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始发于美国的“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在美国以及世界其它国家和地区掀起了反种族歧视的浪潮。大英博物馆也顺应潮流，在其推特上推发了一条支持这个运动的推文。不料却招来一边倒的怼声。批评和指责纷至沓来：“大英博物馆内很大一部分的藏品，都直接来自于对非洲和南亚宝物的掠夺。”“归还你们从黑人那里偷走的一切！”还有网民表示，大英博物馆应该“洗干净手上的鲜血”，并归还文物。 由此还触及到一根非常敏感的神经，这就是非洲文物的流失与归还。

一、大量非洲文物被西方列强掠夺

西方列强曾对非洲进行过长达数个世纪的侵略和殖民统治。除了极个别国家和地区，整个非洲几乎全都被西方列强瓜分和殖民。在此期间，除了奴役、剥削非洲人民外，西方列强还从非洲掠夺了大量文物，其中许多都是极其珍贵的文物像雕像、陶俑、王座、化石和各种艺术品，以及树立在某些西方城市的方尖碑等。在西方社会，不少非洲文物的据有者甚至还以出售或拍卖的方式牟利。现今，它们并不是留存在非洲，而是被西方列强据有。这是西方列强侵略、殖民非洲的又一铁证。

被西方列强掠夺的非洲文物，以及西方列强在掠夺这些文物的过程和手法等，主要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其一，数量大。至今为止，究竟有多少非洲文物被西方列强掠夺？恐怕是无人能够给出绝对精准的数字。不过，仅从西方国家博物馆已经“收藏”的非洲文物数量来看，就十分巨大繁多，这还不包括散落在西方社会民间和私人手中的那些。例如，有媒体报道，英国伦敦的大英博物馆、伦敦博物馆等9处馆舍都拥有来自非洲的文物、书画等物品。其中，大英博物馆约有20万件藏品来自非洲大陆。一份相关报告披露，“目前法国公共收藏中共计8.8万来自非洲撒哈拉以南国家的文物”。比利时皇家中非博物馆据说拥有1.8万多件非洲文物。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网站曾介绍说，非洲文物是该博物馆最大收藏之一，包括1.5万件有关人种的文物和5000件考古文物。

其二，时间长。罗马帝国在对北非地区殖民统治时，就曾将包括方尖碑在内的非洲文物掠走到欧洲。葡萄牙传教士进入非洲时，又以所谓“兴趣”对非洲文物进行“收藏”，致使非洲文物继续外流欧洲。在近代西方列强对非洲侵略和殖民统治的数个世纪期间，大量珍贵的非洲文物更是被西方列强明火执仗地掠走。必须指出的是，西方列强掠夺非洲文物的现象，并没有因为非洲摆脱西方殖民统治而停止。

其三，手段多。西方列强掠夺非洲文物的手段并不是单一的，而是软硬相兼，巧取豪夺，既有肆无忌惮直接抢劫来的，也有靠花言巧语骗来的，还有通过走私渠道弄来的，甚至有用交易方式“买”来的。例如，有西方人看中某款非洲文物时，会用数额不多的金钱从非洲人那里“买”下来。由于非洲普遍经济落后、收入不高，所以，哪怕是一笔并不算多的金钱，对于许多普通非洲人来说也是颇为可观的。

其四，非法性。非洲文物本来就是非洲的文化财产。虽然这些文物已经从非洲外流到了西方国家和社会，但是，其中的绝大部分是在违背非洲人民意愿的前提下，由当年西方列强用明抢、强取和欺骗等不正当手段获得和占有的。所以，当今西方国家和社会，甚至私人手中所据有的非洲文物，其中相当部分的来源途径和方式具有非法性。这种判断是有事实根据的，无论是谁也休想否认和抵赖。

二、非洲已开始追索被掠文物

许多非洲国家在赢得民族独立后就一直要求西方国家归还自己的文物。随着时代的发展，特别是非洲的发展，非洲人正在找回自己的自尊和自信，不断加大对自我意识的重建，而追索被西方列强掠夺的文物是其中之一。不少非洲国家认为，非洲文物是多少代非洲人文化的结晶，现在该是被掠夺走的非洲文物“回家”的时候了。

2018年年初，位于西非的前法国殖民地贝宁，要求法国归还殖民时期掠夺的4500到6000件艺术品。2018年11月，时任塞内加尔文化部长说道：“非洲人应该拿回自己的文物，这是合情合理的。”埃及、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都设有负责流失文物追讨的特别委员会和独立机构，其中埃及最有成效，已追回5000多件文物。此外，不少非洲国家还成立了追讨文物的民间组织机构。

自新世纪以来，有关非洲文物回归的消息就不时见诸媒体。2006年9月，美国伊利诺伊州博物馆向肯尼亚归还了一件祭祀木雕，这是肯尼亚首次向外国博物馆成功追讨文物的案例。2013年，法国海关向尼日利亚移交了查获的5件诺克陶俑，它们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最早的陶土艺术作品。2014年2月，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自然科学博物馆正式向肯尼亚移交30件历史文物。2018年，法国总统马克龙宣布，巴黎盖布朗利博物馆将归还贝宁共和国 26 件艺术藏品。这些艺术藏品包括非洲达荷美国王的王座和一些精美的大型雕塑，它们都是在一个多世纪以前被法国从达荷美王国非法掳走的。

三、非洲文物回归之路并不顺畅

在非洲文物返还问题上，虽然有一些西方国家领导人、政治家和正义之士，以及左派团体有过正确的表态和呼吁，但在实际中却给人以“坐而言道，不起而行”的感觉，以至于在一些人看来，非洲流失文物回归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因为在操作层面，归还这些文物的门槛确实是高得令人气馁。

截至目前，非洲文物的回归之路并不顺畅，尽管确有一些非洲文物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非洲，但这毕竟只是少数。相对于大量流落在海外的文物来说，这只是“冰山一角”。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其中来自西方国家的阻力和挑战就是非常明显和现实的。

一些西方国家的博物馆竟以“全球化和人类文明共用”为由拒绝归还文物。2002年，包括大英博物馆在内的19家欧美博物馆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其收藏文物属于全人类，不能也不必成为原属国的财产。大英博物馆馆长和芝加哥艺术学院院长还发起宣传运动，捍卫西方博物馆拥有非洲国家被掠文物的“合法性”。

文物回归后是否能得到妥善的保护？是西方拒绝返还文物的一个常用借口，也是西方为此设置的技术性障碍。例如，非洲某国曾要求一家英国博物馆归还殖民时期被掠夺的文物，但这家博物馆却以该国没有能力保护这些文物予以拒绝。该博物馆甚至反问：你们能有设施使归还文物保持合适的温度和湿度吗？你们有防盗设备吗？你们有文物保护专家和管理人员吗？不可否认，现在大部分非洲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没有足够资金用于文物保护，也缺乏专业的文物保护人员，但这绝不能成为拒绝返还文物的理由。

由西方国家主导制订的国际文物返还条例，也是非洲文物回归的另一道重要障碍。其中的苛刻条款会让非洲国家追索文物时面临重重障碍和阻力。例如，根据国际文物返还条约的相关规定，文物出土国在向文物所在国追讨文物时，必须提供该文物详细的资料，如体积、重量、颜色以及丢失时间等细节，以证明该文物的确来自该国家。但实际情况是，由于很多流失文物是被非法发掘、盗走的，根本没有所谓的“考古证明文件”之类，也就无法证明其所属权，因而追讨更是难上加难。

四、应该支持非洲文物回归

非洲文物是非洲人民创造和制做的，是非洲智慧和非洲文明的结晶，是非洲珍贵的精神与物质资源，是非洲人民辛勤和劳作的成果。的确，非洲文物是人类艺术、人类文化和人类文明的一部分，是属于全人类的，是世界共享的遗产，但是，非洲文物首先是属于非洲和非洲人民的。所以，非洲文物回归非洲是天经地义的，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的，应该对此予以充分理解和支持。

虽然非洲文物的回归之路早已开启，并且也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总的来说，非洲文物的回归之路依旧是荆棘丛生，崎岖不平，还充满着许多艰难和变数。非洲文物回归是对西方列强侵略和殖民非洲的否定，事关人类的公平与正义，因此，非洲文物回归及相关努力，不应该只是非洲的事，而应该是全人类的事，特别是那些曾饱受西方列强欺辱、霸凌的国家和民族。在文物被掠和回归方面，这些国家和民族与非洲有着同样的经历和任务，彼此是真正的命运共同体。所以，即便是非洲之外的国家和民族，包括西方世界的正义之士和团体等，都应该支持非洲文物回归非洲，支持所有被掠文物回归原属国/原属地。

如何支持和配合非洲文物回归？非洲之外的国家和民族，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和民族，可以与非洲方面进行合作，采取相关具体举措：

一是与非洲和国际社会有关方面展开非洲文物及其流失方面的调查和研究。

二是在舆论上支持非洲国家要求文物回归的主张。同时批驳有关拒绝返还非洲文物的言行。

三是在信息、经验、技术和资金等方面对非洲给予帮扶和支持，助力非洲国家追索自己的被掠文物。

四是加强打击文物走私和文物非法跨境交易。据不完全统计，现在每年约有价值5亿美元的文物从非洲外流。

五是与非洲国家、非盟和非洲次区域组织，以及其它国际组织等共同努力，进一步完善国际文物返还条约的相关规定和内容。

（王南，中国非洲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上海师范大学非洲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