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话是一种获取系统性知识的古老方法。在古希腊，Thucydides通过对参加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被试进行访谈从而写出了战争史，Socrates与诡辩派对手通过对话形成了哲学知识。不过，“访谈”这个术语却是近代才出现的，该方法在17 世纪才开始被使用。

正如视窗1 . 4 中所见，访谈并非一直被看做是一种受欢迎的社会实践形式。从新闻业早期的这些陈述中可以发现，访谈被认为是相当“危险的”活动，它会造成不道德与痛苦的体验。接受采访的这种态度与当今时代的态度形成强烈反差，在当今时代，很多人——至少在西方社会——更愿意接受报纸、杂志、脱口秀等新闻媒体的采访。

20 世纪中，质性访谈被不同程度地应用于社会科学领域。尽管关于研究性访谈的系统文献是在20 世纪后期才出现的，但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们早就已经使用非正式访谈从其信息提供者那里获得知识。特别是社会学中的芝加哥学派，在20 世纪30 年代和40 年代期间研究芝加哥的都市体验。尽管他们缺少方法论上的论著，因为他们“只做研究”（Warren, 2002 , p. 86），但该学派的研究者仍被认为是促进随后对质性研究访谈关注的重要先驱。与本书中要介绍的开放性质性访谈相比，调查访谈在社会科学中得到了更广泛的使用，它采取了固定的语句、有顺序的提问和可量化的答案等标准化的操作程序。在教育和健康科学领域，质性访谈作为一种常用研究方法，已有数十年的历史。看看我们的学科，直至最近，访谈作为一种研究方法在心理学方法的教科书中几乎没有提及，尽管质性访谈在心理学史上一直都是形成科学和专业性知识的重要方法。在此，我们将简要地介绍一下在心理学领域中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四个访谈研究实例。

Freud 的精神分析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对其患者的治疗性访谈之上的。他所进行的数百次访谈，都是基于患者的自由联想和治疗师的“自由浮动注意”，且每次都持续了一个小时（Freud, 1963）。这些质性访谈形成了有关梦、神经症、人格以及性的心理学新知识——这些知识在一百年后的心理学教科书中仍然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精神分析继续对心理治疗职业产生重要影响，持续引起其他学科以及民众的广泛兴趣，而且也向哲学家提出了挑战。

Piaget（1930）关于儿童发展的理论，是建立在自然情境下对儿童的访谈，这种自然情境需与简单的实验任务结合使用。Piaget 接受过精神分析训练，并称他的“临床法”是受精神分析访谈的启发。他让儿童自发地谈论物体的重量和大小，并使用自然观察、简单实验和访谈相结合的方法，关注儿童思维展现的方式。

在20 世纪20 年代，在芝加哥西部电器公司所属的霍桑工厂进行了一项关于改变照明强度对产量影响的实验，研究结果非常意外——无论增加还是减弱生产车间的照明强度，产量和工人的士气都会增加。为了探究这一意外的结果，研究者又进行了一项规模可能最大的访谈调查。参与访谈的工人有21 000 多名，每人访谈一个多小时，然后对访谈记录稿进行了定性与定量分析。霍桑实验是由Mayo发起、Roethlisberger和Dickson实施的（1939）。研究者受到治疗性访谈的启发，他们提到Janet、Freud、Jung，尤其是Piaget 对其的影响，他们发现Piaget 访谈儿童的临床法特别有用。正如Mayo所述，训练访谈员时必须教给他们“如何倾听，如何避免打断他人或提供建议，总的说来，就是在个案中如何尽可能地避免终止他人的自由表述”（Mayo, 1933 , p. 65）。

自从20 世纪50 年代以来，消费品的设计与广告一直是通过个案的质性访谈进行大规模的研究，而在最近几十年里开始采取焦点小组的访谈。一位先驱者Dichter 在《欲望的策略（Dichterthe strategy ofdesire）》一书中报告了他在1939 年进行的一项关于消费者购车动机的访谈研究，该研究包括100 多例详细的会话式访谈。一个主要的发现是车的重要程度不仅取决于技术质量，还包括它的“个性”，这是当今市场营销中的一个常识。Dichter 将其访谈技术形容为“深度访谈”，它是在Carl Rogers的精神分析以及非指导性疗法的启发下形成的。

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访谈研究已经改变了相应的研究领域，它们影响了当前人们看待男人、女人和儿童的方式，也对社会实践（比如控制工人和消费者行为的治疗与技术）产生了重要影响（Kvale, 2003）。Freud 和Piaget 由访谈获得的主要经验实例，仍是心理学家最常引用的科学文献，他们对患者和儿童访谈的资料所做的诠释，深深地影响了人们对人格与童年的认识。正是因为如此，在《时代》杂志的20 世纪最具影响力的100 位人物评选中，三位社会学家名列20 位最具影响的“科学家与思想家”：经济学家Keynes、心理学家Freud 和Piaget（“Scientists and Thinkers”，1999）。霍桑实验对工业生产组织产生了重大影响，它使管理工人的模式从苛刻的“人类工程学”变为更为温情的“人际关系”模式。当前，消费品市场营销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质性访谈，尤其是焦点小组访谈，最大限度地预测和掌控消费者的购买行为。

在社会科学领域，随着详细介绍访谈研究程序文献的出现，质性访谈依靠其自身优势开始越来越多地应用为一种研究方法。Glaser 和Strauss的医院掀起了社会科学领域的质性研究运动，他们将质性访谈应用到医疗领域的研究，研究结果在《扎根理论的发现：质性研究策略（The Discovery of Grounded Theory: Strategies for Qualitative Research ）》（1969）一书中做了介绍。早期系统介绍研究性访谈的两本重要论著是Spradley 的《人种志访谈（The Ethnographic Interview ）》（1979）和Mishler的《研究性访谈： 情境与叙事（Research Interviewing: Contest and Narrative ）》（1986）。读者如果想概括了解研究性访谈领域，建议参考Fielding 的《访谈法（Interviewing ）》四卷本（2003）以及Gubrium和Holstein的《访谈研究手册（The Handbook of Interview Resesrch ）》（2002），若想了解更多相关内容可以参考Denzin 和Lincoln 的《赛奇质性研究手册（The SAGE Handbook of Qualitative Research ）》（2005）。

质性研究访谈质性研究方法（包括参与观察、访谈和话语分析）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就开始成为社会研究的重要方法。质性研究书籍的猛增说明了这种趋势。就拿赛奇出版公司（Sage Publications）来说，其出版的质性研究书籍由1980 ~ 1987 年的10 本增加到1995 ~ 2002 年的130 本（Seale et al., 2004）。

质性研究访谈的广泛使用也有来自技术、哲学以及文化上的原因。20 世纪50 年代小型便携式录音机的使用，使精确记录访谈内容变得更为容易。80 年代，电脑程序使关于访谈转录内容的质性分析变得方便。社会科学也开始对哲学和人文科学开放，它吸取了现象学、诠释学以及包括分析叙事、推理、会话和语法等在内的多种分析形式（如参见Schwandt, 2001）。哲学影响当今社会科学的各种运动，从不同的视角强调与访谈研究有关的知识。这些视角包括关于意识和生活世界的现象学描述，诠释学对文本含义的解释，以及后现代对社会知识建构的强调。尽管其基本哲学立场是不同的，但是它们都一致反对社会科学中实证主义的方法论，即将科学证据限定为可量化的行为。

总的来说，质性研究方法如今已经流行于很多学科，比如教育学、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媒体研究、人文地理学、市场营销、商业，以及护理学。在质性研究方法普遍受欢迎的背景下所坚持的就是所谓的质性立场。从这一立场出发，我们对世界的变化过程和现象进行描述，而不是加以理论化；我们去了解而不是做解释；将其看成具体的质，而不是抽象的量。质性立场将焦点集中于人们在不同文化、日常和情境性背景下的思维、学习、认识和行为以及人类理解自身的方式，它反对采用“技术化的”方法研究人类生活。

本文选自《质性研究访谈》

质性研究访谈

作 者：[丹] 斯丹纳·苛费尔 斯文·布林克曼

ISBN：978-7-5100-5286-6

定 价：58.00元

陈向明

哈佛大学教育学博士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导

这是一本质量非常高的有关质性访谈的书籍。它不仅包含了作者多年累积的访谈经验，包含访谈的规划、访谈的实施、分析访谈资料的方法、提升访谈品质的途径等，而且细致地讨论了访谈会遇到的种种处境，特别是有关知识创造和研究伦理等议题。

金盛华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教授、博导

中国心理学会常务理事

及社会心理学分会会长

本书作者Steinar Kvale 和Svend Brinkmann 擅长用简单明了的方式呈现复杂的学术信息，引导读者去了解在社会研究中使用的研究性访谈技术，为试图熟悉这个领域的研究者提供了清晰的、循序渐进的指导。书中提供的论文、研究报告案例，为读者展现了一个质性研究由零碎的思想火花到最终形成鸿篇巨著的系统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