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亿/南太湖观察员
“吴兴之为郡也,苍峰北峙,群山西迤,龙腾兽舞,云蒸霞起,造太空,自古始。”
赵孟頫诚不我欺。
现代考古证明,旧石器时代,湖州已有古人类活动,当地考古发现,填补了整个浙江的多项空白。
而据《史记》,夏时,防风氏便已在这片土地上正式建国。
战国,春申君在此设菰城县,秦代又称乌程。
三国之后,这里更是历代郡、州、路、府、地区和市的“治所”与举国共知的鱼米之乡,丝绸文化、湖笔文化、溇港文化、茶文化、原始瓷文化,更都把此地列为发祥源起之一。
若将地域文化建设之竞争喻为君子间的对弈,则单论先天,无需过多展开,湖州已足称“国手”级别。
而这位温润国手,于产经连年发力、地区生产总值增速达成全省第二的积淀下,也确实在这短短数月内,接连明示了“棋局落座、展开对弈”的信号——
去岁尾声的“太湖论学"高峰论坛暨“湖学”与江南儒学研讨会上,市委书记王纲已明确表示要在文化建设领域“打出湖州节奏”。
本月8日,湖州市委文化工作会议上,这一点又被再次高亮:“长三角主要领导座谈会上,我们让大家重估了湖州价值,但那是为了让人抓住这座城市在长三角一体化中的时代机遇,是为了湖州经济社会发展的提速、提档、提能级。而今天我们要再重估的,是湖州的文化价值——要勇当探路者、建设新湖州、加速浙北再崛起,就必须打一场光耀湖州文化的翻身仗。”
自旁观视角,湖州的“出手”,想来有时代推动的因素。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我国整体城镇化率已突破60%。从欧美以往历程看,到达这一拐点后,城市化将从增量时代逐渐过渡到存量时代,城市竞争也将逐步转向以文化为核心的软实力竞争。
从实际情况着眼,随着共同富裕的推进与能源“双控”、房产税试点等政策的推开,国内新一轮城市竞争的赛道也确实正加速转换。
当然,湖州的“出手”,或更基于厚积薄发的必然。
尽管尚未及上海、杭州、成都等等“文化达人”般出圈,在“五位一体”的发展布局上,湖州却也始终不曾偏离:两山15周年理论研讨会的承办、太湖溇港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桑基鱼塘入选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太湖龙之梦的落地、市县全国文明城市“满堂红”跟“在湖州看见美丽中国”的逐渐打响,皆是这一命题的有力注脚。
持续的沉淀,在习近平总书记“再接再厉、顺势而为、乘胜前进”的新期望、新要求催化下,必定实现升华——
湖州
事实上,不论动因究竟为何,湖州的“出手”,都是一个重估文化价值、唤醒文化自信、强化文化赋能的过程,其先决条件,无疑是这座古城对“文化之于一座城”真实意义的冷静审视。
它定义着“我是谁”。
高楼、高架、商业街区,本已让城市趋于雷同。新枢纽、新线路加持下的都市圈、城市群里,一座“进了群”但“出不了圈”的城市,也必面临“配角”与“群演”的忧虑。这种时刻,只有独一无二的城市文化个性,才能让一座城逃脱被虹吸的命运。
它也决定着“留住谁”。
城市的活力,本源在“人”,而决定人才认同感、归属感的城市环境、营商环境乃至生活方式,内核都渗透着城市文化。以当下“文化标签”最突出的成都为例,“天府文化”开放包容的气质,令其实现了十年新增人口近600万,且大学学历人口已占总人口的25.6%。
它更引领着“成为谁”。
弄清了“我是谁”、决定了“留住谁”,才能真正放大一座城的显性、隐性优势,找准胜券之所在、成为愿景中的自己。
那么,湖州志向如何?
明《吴兴掌故集》有载,“吴兴介在苏、杭之间,水陆饶沃之产,实过两郡。”
500年前的湖州,物产丰饶能超苏、杭两郡。500年后的今日,即便身处长三角“万亿级城市包围圈”,湖州此次也仍明确表示,“要有对标苏杭的雄心”。
壮志之源,无疑也还是文化。
除却当代湖州“以湖州之窗展示美丽中国”的诸般文化建设成果,古代湖州的文明史话、现代湖州的人文传奇,本都是取之不竭的源泉。
开篇所言历史纵轴的厚重深沉而外,赵孟頫在这里绘成了《吴兴清远图》、苏轼在这里写下了“我从山水窟中来,尚爱此山看不足”……从两千年前的桑基鱼塘、溇港圩田,到现在的“两山发源地”,湖州人的血脉里,融进了一种“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
作为“东南望郡”,湖州又自古繁荣。1880年,全国生丝产量16万担,五分之一产自湖州。这催生了“四象八牛”的湖商群体,也带动了“独乐不如众乐”的整体气质——清末藏家陆心源,不但对外开放了皕宋楼、守先阁藏书,还为读者提供食宿,算得上是生动写照。以今人之视角,这也是一种均富雅致的人文特质。
湖州人给家乡带来的,当然也不止于商事与雅名。
“二十四史”里著《宋书》的沈约、写下《游子吟》的孟郊、“三言二拍”中写就“二拍”的凌濛初、近代闻名的大家钱玄同,皆为文史英豪。
“辛亥革命首功之臣”陈英士、“龙潭三杰”之一的钱壮飞、“一大卫士”王会悟,更是民族脊梁。
钱三强、赵九章、屠守锷,“两弹一星”元勋,湖州又再独占其三……
“人杰”非只因“地灵”。本质上,这仍是源于城市文化中,达济天下的家国情怀,与创新实干的进取精神。
而此二者在湖的根植,又离不开宋代的湖州思想家胡瑗所创之“湖学”:博采儒、墨、兵家众长的“湖学”,扭崇词尚赋之风、开宋代义理之先,讲求“明体达用”,为司马光、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朱熹等先贤所共推。
2006年,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考察湖州师范学院时,又这样阐释了“明体达用”的精髓:“明体”,就是教育出来的学生应该是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志向的人;“达用”,则是做有用之人、做有为之士。
有此精髓为引,又有诸般传承辅翼的湖州,在文化建设中,无疑事半功倍。
而今日湖州既已决心“出手”,棋局之中,其“落子之法”自也变得明晰:
继续领航“两山”文化的同时,发力传统传承、聚焦乐活创新、保持实干奋斗,是其战略目标。
不搞千城一面,防止简单模仿;不搞有文无化,防止自娱自乐;不搞零敲碎打,坚持以文融城;不搞面子工程,尊重历史、民意;不搞哗众取宠,防止低俗、媚俗,是其战术原则。
建起立足长三角、辐射全国的“两山”研究智库联盟,建设从国风中解析流量密码的湖州湿地·文化广场,建好“湖学·江南儒学研究院”、确立湖州“宋韵文化之源”之地位,推出精品力作、打造现象级城市品牌,组建市文旅集团、开展“五谷丰登”计划,深入“八大提升”、以文明之暖色绽城市之亲和,则是其战役打法。
文化,是最基本、最深层、最持久的力量,拥不拥有文化自信,拥有多强的文化自信,决定了这个地方有序发展的能力。有着“国手”级根脉的湖州,确乎是这一场中的绝对黑马。
但文化建设,终究是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主观题。
对此湖州表示,要盯着事情、想着办法、花着力气,对标一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特别是要在司空见惯、波澜不惊的地方,主动看一看与一流城市的差距在哪里。
“我们开好这个会的标志是,会后的湖州干部,能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湖州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房房路路、桥桥河河,不做那种让后人看不起的事情。文化也不要只挂在嘴上,而是挂在心里,做一点最持久、最深层、最基本的自信力的储备。”
有了先天,更有了态度。
想“在沸腾状态中闯出新天地、打开新局面”的这座城,看来真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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