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黄璐

王船山是明末清初的思想大家，他的思想学说影响了湖南无数后起之秀，包括名臣曾国藩、左宗棠，包括“维新之士”谭嗣同、唐才常，包括辛亥革命中的黄兴、蔡锷，以及毛泽东。

在南岳之南、湘江之西，有一座山，山坡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像一只大船底朝天倒扣着，孤零零地对着苍天。因为这石头，人们把这山叫做石船山。

清朝初年，这石船山脚下不远处一栋低矮的茅屋里，住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他把自己的茅屋叫做“湘西草堂”。

他的学生、朋友以及山下的父老乡亲都称他为“船山先生”。他的文章、他的名号也变成了“船山老人”“船山老夫”等，总之再也离不开“船山”二字。

▲王船山反禁欲主义，提倡不能离开人欲空谈天理，天理即在人欲之中。他在其《周易外传》、《尚书引义》等书中对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提出了批评。他提出均天下、反专制

他日复一日在这里写书，但他写的书在生前没有出版过一本。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他留下的400余卷、800余万字的精神财富，建立了一种既“坐集千古之智”又“推故而别致其新”的思想理论体系，将中国古代哲学和思想文化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和水平。

这一切都如同他自己所预言的——船山思想的复兴与活化，是两百年以后的事情。他的思想学说深刻地影响了近现代湖南的思想界，影响了一批仁人志士，影响了中国的民族复兴和民主革命。

就这样，一座山的名字，变成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人，和山上一块顽石遥相呼应。那山，那石，那人，后来合而为一，成了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的一个闪光的符号。

闪耀着民生主义的光芒

这个人物太重要了。

“船山先生”，本名王夫之，字而农，号姜斋，是明朝思想家、大学问家。他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为明清三大思想家。

因“绝迹人间，席棘饴荼”，故而他“声影不出林莽”。晚年隐居于石船山的他，正是在山林里潜心著书，成了湖湘文化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关键人物。

他内心充满了入世的道义和理想。他以儒学与理学为精神底色，不赞成“无为而治”。他的文字里不断提问：“争”未必起于“贤”吗?“盗”未必因为“难得之货”吗?“心”未必“乱”于“见可欲”吗?

他有着辩证的视角，他宏大的史论视野体现在他的《读通鉴论》，以及《读四库大全说》的诸著中。在他的著述中，李斯、赵高、项庄、韩信、贾谊、曹操……对这些人物的史评充满了人间之“道义”。何种“义”呢?用船山自己的话说，就是“有一人之正义，有一时之大义，有古今之通义”。

杨昌济先生说：“船山先生一生之大节，在于主张民族主义，以汉民族之受制于外来民族为深耻极痛。”诚如此。船山先生反禁欲主义，提倡不能离开人欲空谈天理，他提出均天下、反专制，有着一腔爱国理想。

与其史论相映生辉的，是船山先生对于宇宙与人生的哲学思考。他构建起自己的哲学王国。“气”与“道”，“心”和“性”，因为他的定义，具有中国哲学的思想磁力。他的辩证主义观和唯物主义观在当时而言都是超前的。他始终坚持“知行合一”。

在湖南省政协委员、湖南师范大学伦理学研究所所长王泽应看来，“船山思想”是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之前，最接近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范式。“它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之前，就有着民生主义的观点，有着唯物主义的视野，有辩证法的光芒。‘船山思想’中的民本情怀是溢于言表的，是要建设共享的、共建的社会。”

一批仁人志士受其裨益

梁启超曾说，湖湘学派在北宋时为周敦颐，中间很消沉，至船山而复盛。王船山是明末清初的思想大家，他的思想学说影响了湖南无数后起之秀，包括名臣曾国藩、左宗棠，包括“维新之士”谭嗣同、唐才常，包括辛亥革命中的黄兴、蔡锷，以及毛泽东。

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随着列强入侵，中华民族面临着亡国的严重危机。此时，一批救国救民和匡复中华的仁人志士经过艰难的比较和选择，选择了船山先生的思想——船山先生思想的救世价值，与民族复兴的独立自强和民主革命联系起来。

咸同年间，曾国藩、曾国荃等湘军将领对王夫之学说极为推崇。1863年，曾国藩开始“搜刻船山遗稿”，曾国藩兄弟拿出白银五千两，在安庆开始刊刻并于1865年冬在南京完成《船山遗书》(亦称金陵本)56种、322卷。

青年毛泽东像。

就读一师时，毛泽东经常到船山学社聆听刘人熙等讲述船山哲学

谭嗣同像。

谭嗣同所理解的夫之学说则有“冲决网罗”的革命性和启蒙性，在清初三大儒中，“唯船山先生纯是兴民权之微旨”。谭嗣同还认为，“五百年来学者，真通天人之故者

郭嵩焘像。

郭嵩焘经常研读船山著作，极尽对于船山的推崇。曾在湖南岳麓书院内建造“船山祠”，纪念船山，并带领诸生在祠内讲说船山学问

曾国藩在《船山遗书序》中写道：王夫之虽“深闭故藏”，其学不显于世，但他在两百多年前所做出的“穷探极论”与近世巨儒的“卓绝”之论“若合符契”，而其“博文约礼、命世独立之君子”之精神气象呼之欲出，对今之学者多所裨益。

此后，船山先生著述一时为士大夫竞相研读的热门。

维新志士谭嗣同很早就学习王船山的思想学说。他与道光、咸丰、同治时期湖湘士大夫一样极力推崇夫之思想，他所理解的船山学说更有着“冲决网罗”的革命性和启蒙性，在清初三大儒中，“唯船山先生纯是兴民权之微旨”。

辛亥革命时期，孙中山、章太炎、章士钊等人推崇王船山的民族主义思想，并以此来号召国民投身于反清的民族革命之中。孙中山将王船山视为“恢复中华”的思想先驱。章太炎指出：“当今之世，卓然而能兴起顽懦，以成光复之绩者，独赖而农一人而已。”章士钊说：“船山之史说宏论精义，可以振起吾国之国魂者极多。”熊十力认为船山先生的民族主义就是“志在中夏文化之复兴”。

1914年6月，“船山学社”成立，刘人熙为“船山学社”总理，并于1915年8月创办《船山学报》。刘人熙写道：“愿广船山于天下，以新天下。”

青年毛泽东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受其师杨昌济先生的影响，多次去船山学社听讲，并抄有王船山多处语录。1921年8月，毛泽东利用船山学社创办“湖南自修大学”，宣传马克思主义，发展党团组织，湖南自修大学成为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一所传播马列主义和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延安时期，毛泽东在写作《矛盾论》《实践论》的过程中，认真研读《船山遗书》。

于当代中国治国理政之启发

王船山的思想走出长沙，走向全国，影响了近现代整个中国学术和思想界。时代、社会和文明的发展，使得船山思想重光。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先后在公开讲话中至少三次提及王船山及其思想名言。

▲王船山的故居湘西草堂，坐落于衡阳县曲兰乡湘西村

2016年5月17日，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列举了25名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家，其中有两名是湖南人，他们分别是：周敦颐、王船山。

习近平说道，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产生了儒、释、道等各家学说，涌现了老子、孔子、庄子、等一大批思想大家。“这25个人为古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依据，为中华文明提供了重要内容，为人类文明做出了重大贡献。”

2014年9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65周年讲话中，引用了王船山《思问录·外篇》中“名非天造，必从其实”，其大意是指必须依据客观事实。习近平说，“民主不是装饰品，不是用来做摆设的，而是要用来解决人民要解决的问题的”，中国共产党的一切执政活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治理活动，都要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尊重人民首创精神，拜人民为师。

2017年1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在元旦献词中引用了王船山《尚书引义·太甲二》中“新故相推，日生不滞”，其原意是指新旧事物交替变更，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停滞不前。他用王船山这句名言来说明当代中国与世界的深刻变化，借以勉励中国人应顺应时代的深刻变化，与时俱进，以改革创新之精神，去实现中国梦。

“王船山是中国古代哲学史上的高峰，是湖湘学派思想文化遗产的集大成者，是湖湘学派发展的重要里程碑。他的思想对当代中国的治国理政有重要意义。”湖南省政协常委、省政协委员学习联络委主任张智军说。

“在湖湘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提及湖湘文化中的标志性人物和作品，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具有分量的贡献，王船山至关重要。”湖南省政协副主席欧阳斌说，“弘扬‘船山文化’为载体，进一步将湖湘文化与时代精神有机融合，将增强湖湘文化的辐射力和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