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师大学报 (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1年第 4期 (总第 177期)中国式近代化的启蒙与浅尝*) ) ) 关于洋务运动历史地位的评说王 令金(青岛大学 马列主义教学部,山东青岛, 266071) 摘要:从洋务运动产生的历史环境及其随后产生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历史事实看, 它是中国式近代化的启蒙;从洋务运动所涉及的领域及其失败的结局看 ,它是中国式近代化的浅尝。洋务运动顺应了中国社会生产力发展的进步趋势。 关键词:洋务运动;近代化;启蒙中图分类号: K2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 5973( 2001)04- 0073- 03* 收稿日期: 2001- 03- 13作者简介:王令金( 1959) ) ,男,山东平度人,青岛大学马列主义教学部副教授。 洋务运动是中国式近代化的启蒙与浅尝。所谓近代化,主要是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与发展的动态过程, 当然也包括在这种特定生产方式之下所形成的文化、教育、科技和思想意识等。欧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在其封建生产方式内部孕育、产生并健康发展起来的;北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欧洲殖民者将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嫁接到北美原始社会末期经济基础上并逐步培植起来的。

中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与其不同, 有其较大的特殊性, 即既有前者封建生产方式内部孕育的基础, 又有后者欧洲殖民者的影响, 两相重叠, 中国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或曰中国式近代化 )产生了,洋务运动不自觉地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一洋务运动堪称中国近代化的启蒙, 是从洋务运动产生的历史环境及其随后产生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角度立论的。毛泽东曾经指出:/ 中国封建社会内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孕育着资本主义的萌芽, 如果没有外国资本主义的影响, 中国也将缓慢地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0 [1]( P626)这表明, 在受外国资本主义影响之前(即鸦片战争之前 )中国还是完整意义上的封建生产方式而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点, 已有公论。毛泽东进而指出:/ 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促进了这种发展。0 [ 1]鸦片战争后至 19 世纪 60 年代洋务运动产生前的 20年间, 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的影响, 主要是通过5南京条约6、5天津条约6等所允开的通商口岸进行商品输入, 而商品生产很少(外国资本在华办企业进行商品生产主要是在 19 世纪最后几年开始的, 20 世纪以后恶性发展起来并操纵了中国的经济命脉)。所以, 在这一时期,中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还是极为少见的。

进入19 世纪 60年代, 面对以太平天国为中心、如火如荼的农民起义, 清政府深感危机之重, 仅凭传统的镇压手段不能奏效。于是,在清朝统治阶级内部逐渐形成了对农民起义而言极为凶悍的洋务派。他们一边/ 中外会防0、/ 借师助剿0 ,一边/ 以夷为师0、/ 求强求富0。就后者而言, 他们购买洋枪洋炮充实军队, 并聘用外国教官加以训练。同时,引进外国机器设备, 聘用外国技师能匠,招募贫穷破产的中国农民,制造枪炮军械或船舰等, 曾国藩创办于 1861 年的安庆内军械所就是其中一例。安庆内军械所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开端,也是中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开端。它的重要成就是自己试造小火轮船, 这是中国近代造船业的开端。从1862年 4 月至 8月造成了轮船模型,到年底试造成一艘长约二丈八、九尺的小火轮, 并正式在安庆江面试航[2]( P21)。由此,一改过去薄板旧钉制成、风帆人力推动的落后局面。稍后,外国也投资中国的造船业, 如 1862 年英商在上海开办祥生船厂, 1865 年英商又在上海开办耶松船厂, 等等。这些外资造船业虽在资金、设备、技术等方面较安庆内军械所优越,但在产生时间上却步安庆内军械所之后尘。

继安庆内军械所之后,洋务派涉足许多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诸如, 1865年李鸿章在上海成立江南制造局, 进行综合性的军工生产 ; 1866 年左宗棠在福州马尾设立马尾船政局,至 1894年先后造成大小船舰 30余艘; 1867 年崇厚在天津设立天津机器制造局, 主要生产弹药; 1877 年李鸿章在天津设立开平矿务局,利用近代先进技术采煤, 并且应运煤之需, 于1881年修成了全长 11 公里的唐(山)胥 (格庄)铁路; 1880 年李鸿章在上海设立机器织布局,使用大机器织布;同年,李鸿章在天津设立电报总局, 经办近代电讯业, 等等[3]( P38)。这些73企业,从生产力方面看, 其主要部分采用了机器生产, 其劳动力大都是招募雇用而来的破产农民;从生产关系方面看, 其产品归创办者所有, 因这些创办者大都是清政府的封疆大吏,所以其产品当然归清政府国家所有, 其军事工业产品供国家军队使用,其民用工业产品推向市场, 赢利归官府所有。这些企业的资本基本上是国家投入的, 因此从这个角度讲,它类似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企业。其中江南制造局就是典型的一例。它开办的第一年, 国家投资 54 万余两, 之后/ 每年虽无定数,约计不下五六十万两0。

该局规模庞大, 起初圈地70余亩, 至 1870 年扩大到 400 余亩, 另外, 在总局附近又买了一些零星土地设立分厂, 包括机器局、木工厂、轮船厂、锅炉厂、枪厂、炮厂、枪子厂、炮弹厂、炼钢厂、熟铁厂、栗药厂、铜引厂、无烟药厂、铸铁铜厂和两个黑药厂, 总共 16 个。还建有工艺学堂、广方言馆 (兼翻译馆)、药库和炮队营等。其主要生产设备由美商旗记铁厂( 1865年李鸿章托人花 6 万两银子购买的 )和容闳从美国购置的两部分构成, 钻床、刨床、车床、制齿机、抽水机、汽机、打铁炉、老虎钳等应有尽有。这是洋务派创办的规模最大的军事工业, 工人最多时达两千余人,至 19 世纪末, 该局已成为中国乃至东亚最先进、最齐全的机器工厂。该局历经沧桑, 几经易手, 所余火种形成了今天的江南造船厂。正是在外国资本主义和本国洋务事业的双重影响下, 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应运而生, 以 1872 年华侨商人陈启源在广东南海县创办继昌隆缫丝厂为开端, 民族工业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洋务派所办工业(特别是民用工业)在生产、经营、管理诸方面 ,都对民族工业产生较大的影响, 而且在当时看来,民族工业资金短缺、规模弱小、设备陈旧、技术落后,无力与洋务派所办工业抗衡, 从一定意义上说, 洋务派所办工业对民族工业有导引作用。

或许有人说, 中国式近代化的启蒙大师是外国资本主义。非也! 因为在鸦片战争之前、期间和之后的较长时期内,中国人仍有强烈的夜郎自大、盲目排外的心理, 决不会拜他们为师,虽有/ 师夷长技以制夷0之绝唱, 但很少付诸实施。只有到了19 世纪 60年代, 特殊的历史环境,形成了特殊的洋务派, 掀起了超乎寻常的洋务运动, 对中国式近代化起了启蒙作用。二洋务运动是中国式近代化的浅尝之论 ,是就洋务运动所涉及的领域及其失败的结局而言的。洋务运动除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引进中国以外,还进行了广泛的尝试。从前已提及的事实看,洋务运动所涉及的领域较为广泛, 从军事训练到武器生产,从矿山开采到铁路修筑, 从海上造船到陆上纺织,从电报电话到衣着服饰, 从西方文化到科学技术,从人才培养到人才使用,等等。总之, 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诸方面都进行了近代化的尝试,而且成绩斐然。首先, 中国社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军队摆脱了刀枪(红缨枪)剑戟的装备 ,训练有素的新式军队(包括陆军和海军)开始面世,在抵御外侮当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诸如, 中法战争中的镇南关大捷, 甲午战争中的黄海大战,收复新疆中的诸多战役, 洋务运动所提供的武器装备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民用企业的兴办, 不仅使大机器生产开始出现,而且其经营方式多是资本主义性质的, 促使封建经济迅速解体。其次,中国人开始步入世界近代文明的门槛。洋务派及其从属所涉足的一切, 在当时皆属/ 新生事物0 , 开阔了人们的眼界。这些人不再夜郎自大, 视西方文明为/ 奇技淫巧0 ,相反, 认识到:/ 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0 [ 4] (P10)从此,世界近代文明非但由欧美白种人创造, 而且亚洲黄种华人也同样能够创造出来。再次, 积累了强国富民的经验。在整个生产活动中, 除了直接向外国顾问、技师学习以外,还派出一些天资聪慧的青少年出国留学, 这些人学成回国,成为当时诸多洋务活动的骨干。同时, 在国内设立学堂, 创办报刊, 翻译西学,开启一代文化之先河, 为后来发展民族工业与科学技术提供了经验。但是, 由于阶级、历史的局限,洋务运动的策划者、实施者们/ 强国0、/ 富民0的主观愿望未能真正实现, 中国积贫积弱、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愈益深重,而且洋务派所经办的事业也大都终止或易手,如三大水师全部覆没,上海机器织布局被焚后重建为华盛纺织总厂, 等等。至 19 世纪末、20 世纪初, 洋务运动画上了不圆满的句号。

在洋务运动期间, 中国社会除了前已论及的变化之外,还在以下几个方面推动了中国近代化的进程。第一,中国妇女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 她们已不再是单纯的家庭劳动力,而成为受雇的社会劳动力的一部分。如陈启源创办的缫丝厂雇用女工六、七百人;黄左卿创办的缫丝厂也开始雇用女工, 只是/ 女工都无充分训练, 工作不良, 丝质随劣0 [5]( P251)。随后, 妇女解放程度越来越高, 冲击了封建思想意识观念, 中国妇女同男子一样, 读书、出国留学、参加革命活动, 等等 ,同时, 中国妇女裹足的陋习也逐渐废除了,这一切促进了中国社会的发展。第二,中国的教育机构及教育内容出现大的变化。洋务运动之前,中国的教育机构无非是承袭先前的私塾、国子监等,其教育内容大都是代代相传的/ 四书0、/ 五经0等封建说教及伦理纲常,纯粹是为维护封建统治服务的。而在洋务运动期间,为兴办洋务事业的需要, 创办了各类实业学堂, 其中,外语学堂有: 1862 年奕 在北京成立的京师同文馆, 1863年李鸿章在上海成立的上海广方言馆;军事学堂有: 1874 年江南制造局在上海成立的操炮学堂, 1881 年李鸿章在天津成立的北洋水师学堂, 1886 年张之洞在广州成立的广州鱼雷学堂, 1889 年丁汝昌在威海刘公岛成立的威海水师学堂, 1890年曾国藩在南京成立的南洋水师学堂, 1894年张之洞在南京成立的江南陆军学堂;技术学堂有: 1867 年左宗棠在福州成立的福州船政学堂, 1869 年江南制造局成立的江南工艺学堂, 1976 年丁日昌在福州成立的福州电气学堂, 1880 年李鸿章在天津成立的天津电报学堂, 1891 年张之洞在武昌成立的武昌铁政局算术学堂, 1893 年李鸿章在天津成立的天津西医74学堂, 1894年盛宣怀在上海成立的招商局驾驶学堂, 等等。

以上诸学堂的课程设置中除/国学0 (即四书五经等)外,更多的是/ 洋学0 ,如外语、算学、电子、化学、机械、绘图、测量、格致、天文、地理、植物学、公法学以及具体专业技术等。可以说,这时的学堂开始/ 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0。另一方面,在这些学堂中的执教人员也冲破封建思想禁锢, 面向实际,研究学问, 如翻译西学, 编纂教材, 著书立说等, 这使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务实,自觉不自觉的/ 教学与科研相结合0。对人类社会发展而言, 思想的解放是最大的解放, 因为人们的一切行为都受思想的支配;文化的发展是最大的发展, 因为文化是人类社会活动的结晶。正是由于当年洋务学派的奠基,才有了近代西方科学文化在中国落土, 推动了中国近代化的发展。第三,在新的生产方式之下, 被压迫阶级与压迫阶级的斗争出现了新形式 ) ) ) 罢工,表明人类文明的发展前进了一步。如据5捷报61882年 7 月 21日报道, / 开平煤矿一部分工人已罢工。他们要求给以和广东籍工人同样的工资。此案已交当地县衙门处理, 知县束手无策, 因此矿厂大半已陷于停工状态。总办唐景星昨日已离沪北上, 希望能专解决这次困难。0 [ 5] (P253)又据5捷报6 1890 年 9月 5 日报道, / 听说一两星期以前江南制造局发生了罢工事件, , , [系因]雇主对工人进行进攻0 , / 新任总办刘大人[麒祥 ]认为所付工资而言, 八小时工作太少, 决定延长至九小时。

工人们坚持不肯同意。于是, 到了新章执行的那天, 没有一个工人敢走进大门去工作。0 [ 5] (P254)以上事实反映了洋务派开办企业中紧张的劳资关系,同时也反映了中国工人阶级采用西方国家工人阶级同资本家阶级斗争的新形式, 为捍卫自己的利益而斗争, 表明中国在上层建筑领域也在逐步走向近代化。洋务运动作为一场地主阶级的自救运动, 以失败而告终,但它对社会历史发展的进步影响是没有终结的, 因为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特征就是继承性。洋务运动之后, 类似于先前洋务事业的行业仍在兴办。其一, 袁世凯承袭了先前训练军队方面的事业, / 新军0崛起, 成为清政府的一支劲旅;其二,盛宣怀承袭了先前工业、铁路、矿务和银行方面的事业,而且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其三,洋务教育有了长足发展 ) ) )洋务派所办的学堂有些沿袭至今, 如京师同文馆于 1902 年并入京师大学堂,改为译学馆, 1912 年京师大学堂改称北京大学校(俗称北京大学, 即今日北京大学 ) , 从这个意义上说,京师同文馆既是当今北京大学外语学科的先祖, 也是我们国家外语学科的基石。有些学校虽然未能沿袭下来, 但它所讲习的西方科学文化以及所编译的西方书刊, 对后世影响深远。

另外,在洋务运动时期开了对外派遣留学生的先河。应该指出,在洋务运动过程中, 存在着严重的封建性、买办性,这是当时历史条件的局限, 不能苛求于古人。另外, 洋务活动管理混乱,大小官员结党营私、贪污中饱, 企业产品质量低劣, 没有生命力, 等等, 这是由清政府的黑暗腐败所致。向之论者,常常从以上诸方面否定洋务运动的历史地位。这是不公正的。还有人认为,洋务运动加速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进程, 这更是错误的。不能想象, 如果没有洋务运动,中国会避免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深渊, 因为从当时中国自身条件和国际周边环境看,中国难免为西方列强国家所左右。笔者认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 洋务运动能够顺应社会生产力发展的进步趋势也就够了。当然, 这种顺应是洋务派们所始料未及的。洋务运动在中国近代化的进程中是一个前奏曲, 随后,中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将中国近代化的进程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令人遗憾的是, 由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情, 中国资本主义在夹缝中争生存, 在压迫下求发展,步履维艰。所以, 近代的中国一直未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参考文献:[1] 毛泽东选集:第 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2] 夏东元.洋务运动史[ M]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2.[3] 王令金.中国革命概论[ M]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 1998.[4] 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 25[M] .[5] 中国近代史资料选编[ Z] .北京:中华书局, 1977.Chinese2Style Modern Enlightenment and Experiments) ) ) Comments on the Historical Place of th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Wang Lingjin(Teaching Section of Marxism2Leninism ,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Shandong 266071)Abstract :Viewed from the historical environment of the Wetsernization Movement and the fact of the emergence of China.s national capitalism after it, the movement was the enlightenment of China. s Chinese2style modernization. The Western2ization Movement catered to the trend of progress of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forces in China.Key words: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 modernization; enlightenment责任编辑:时晓红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