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天地｜“贵州村超”与足球老师——广西大学的那段情缘-米儿火

贵州榕江，一个仅38.5万人口的小县，不到10万人口的小县城，“贵州村超”开赛不久便火爆全网。据《新华社》7月3日报道：仅今年5月，榕江县接待游客107.37万人次，同比增长39.73%，实现旅游综合收入12.41亿元，同比增长52.08%。各大媒体和网络平台被“村超”完美霸屏。

央视名嘴韩乔生、前“国足队长”范志毅、水木年华缪杰及其团队、知名足球评论员黄健翔、前国足主裁孙葆洁、央视“面对面”栏目著名主持人董倩等先后前来村超现场助阵，就连中国外交部部长助理、发言人这种高级别的外交官员华春莹、汪文斌，以及欧洲金球奖得主、英格兰传奇球星麦克尔等也频频发文推介“贵州村超”……全国各地球迷更是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云集榕江。

广西大学西迁榕江时的情景

7月7日下午5时许，“贵州村超”小组循环例赛开赛不久，广西大学校友足球协会一行15人高举印有“广西大学校友足球协会”字样的大旗，在身着盛装的数十名榕江侗乡姑娘的簇拥下来到贵州村超现场。

“我们的足球老师来了！”全场数万名球迷观众起立鼓掌欢呼，揭开了这火爆全网的“贵州村超”背后榕江与广西大学的那段世纪足球情缘……

时光倒回到1944年夏，据广西大学校友总会“重走学校搬迁路探寻艰辛办学史”之《风雨榕江路》一书介绍，当年日寇虽是强弩之末，但为了打通与东南亚联系的通道依然继续南侵，所到之处，国民党军队一触即溃。6月18日，长沙失守，战火很快蔓延到广西大学办学所在地——桂林。桂林城中的达官贵人收拾细软，纷纷逃离。学校原定于1944年10月11日至14日注册，16日上课，岂料柳州复告危急，教育部电示续迁宜山。经校教职员会议讨论，认为宜山逼近前线（距柳州不过160公里），且为军事必争之地，乃决定致电教育部改迁贵州省榕江县，教育部批复应允。但由广西融水县至榕江的都柳江水路，滩多水浅，船只不能负重前行，学校因而决定除教职员眷属、女生及老、弱、病者乘船外，其余均步行前进。除教学必需且轻便的教具、贵重的物品悉数运往榕江外，其他则先运至广西三江县的富禄乡存放，笨重机器等物则就地掩藏，运存于偏僻乡村，派留守人员看管。

11月初，柳州已进入战时状态。11月4日起，全体师生分批赴榕，先后雇得小木船100余艘，搭载教职员眷属、女生及病员，男生则分三队步行。沿途山路崎岖，江流湍急，师生们翻山越岭，披星戴月，直赴榕江。一路上虽然备尝艰辛，但大家互爱互助，相扶共勉，终于在11月28日全部平安抵达榕江。农学院的数十头牛羊，亦派人驱赶而至。

12月初，抵榕后正欲复学开课，忽闻敌寇由荔波北上，分据独山、三合（今黔南州三都水族自治县），其中一部正逼近榕江，距县城仅140华里，于是人心惶惶。同月6日晚，榕江县政府下令疏散，次日又有飞机飞临榕城上空，学校以为是日军空袭，乃决定再迁黔北。12月7日夜宿车寨，8日至中宝寨（均为榕江城郊车江侗寨）。10日，得悉敌军从独山退去，遂于12月11日全部重返榕江县城。是时张先辰教授应四川大学之聘请离校，由石兆棠教授接任总务长。

榕江县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清雍正八年（1730）贵州巡抚张广泗统兵剿抚后设古州厅（当时归黎平府辖）。古州，据传为江南八百州之一，是都柳江流域黔桂交界线上一座偏远的小城。为黔桂交通枢纽，享有“风情浓郁、璞玉浑金”之美誉，素有“黔省东南锁钥,苗疆第一要区”之称。城内商贾云集，会馆林立，百业兴旺，民殷财阜，历史文化悠久，民族文化底蕴深厚，民族风情原始古朴、文物古迹保存完好。更为重要的是，榕江民众对广西大学的搬迁到来表示热忱欢迎，慷慨接纳，此前（1940年）就曾经接纳了从贵阳青岩迁来的国立贵州师范学校。因此，不失为理想的办学之地。

两湖会馆——广西大学曾借用馆内厢房作教室

初来乍到，榕江古州城郊虽土地平坦宽阔，但此时重建一所大学是不现实的，学校只能借用部分会馆及公房作临时校舍。校长办公室、院长及系主任办公室设于中山中路15号；教务处、训导处、总务处设于四川会馆（今盐业公司仓库）；教室则分设于县救济院、两湖会馆、江西会馆、贵州会馆、城西榕江中学等处；女生宿舍借榕江中学一大厅改造而成，男生宿舍则借用国立贵州师范学校原学生宿舍（今古州二小内）；图书馆设于四川会馆左廊楼上；化学系化工实验室、矿冶标本陈列室、显微镜室、土木系仪器储藏室、农学系实验室均设于四川会馆香祠；数理、机械、电机实验室设于两湖会馆香祠；农学院之农场、牧场设于附近的五榕山上；兽医院及苗圃则借贵州师范学院数亩菜园改用；运动场经协商与国立贵州师范学校共用；教职员全是租赁私家民房居住。

人多房少，拥挤不堪，生活与工作条件极为艰苦。即使如此，教室仍不够用，师生们常常利用租住民房的堂屋作临时课堂。晴天，有时也在大榕树脚下或院坝内露天讲课。零零散散，东借西凑，勉强安排下来。

五榕山——当年广西大学的农、牧场基地，广西大学女生曾在山下河中游泳

广西大学迁来榕江初期，学校经费汇款未能及时拨到，榕江地方父老及各界人士，曾为迁榕的广西大学、汉民中学及桂林儿童教养院等单位发起募捐。古州民众积极响应，贵州会馆和两湖会馆就各捐赠稻谷一百担，商会、其他会馆及私人共捐赠现金法币20万元，以资助这三个单位解决部分生活上的困难。

广西大学于1944年12月18日正式上课。据统计，先后到榕江的教职员共200余人，学生（连在榕新招录取者）共480余人。应开课程均能照开。当时，校长为李运华，汤操真教授任教务长，崔华伍任训导长，石兆棠教授任总务长，郑建宣教授任理工学院院长，汪振儒教授任农学院院长，高巩白教授任法商学院院长（其后由吴求胜教授接任）。

广西大学迁来榕江之后，连同1940年初先期迁来的国立贵州师范学校以及稍后迁来的汉民中学、私立德智中学（李宗仁夫人郭德洁创办）、国立桂林师范学院等，使榕江古州城一时成为湘、黔、桂边区颇有名气的文化城和学生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穿着学生装的男女青年学生，文化教育盛极一时。

古州，虽是黔东南闹市，有“江南八百州之一”和“风情浓郁、璞玉浑金”之美誉，但比起省会城市，仍显得传统和古朴，加之民国时期体育推广和教育水平不高，民众的体育知识和观念普遍不强。因此，对于学校的体育运动，古州人都颇感新奇。据1999年出版的《榕江县志》记载：继民国二十八年（1939）国立贵州师范学校因战乱从贵阳附近的青岩南迁来榕办学之后，民国三十三年（1944）秋，日军继续大举南侵，广西大学、汉民中学、德智中学、桂林师范学院也先后迁入榕江。是时，学校田径、球类活动频频开展。广西大学曾在国立贵州师范学校操场（现古州二小足球场）举办多场足球赛，将足球运动引进榕江，开了榕江足球赛的先河，使之成为榕江县城颇具群众基础的传统体育项目。

据就近考入广西大学经济系的榕江人段前烈说：广西大学在榕江期间，每星期都要举行各种球类比赛，并开过几次运动会。广西大学不仅兴办体育赛事，还通过运动会解放了榕江人特别是女生的思想观念，因为当时榕江当地民风较为古朴，思想也比较守旧，但凡女学生参加运动会，基本还是着运动衣、长裤，而广西大学的女同学则是穿短袖、短裤上场，当地民众从未遇到这种情形，认为女生不该穿着暴露。除参加运动会外，广西大学女生还到将军岩下游一带游泳，而在当地人观念里，游泳就是洗澡，此前从来没有女学生敢于公开在河里洗澡！是广西大学开了先河，解放了榕江民众守旧思想。

段前烈老先生还回忆，在榕江，广西大学不仅带来足球和体育运动观念，也带来话剧、美展、音乐会等文艺品，还带来高水平的大学生师资。例如1945年春，榕江县立中正小学（标准小学）的师资，包括女校长黄秉懿在内，各科教师几乎全是广西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这样的高素质师资水平，在当时来说确实难得。从榕江考入广西大学的段前烈，在广西大学回迁后的桂林校本部毕业，回榕后担任了榕江县立中学的校长，这是广西大学为榕江培养的第一代高素质教育人才。

可是好景不长，正在广西大学办学红红火火、初见成效、深受民众好评之际，民国三十四年（1945）8月13日深夜，榕江忽然大雨倾盆，暴雨连续下了两昼夜，榕江寨蒿河、平永河、都柳江三条河流洪水猛涨，山洪暴发，榕江城内外一片汪洋。师生们从梦中惊醒时已被洪水包围，纷纷水里逃生，仓皇之中，私人行李及学校的图书仪器来不及搬出，被洪水浸蚀，损失惨重。洪水中，全校师生员工奋勇自救，扶老携弱，爬上城西山坡上登高避险，不少榕城民众也自发参与学校抢险工作。

百年不遇的洪灾过后，整个榕江城已是一片败壁颓垣，满地泥泞，师生们无处安身，吃喝也十分困难。困境之下，学校决定离榕返桂。1945年8月15日，此时，抗战胜利也已成定局，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学校贴出布告：“教职员每人发旅费一万元（国币，以下同），学生每人八千元，以自行离榕为原则，至广西融水县集合。”迁校工作一直持续到翌年春季，于是，广西大学作别了古道热肠的榕江民众，历时半年多，才全部搬迁至桂林原校址。

广西大学离榕之后，足球运动继续在榕江这片沃土上生根、发芽，成为深受榕江人民喜爱的传统体育项目。

从20世纪50年代起，榕江的足球运动从中小学开始迅速兴起，并逐渐扩展到机关单位和农村。各种足协杯、商业杯、卫生杯、森林杯、个协杯、街道联赛、村际联赛等足球赛事不断，成了榕江人民生活中的体育盛宴。每有足球赛事，整个县城万人空巷，足球场边更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欢声雷动。有的村民还铲平土地，拔掉杂草，砍下树枝做球门，用石灰粉画线，即使是“自制”的简易足球场也要开展比赛。不少中小学和机关单位的足球代表队还多次参加省、州级运动会和与兄弟县的足球比赛，并取得优秀的成绩。如此蓬勃开展的足球运动，这大概就是今天“贵州村超”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