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日,上海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进一步查处网络圈群造谣行为的公告,对谣言制造者、蓄意传播谣言者将一追到底、依法惩处,对于一些恶意传播谣言的群组也将依法作出处理。
谣言有什么危害呢?法国历史学家阿莱特·法尔热和雅克·勒韦在《谣言如何威胁政府》一书中考察了这样一个事件:1750年5月,在法国首都巴黎多个地方发生群体性骚乱,而起因则是一则谣言的散播,造谣者宣称,有警察毫无缘由地在大街上绑架儿童,而且手段十分残暴、鲁莽。在报道这个事件的时候,一些报刊不加查证,敷衍了事,甚至为整个事件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故意点缀上一些真假难辨的细节。还有一些报纸受政治力量直接或间接的控制,要么充满偏见和欺骗,要么遮遮掩掩,以致真相与谣言交织在一起,很难分辨和定性。法尔热和勒韦充分挖掘和整理了警方的档案、审判记录、新闻报道和回忆录等资料,将1750年巴黎儿童失踪事件完整叙述出来。他们发现,谣言之所以传播迅速,是因为人们的头脑中多多少少都有谣言的影子,而信息的不对称又加剧了恐慌和愤怒,在混杂着各种情绪后,最终将谣言变成了“默认的事实”。而这一则小小的谣言,在威胁政府声誉导致政府垮台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由此可见,谣言的危害不可低估。
相比18世纪,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不管我们称之为“信息时代”“科技时代”还是“后真相时代”,一个基本的事实是,我们比过去拥有了更多的知识、更多的信息,也拥有了更多获取信息的渠道,更多的表达空间和言说方式,更充分更及时的信息交换机制。然而,我们也招来了海量的谣言。这些谣言一般缺少充足的证据,也有可能是完全凭空捏造的“故事”,具有很大的匿名性和煽动性,不仅可以误导公众的判断和行动,还可以制造混乱、混淆是非、传播恐慌,甚至可以煽动民族仇恨、种族清洗,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还会摧毁我们相互之间的信任,甚至可能颠覆政权。然而,吊诡的是,根据麻省理工学院司南·阿瑞尔(Sinan Aral)等人的研究发现,相比于真实信息,谣言被传播的可能性更高,且传播得更远、更快、更深、更广。那么,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如何才能识别和戳穿各种谣言,捍卫理性与真相呢?
首先,我们要了解谣言的传播机制。谣言是我们的话语的一部分,它伴随着人类的整个历史。我们要认识到,“谣言”作为一种话语方式,它不仅可以用来编造故事,散布阴谋和恐慌,也可以通过某种隐秘的方式,来表达社会公众的情绪、情感和态度。由于信息的传递并不需要某种可靠的证据,也没有严格的审查和监督机制,因而不管是谣言的制造者还是谣言的传递者,对于话语的真实性都不用做出个人的担保。这种低成本,使得谣言可能在很短时间内就得到大范围传播。
其次,我们要疏通信息表达和传递的渠道。人类的交往、合作、决策与协调的每一个环节都涉及我们关于真相的追寻和需要,涉及对信息的获取和传递。如果谣言在所难免,对待谣言的最好方式,不是一味封堵,而是用确凿的事实让它不攻自破。所以,及时查证、保证言论渠道的通畅是十分重要的。
再次,我们要规范言语的表达机制。寻找有效的公共交流和对话空间,构建公共理性和话语秩序,对于舆论引导和信息的有效传递,进而对于社会稳定和谐有着十分积极的作用。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实现这一目的呢?如何才能做到真诚表达、理性表达,如何才能捍卫真相并维护我们的言论秩序呢?在谣言与真相之间,不仅考验着公众的道德、理性与判断,也考验着整个社会的治理。实际上,在谣言与辟谣之间,不仅反映出我们对事实本身的需要,也揭示出我们对理性的捍卫和对社会责任的维护。这个时候,如果缺乏有效和规范的话语表达机制,就很容易引起各个层面的混乱。
要维护公共理性,捍卫真相的价值,就需要重塑我们社会的话语秩序。既要保障个体的话语权利,也要合理地分配话语权。既要允许合理的怀疑和批判,又要保持宽容和真诚。正如休谟所说,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做出了错误的推理,就称其为一个流氓、无赖和谎言家。言论市场需要的是规范,是公共理性,而不是无知、偏见与傲慢。
最后,我们要扩大信息的交互和透明度。当各种言论相互竞争,谁也不能说服谁的时候,应该广泛地动员科学家、研究人员、学者专家以及社会媒体和公众介入这些信息之中,扩大信息的交互和透明度,让思想和言论市场充分开放。这样,我们既可以保障社会言论渠道的通畅和个人言论权利的充分享有,保障人的信息权、话语权,还可以利用竞争性真相来证明观点、凝聚人心。同时,要强化法治力量,用刚性约束让造谣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作者系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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