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志（原创）

国家利益是一个历史上颇为神秘的概念，国家的大政方针背后的动机，史学家和国务家都多从国家利益的角度去界定和阐述它。正如比埃尔菲尔德男爵所言：“这个术语的名气在政治里鲜有出其右者。大臣们把它列为国家机密，小心翼翼地将之锁藏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教授们和文人雅士则煞费苦心地去界定和解释它”。

一、国家利益概念的产生与界定

利益的本质是需求，国家利益的本质是国家需求。在欧洲，国家利益概念最早出现在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国家利益概念属于历史的范畴，只要有国家，就有国家生存与发展需求，也就有国家利益。国家利益观的出现是为了阐明国家重于中世纪的普世帝国残余而居于首位，是为了论证无论是道德的还是世俗的，没有什么价值观应该高于国家的安全。

这种理念直接意味着适于个人的道德准则不能移植到国家对其公民与其他国家的行为中，它也标志着国家事务的运作走出了仅仅根据统治者个人情绪与兴致的一个重大进步。由此，它把国家事务从属于理性的标准，在这里是指共同体安全的有效性，实际上是把国家事务提升到了所有事务的最高点。

1648年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后，威斯特伐利亚和约重新确立欧洲各国版图，原来在神圣罗马帝国统治下的众多封建实体，转变为拥有独立主权的民族国家。国家主权、国家利益、以及国际法等，逐步确立和概念化。摩根索认为：国家利益概念成为穿越国际政治领域的道路的主要路标，是国际政治中实际上最后的语言，制订国家政策的最高标准，世界政治的主要推动力。

随着国家的发展而丰富利益空间，是一个客观的历史进程。沙皇俄国利益扩张的特点是持续不断的军事征服和领土吞并，彼得大帝以来的200年间，俄罗斯有128年在打仗，总共打了40场战争，大都与领土扩张有关。俄领土面积400年扩大了400倍，从一个弹丸之地的莫斯科公国，发展为地跨欧亚两大洲的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

从历史上看，大国间的利益冲突主要产生于利益扩展导致的摩擦和碰撞，国家利益的拓展进程，就是矛盾和冲突不断发生的过程。大国的利益争锋主要在于地缘政治上陆权与海权之争、崛起大国与霸权守成国的结构性冲突、崛起国之间的交锋等。随着利益发展，国家利益的排序也可能发生变化：如陆上大国在崛起前，通常对海洋利益关注不足，但随着国力和影响力发展，会逐渐将从陆权向海权的战略转型作为国家崛起进程的一部分。

国家利益大致有两个向度：一是横向按领域界定，如政治利益、经济利益、军事利益、文化利益等；二是纵向按层次界定，或者说按重要性界定，如重大利益与一般利益、整体利益与局部利益、主要利益与次要利益等。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2000年6月提出的报告为例，将国家利益分为四个层级：生死攸关的利益、极其重要的利益、相当重要的利益和次要利益。其中，生死攸关的利益包括五项：一是预防、遏制并减少以核生化武器对美国攻击的威胁；二是防止欧亚大陆出现一个敌对的霸权国家；三是防止在美国边境出现一个敌对的大国，或者出现一个控制公海的敌对大国；四是防止主要的全球机制-贸易/金融/能源供应/生态环境出现灾难性崩溃；五是保证美国盟国的生存。对我国国家利益的界定，不同学者观点存在差异：有的界定为发展利益、主权和统一利益、国际利益；有的界定为生存利益、发展利益和崛起利益。

总之，对国家利益的学习和认识应该认识三点原则：

第一、强调利益，特别是以权力界定利益的思想，对明确国家利益和研判国家利益有参考作用。尽管过分强调利益的思想有失偏颇，但它对于一国在国内形成利益共识，在国际标明利益界限是有利的。因为目标明确可以使民众形成思想和行动上的一致，信息清楚则将避免国家之间出现不必要的摩擦和冲突。以权力界定利益的思想方法，虽然也存在问题，但在其中人们似乎看到了大象和老鼠对食物与生俱来需求不同的画面。为国家利益的发展和退却作出了客观和物质上的诠释，为人们分析一国在国家利益上的进退伸缩提供了思想活动的空间。

第二、重视利益的复杂性和动态性，对深化国家利益分析有所脾益。一国政府在与外国政府打交道时难以保持团结一致，与外国人谈判时不同政府部门对国家利益的诠释难以一致。国家利益可能是多面的，甚至是精神分裂的。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之内，哪种利益能够决定政治行动，要视制定外交政策时所处的政治和文化环境而定。认真研究并明确认识一国的国家利益，如同人在公路上开车，不是为了速度而是为了方向。

第三、防止用简单的意识形态口号替代严谨细致的国家利益分析。落后的研究问题方法，是把需要激烈争论、客观理性和复杂研究的问题模式化，把国家性质人格化，将因果关系可控化。反对以意识形态角度看待问题，坚持用国家利益尺度研究问题的思想，对各国政治家防止感情用事和不理性地处理国家间关系十分重要。

二、不同理论流派对国家利益的看法

纵观马基雅维利以来国家利益观的演变，产生了如下一些命题：1.国家利益观的出现，使一种新的社会结构即国家合法化，它反对普世主义替代物：起初是神圣罗马帝国和普世教会。2.国家合法性的核心诉求在于它在确保国境以内群体安全方面的作用。3.在实践上，国家利益观也是一种试图制定政策以应对某种普世主义的冲突倾向的尝试。4.因此，国家利益观发挥了双重作用：合法性作用和确保有效地实现国家所设定的目标的作用。5.有关国家利益的讨论多半依赖于驱动战争之根源说：因为国家利益观旨在约束那些强大的破坏性力量——通常是指“七情六欲”——其缘由必须弄清，他们的具体做法及其同意图的关系也要搞明白。

国际关系的不同理论学说也有以下区别性认识：

1.现实主义普遍强调国家利益的重要性：生存和安全是最核心和首要内容。1.摩根索：以权力界定利益；国家利益是领土、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完整统一。国家利益是一个普遍适用的概念和一个历史的概念。就国家利益涵义本身而言，他所提出的定义是一个抽象的定义，国家利益概念并不具有一个永久固定的含义。摩根索确定国家利益的方法：首先，他提醒人们，他平常所说的国家利益是指一个国家的永恒利益。为了保证一个国家的永恒利益，决策者们必须要根据他们本国的具体情况确定在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利益目标。因此，国家利益可以有抽象的概念也可以有具体的概念。其次，他还提醒国家领导人，在决定国家利益目标时，还很可能受到国内各种利益集团的干扰，这些利益集团代表的都有他们自身小团体的利益。再次，他认为，在确定国家利益时，最好是把国家利益的范围限制得小一点。最后，摩根索还建议，可以把国家利益分为两种：一种是相对持久的利益；另一种是根据不同形势的变化所确定的不同利益。相对持久的利益是最核心的利益，对它们的判断标准可以有三点，即将要保护的国家利益性质、在国际环境中国家利益实施的可能情况，以及目的和手段选择之间的理性需要。

摩根索国家利益原则包括：（1）国家利益是衡量一个国家外交政策的最高标准。（2）权力政治理论强调国家政治行为理性化。这种理性化的实质是：国家的外交政策是由权力界定的国家利益所决定的。（3）一个国家外交政策的制定不是由政治家的动机所决定，“良好的动机可以保证避免有意制定坏政策；但它们不能保证它们促成的政策在道义上是善的，在政治上是成功的。”（4）不宜把国家利益的内容定义的过于宽泛。权力是利益实现的保障，利益是权力所限制的客观存在物，又是国家权力的具体表现。在利益和权力的关系中，权力仍然是最主要的、决定性的因素。而在国家的外交决策中，国家所选择的目标应当由国家利益决定，但是，最根本的其实是由国家的权利所决定。2.沃尔兹：无政府状态下，只有生存保证才会追求其他目标。3.米尔斯海默：生存是大国的首要目标，支配其他动机。

2.自由主义承认生存是国家的重要利益，但认为自由和经济福祉也很重要。1.基欧汉和奈将国家利益分为：自助利益、他助利益和集体利益。2.自由是国家利益组成部分，如政治价值观、意识形态和文化等。3.三种不可消减的国家利益：物理生存、自由和经济福祉。

3.激进主义强调经济财富是国家利益的核心。1.经济利益是国家存在的前提和基础。2.政治权力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

4.建构主义在自由主义三种国家利益基础上，又添加了第四种：集体自尊。1.温特将国家利益分为主观和客观，认为很多体系理论主要从主观方面把国家利益理解为偏好，忽视了客观国家利益。2.主观国家利益：怎样实现客观利益的信念。3.客观国家利益：国家-社会复合体的生存、独立、经济财富和集体自尊。4.无政府文化对国家的集体自尊非常重要：霍布斯文化-牺牲他者、光荣、权力追逐；洛克文化-行善、好公民。

总之，有形的国家利益涉及：生存、独立、安全、财富等；无形的国家利益涵盖价值观、意识形态、文化、集体自尊等。不同理论流派都强调国家利益是一个变量而非常量。对国家利益的形成和演变机制的不同解释。现实主义：以权力界定利益。自由主义：国内社会的性质决定国家利益的界定（如民主和平论、贸易和平论等）。激进主义：从阶级视角思考国家利益。建构主义：身份、观念和规范塑造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