家。
郑板桥颠沛了一生,可从不向各种恶势力低头,如磐石般坚强,如清竹般劲挺,如兰花般高洁。
卢见曾(1690—1768)德州人,字澹园,号雅雨。康熙四十三年(1673),“年十五补得博士弟子员”,康熙五十年(1711)中举人,六十年(1721)中进士。历任洪雅知县、滦州知州、永平知府、两淮盐运使等职。
卢见曾任职期间,扬州地势低洼、河池湮塞,经常发生水患,他筹集资金开挖疏浚了周围河池,免除了水患之隐;他修葺了红桥及金焦楼观,使古老的扬州城更加妩媚多姿,一时游人如织,名流学士云集。
乾隆二十二年(1757)春,卢见曾在红桥举行“修禊”活动,郑燮、陈撰、厉鹗、惠栋、沈大成、陈章等数十人名流皆为上客。卢见曾“作七言律诗四首……和修禊韵者七千余人,编次诗三百卷”(见《扬州画舫录》)。卢见曾性度高廓,爱才好客,四方名士咸集,流连唱和,曾主东南文坛,一时被称为海内宗匠,系清代著名的文学家。
乾隆五年(1740),因“灶属商亭,粮归灶纳”而遭诬告,乾隆不待查明真相便其将充军发配到塞外,乾隆九年(1744)冤案昭雪。乾隆十八年(1753),复任两准盐运使。乾隆二十七年(1762),73岁的卢见曾告老还乡。三十年(1765)乾隆南巡,亲书“德水耆英”匾额赐之。乾隆三十三年(1768)两准盐引案再发,含冤病死在扬州狱中。三年后,大学士刘统勋为其昭雪平反。
板桥称雅雨老宪台
郑板桥对卢见曾爱才礼士无比钦服。卢见曾对郑板桥的才气羡慕不已。郑板桥客居扬州期间与卢见曾往来频繁,卢见曾组织的“红桥修禊”活动,郑板桥均积极参加。
卢见曾出生在一个世代为官的知识分子家庭,先后从师王士祯、田霡等名流。入仕后,他勤于政事,多行善政,将兴书院、著述、刻书、藏书等文化教育为己任,颇有王士祯之遗风。在扬州古城留下了浓墨重彩。
当时扬州地势低洼,遇大水必成灾盐地时常被淹没。卢见曾上书朝廷请求减缓赋税钱粮,并判定“灶属商亭,粮旧灶纳”,向盐民核发文契确立了盐民的所有权,从而惩治了盐商侵占盐池的劣迹。
而盐商却依仗雄厚财力唆使官吏弹劾,“被参一十七款,共诬赃银一千六十两”。故乾隆以“微嫌被劾,侯勘羁扬,日以饮酒著书为事”将其革职。但卢氏之旷达人品、优美的诗文、勤政为民的作为却为世公认,故客居扬州的郑板桥便前去探望并作七律四首馈赠:
其一“扬州自古风流地,惟有当官不自怡。盐?米囊销岁月,崖花涧鸟避旌旗。一从吏议三年谪,得赋淮南百首诗。昨把青蛙踏随苑,壶浆献出野田儿。”
其二“清河颇似王摩洁,复以精华学杜陵。吟撼夜窗秋纸破,思凝寒涧晓星澄。楼头古瓦疏桐雨,墙外清歌画舫灯。历尽悲欢并喧寂,心丝袅入碧云层。”
其三“尘埃吹去又生尘,泪尽英雄为要津。世外烟覆负鱼吊,胸中宠利愧君臣。去毛折项葫芦热,豁齿蓬头婢仆真。两世君家有情德,即今风雅继先民。”
其四“何限鵷鵉供奉班,渐予引对又空还。旧诗烧尽重誉嵩,破屋修成好住山。自写簪苑教幼妇,闲拈玉笛引双鬟。吹嘘更不劳前辈,从此江南一梗顽。”(见《郑板桥集》)
其落款是“奉呈雅雨山人卢老先生、老宪台,兼求教诲,板桥后学郑燮。”其实乾隆四年(1739)郑板桥46岁,卢见曾不足50岁,可见郑对卢敬之耳。
乾隆五年(1740),卢见曾被判发配新疆时,扬州八怪之一高凤翰为其画了一副《雅雨山人出塞图》,该图中央系卢见曾面目清硕、双目微聚、神态刚毅自若的骑马正面像。天空中大雁南飞,与行人北去相对照。整幅画面气韵生动,表现出塞外行旅的恢弘景象。画上有当时数位名流的题跋,该画现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系唯一以德州乡贤为题材的国宝级书画。郑板桥在其画上题长诗一首:
“鳄鱼驯暴衡云开,同谷七歌酸以哀。千磨万炼成巨器,杜韩不尽夸天才。美酒肥羊饱纨绔,声色埋人无出路。我辈岂是寻常人,糟蹋屈折皆调护。文章政绩两殊绝,天意雕镌未休歇,欲使飞扬破九天,故教弯曲蟠邱垤。寒云黄,日青咽;寒草短,雪严啮。寒水溅溅,冰老成石;北风拉拉,树顽成玦。南望长城二千里,秦时古苔未消灭。北过瀚海弄石子,五色斑花绣成块。磊落胸中万卷书,一夜悲笳尽欲裂。首断魂僵梦亦枯,英豪气冷何由热?岂知天意正有以,不是逢樗摧即折。剑闪芙蓉百炼深,马雄天厩千场贴。凤阁颁书迟早归,玉堂此画须高揭。万钟于我何加损,未容换此灰中劫。扬州后学板桥郑燮。”
其诗慨慷激昂、直抒心意,颂扬卢见曾有杜甫韩愈之才,“文章政绩两殊绝,磊落胸中万卷书”。此时的卢见曾系被发配边疆的罪犯,而郑板桥是一个待任职的进士,他不思后果、依然直言不讳,真可谓是“臧否人物,无所忌讳”也!
卢见曾在他复官不久写的《扬州杂诗》十二首中,第一首就是颂郑板桥的:“一代清华盛事饶,冶春高宴各分镳。风流间歇烟花在,又见诗人郑板桥。”(见《扬州画舫录》卷十五)。卢见曾衙署的“苏亭”匾额、改建的祀欧阳修、苏轼和王士祯的“三贤祠”之碑文等均由郑板桥所书。足见两人关系非同寻常,彼此相重相惜。
乾隆二十二年(1757),卢见曾再任“两淮盐运使”举办“红桥修禊”时,六十五岁已被罢官四年的郑板桥亦应邀顶其雅集,并作《和雅雨山人红桥修禊》四首、《再和卢雅雨四首》雅兴无前。
六年后,乾隆二十八年(1763)清明节,卢见曾再次邀请诸名士泛舟虹桥,见郑板桥应邀光临异常高兴,即兴题诗:“一代清华盛世饶,冶春高宴各分镖。风流间歇烟花在,又见诗人郑板桥。”
郑板桥更是心情激动,因天不作美云遮住了阳光,即唱和一首《和卢雅雨虹桥泛舟》:“今年春色是何心,才见阳和又带阴。柳线碧从烟外染,桃花红向雨中深。笙歌婉转随游舫,灯火参差出远林。佳境佳辰拼一醉,任他酒杯渍衣襟。”
时过二年郑板桥卒、又二年卢见曾冤狱亡。卢郑二公亦官亦儒可他们在文学上的成就,却远远高于政绩。卢见曾著有《雅雨堂诗集》、《出塞集》、《雅江新政》、《感旧集》、《读易便解》等十余种,一百二十八卷。郑板桥著有《郑板桥集》、内收录板桥诗词抄、题画诗等;他一生的诗书画被国内外博物馆视为珍品收藏,可谓片纸价值连城。均为宝贵的精神文化财富而流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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