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2年,西洋传教士金尼阁,带着7000本当时西方最先进的哲学宗教和科技文化书籍来到中国,不仅为了传教,也希望将当时西洋的先进技术带入华夏。然而历经明清两代王朝,这批7000本书籍却基本没被重视,中国错失了开启技术变革的机遇,如今再读这段历史,真叫人感慨万千。
明末传教士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1577-1628年),生前两次来到中国,死后葬于杭州西郊桃源岭大方井耶稣会司铎公墓
金尼阁:不远万里送书来
明末清初,一批批西洋传教士进入中国,其中最知名的是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他们仨都进入过中国皇帝的朋友圈,还在朝廷里混过一官半职,影响很大。
位于北京宣武门天主堂利玛窦雕像。利玛窦(MatteoRicci,1552年—1610年)是最早来中国传教士之一,他成功地觐见皇帝,在士大夫中建立良好声誉和关系,开启了日后其他传教士进入中国之门,他的传教策略和方式,一直为之后跟随他到中国的耶稣会传教士所遵从,被称为“利玛窦规矩”。
而另一位传教士金尼阁,虽说知名度低一些,却做过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他曾不远万里,从欧洲运送7000余卷书籍到中国。
这事得从1610年说起,那年,金尼阁按照耶稣会总会安排,来到中国传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走遍了江南六省,还曾去过北京。除了传教,他也对这个文明古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除了运输7000卷书,金尼阁的另一项成就,是撰写了《西儒耳目资》,这是一部帮助西洋人学习汉语、汉字的罗马字注音字汇,影响很大。
当时,从欧洲到中国的路途充满了艰险,传教士们,要么死在了来中国的船上,要么在传教过程中死在了中国,偶尔有能回到欧洲的,也因各种原因不再来了。
但是金尼阁不一样,他不仅回到了欧洲,居然还想再回中国。
1613年,金尼阁历经艰险回到欧洲,他把利玛窦用意大利文写作的回忆录《基督教远征中国史》翻译成拉丁文刊发,在欧洲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以至于在欧洲掀起了一股到中国传教的热潮。
随后,他用了几年时间进行环欧旅行,每到一地,他都要讲讲中国的风土人情、文化传统、传奇故事……等观众们都听得入了迷,他就开始“植入广告”,“有没有想和我一起去遥远的东方传播福音的啊?有没有人给赞助一些书籍啊?”
一套大师级的“营销”下来,金尼阁不仅招募了22位传教士和他一起回中国,更重要的是,还收集了7000余套各类书籍,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大型图书馆,真叫一个收获满满,事实上,他确实想在北京建立一座图书馆。
1618年4月,金尼阁开启了他第二次来华旅程,虽然又有7名传教士在船上患病死亡,但是好在活下来的人中汤若望、邓玉函、罗雅谷后来都成了大名鼎鼎的人物。
而那7000卷书,也在1622年安然无恙的在澳门下了船,随后又被分批运到了北京的教会图书馆,就此开始了它们的中国之旅。
明朝:书虽好,没时间看了
这7000卷书一到中国,就引起了很多有识之士的重视,当时的京兆尹杨廷筠就认为,这7000卷书,都是当时西方文明的精华,而且数量庞大,比玄奘从印度带回来那几卷书有价值多了。
金尼阁也是信心满满,他联络了艾儒略、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王徵、李天经等明末科学家、翻译家,想早点把这批书翻译成中文。
徐光启墓内的雕像。徐光启(1562年-1633年)是明代著名科学家,为17世纪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曾与利玛窦共同翻译了《几何原本》(前6卷),极大地影响了中国原有的数学学习和研究的习惯,改变了中国数学发展的方向。另外,徐汇区和徐家汇的地名皆源于他的家族。
然而,那时候的明王朝已经是风雨飘摇,1623年,黄河决口;1629年,李自成起兵,同时皇太极亲统大军攻明……可以说,那时候的明朝已经半截儿身子埋进了黄土里。
虽然李之藻等人早早就把这批书来华的消息汇报给了崇祯帝,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永远的“方在候旨”。
当时的明朝内外交困,虽然从澳门购买的红夷大炮,曾经在宁远之战中大发神威,把八旗官兵打的血肉横飞,尸积如山,让明朝认识到了西洋火器的威力,但是当时的明朝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位于北京景山公园内的明思宗殉国处,一颗老歪脖子树,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清朝:傲慢自大失机遇
明末的动乱,加上主事者金尼阁在1629年早早去世,让7000卷书的翻译工作就此停滞。
又过了三十多年,终于天下安定,康熙登基,开启“康乾盛世”,更难得的是,康熙帝早早就被西洋科学“种了草”,他居然在宫廷里养了一堆传教士。
康熙(1654年—1722年),在位61年,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执政时坚持大规模用兵,以实现国土完整和统一。平定三藩之乱、统一台湾、挫败沙俄侵略军、三征噶尔丹,使中国的版图空前绝后的辽阔。
这些传教士有的是掌管负责历法的钦天监,有的担任使臣,有的则是康熙的私人医生。他们为康熙带来了历法、医学、数学等科学知识,还带来了望远镜、显微镜、放大镜、西洋钟表等新奇物件。
康熙很爱捣鼓这些西洋物件,也很聪明,各种科学原理一学就会,康熙说一句“没有人比我更懂科学”,大概是没有人敢反驳的。
故宫博物院藏《康熙几暇格物编》,是康熙皇帝关于当时科学文化现象的记述以及见解与思考的著述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位西洋科学的“头号粉丝”,也没有想过要把7000卷书翻译成中文,这又是为何呢?
实际上,康熙始终是站在“为我所用”的角度来看待西洋科学的,有了“历法之争”,我就学习历法;生病了,我就学点医学;学的多了也杂了,还能给汉族官员“秀一把”,“朕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千古一帝”,满足一下虚荣心。
而康熙和之后的皇帝内心却始终认为:这里是“天朝上国”,在这儿不能背离儒家传统,中国文化才是中心,西洋的制度、哲学和宗教是万万不能学的。
再加上罗马教廷强令传教士改变传教方式,不尊重中国国情民情,更迫使康熙、雍正采取了禁教政策,影响了西洋科学在中国的传播。
因此,翻译7000卷书、传播科技、改变华夏,是不可能的了。
余声:《奇器图说》的惨淡经历与七千部书的不了了之
历经明清两代,7000卷书还是没能被大规模的翻译,再加上时代变迁,这批书籍大量散失,终究没能发挥出它们应有的作用。
假如这批书能被翻译出来,能否给中国带来变革,能带来多大变革呢?以管窥豹,或许我们能从一本叫《奇器图说》的书中,找到答案。
《奇器图说》中的代耕之图。来源于 1578 年在里昂出版的法国学者贝松的著作《数学仪器和机械器具图册》(见下图)。贝松这种耕田机械并不实用,属于达·芬奇那种奇思妙想的“奇趣”传统。在绘图上,王徵把原图中的焦点透视画法改为传统的平行画法,另外画上了中国式的农具和田园景色。
《奇器图说》是7000卷书中仅有的几本被翻译出来的书之一,它由晚明中国学者王徵与传教士邓玉函合译,是一部介绍西方机械工程学的汉语著作。
这部书以“奇”冠名,主要是因为它的内容在当时、甚至现在看起来都很“奇”。这本书先讲原理,再讲应用,比较详细地介绍了当时西方力学的一些基本知识 、各种定律和原理,还介绍了西方复杂、先进的实用机械构造、制作和使用方法,并附有图解。可以说是一本学术价值和实用价值都很高的科学书籍。
贝松《数学仪器和机械器具图册》中的《耕田设施图》
然而就是这么一本书,清朝虽然将它收入了《四库全书》,但是评价却不高,“所述多奇异,不可究诘,似不免夸饰”,也就是认为这本书“看看得了,不必太当真”。
由此不难看出,在那个时代,中国要追赶世界的步伐,最需要的或许不是书。
参考文献:
1、东西方文化交流史上的空前壮举——1618年欧洲万余部图书移赠中国始末,羽离子。
2、明末在华传教士金尼阁墓志考,计翔翔。
2、金尼阁与中西文化交流新考,郑锦怀 岳峰。
3、《奇器图说》与中外文化交流,毛瑞方。
4、明末清初西方科技插图的传播对本土美术的影响——以《奇器图说》为主要线索,徐振杰。
5、“ 康熙帝与西洋文化 ”研究中的两个问题,冯尔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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