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司马颙是司马孚的孙子,而晋惠帝司马衷是司马懿的孙子,两人并非同一系。晋武帝司马炎曾明文规定:只有司马懿一系的子孙才能坐镇长安城。
石函之制,非亲亲不得都督关中,颙于诸王为疏,特以贤举。——《晋书》·卷五十九·列传第二十九
河间王司马颙(河间王李孝恭)
从这个角度来说,河间王司马颙能够坐镇长安,本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他不但很好地利用了司马孚一系的资本(在西晋立国之初,司马孚一系足以与司马懿一系分庭抗礼),其本人也一直拥有很高的声誉。再加上贾后执政期间,一直打压晋武帝司马炎的几个弟弟,才让河间王司马颙有机可乘。
司马颙坐镇长安,其目的一直都是明确的:管他风吹雨打,我自中饱私囊。所谓的“中饱私囊”就是不管对错,想方设法地从诸王内斗之中捞好处。
赵王司马伦执政时,司马颙骑墙观望,一会支持赵王司马伦,一会支持齐王司马冏。
齐王司马冏执政时,他玩阴谋耍手段,最终促成齐王司马冏与长沙王司马乂火并,自己从中渔利。
长沙王司马乂执政时,他唯恐天下不乱,极力推动成都王司马颖与长沙王司马乂火并。
成都王司马颖执政时,他先是挑唆东海王司马越与成都王司马颖火并,再趁此机会一举占据洛阳城。
什么是成功的搅局者?都来学学河间王司马颙吧!
在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和成都王司马颖接连退出政治舞台之后,河间王司马颙在帝国的影响与地位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当晋惠帝司马衷御驾亲征被俘虏之后,成都王司马颖又开始了着手收拾幽州和并州。幽州和并州在反抗成都王司马颖的时候,纠集了鲜卑和乌桓的骑兵一起进攻司马颖。司马颖在面对鲜卑和乌桓骑兵的时候节节败退,河间王司马颙趁势占领了洛阳城。
当成都王司马颖带着晋惠帝司马衷逃到洛阳城的时候,洛阳城的主人已是河间王司马颙的大军统帅张方了。面对已经成为光杆司令的成都王司马颖,张方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此时,摆在河间王司马颙面前的选择题是:要不要去洛阳执政?身为当时最强大的诸侯王,如果他想去洛阳执政,应该没人能阻止他。
但河间王司马颙舍不得自己积蓄多年的军政力量,在中原那个标准的四战之地,这点资源随时可能会全部耗尽。所以在张方大军取得胜利之后,河间王立刻命令张方率军撤回长安。
撤回长安是没问题的,但晋惠帝司马衷应该如何处理呢?绝不能把他留在洛阳,否则随时有可能资敌。想当初,成都王司马颖打败长沙王司马乂之后,没有把晋惠帝司马衷带回邺城,以至于闹出了晋惠帝司马衷御驾亲征的大事件。
河间王司马颙不愿意这种场景再现,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迁都。
晋惠帝司马衷当然不愿意离开洛阳,不断用拒绝、逃避和哭泣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配合,但最终依然被挟持到了长安。但经过晋惠帝司马衷这一番表现,使得河间王司马颙看起来也越来越像乱臣贼子了。
不管怎么说,皇帝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又该如何对待洛阳呢?
如果把洛阳完整地保留下来,同样随时有可能资敌。洛阳是帝国最大的军事、政治和经济中心,即使自己没有力量占据,也绝不应该留给敌人。
所以张方纵容士兵抢劫洛阳之后,更决定一把火烧掉洛阳。这种焦土战略此前有人用过(董卓),此后也有人用过(刘曜)。
方将兵入殿中,逼帝幸其垒,掠府库,将焚宫庙以绝众心。——《晋书》·卷五十九·列传第二十九
从军事上看,这种做法是非常正确的:既然我军无力占据战略要地,也无力阻止敌军占据,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毁掉。
但从政治上看,这种做法却相当不划算:烧毁洛阳会让河间王司马颙成为帝国的罪人,届时,就算他控制了晋惠帝司马衷,又靠什么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为了保护洛阳城,成都王司马颖的谋士卢志劝说张方:“从前董卓挟持汉献帝西迁之时,也是一把火烧掉了洛阳。问题是烧掉洛阳后,等待董卓的却是十八路诸侯联军和遗臭万年的历史骂名,你这样做会让河间王成为董卓第二的!”
昔董卓无道,焚烧洛阳,怨毒之声,百年犹存,何为袭之——《晋书》·卷四十四·列传第十四
张方最终决定放弃火烧洛阳的打算。但幸存下来的洛阳城,很快又成为反河间王力量的大本营。
张方挟迫晋惠帝司马衷迁都长安,标志着河间王司马颙执政的开端。但他这个所谓的执政官,恐怕比成都王司马颖更像乱臣贼子。此时的河间王司马颙与东汉末年的董卓相比,除了没烧洛阳,其他所作所为差别都不大。当晋惠帝司马衷被挟持到长安之后,等待着河间王司马颙的命运,是各路诸侯的集体讨伐。
河间王司马颙也知道自己这个做法有点骇人听闻,所以当他把晋惠帝司马衷抢到长安之后,还想和各大实力派沟通联系,尽量保证他们的既得利益,以换取自己合法的执政地位。
但很显然,并没有人买账。所以河间王司马颙试图控制晋惠帝司马衷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变成了整个帝国的敌人。反河间王势力高呼着“把皇帝救回洛阳”,东海王司马越则高举这面大旗,把反河间王势力团结在自己周围。
越唱义奉迎大驾,还复旧都,率甲卒三万,西次萧县。——《晋书》·卷五十九·列传第二十九
面对此情此景,河间王只能硬着头皮硬刚全天下。但事情还不算太糟,中原、河北和江南都是一片残破,河间王司马颙作用整个大西北,也有一些博弈的资格和底气。
客观地说:反河间王势力的确也不太成器,他们就是一帮临时集结起来的乌合之众而已。还没等到真正进攻河间王司马颙,他们内部就不断地分裂和内讧。
东平王司马楙和豫州太守刘乔,因为不满东海王司马越的权利分配,双方达成同盟,与东海王司马越发生了大火并。
豫州刺史刘乔不受越命,遣子祐距之,越军败。——《晋书》·卷五十九·列传第二十九
成都王司马颖的旧部公师藩在河北地区也不老实,打着成都王司马颖的旗号攻打东海王司马越。
这些势力虽然都算反河间王势力,但他们这种做法显然是在间接地帮助河间王司马颙。
河间王司马颙本就不愿轻易放弃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位,在反对派忙于内讧的背景下,司马颙又有了和东海王司马越一争到底的底气。他先是加强了与东平王司马楙和豫州太守刘乔的联系,又派成都王司马颖回河北,去联系他的旧部公师藩。
但成都王司马颖最终还是没能回到河北,东平王司马楙和豫州太守刘乔最终也败给了东海王司马越。因为东海王司马越有幽州刺史王浚支持,王浚的身后有一支可怕的鲜卑骑兵,这股可怕的力量曾打得成都王司马颖一败涂地,现在也让河间王司马颙面临着难以克服的压力。
面对鲜卑骑兵的步步进逼,参军毕垣劝说河间王:把所有罪名都扣到张方头上,跟东海王司马越和谈。把晋惠帝司马衷送回洛阳城,你继续做西北王。河间王司马颙听从了这个建议,杀掉张方并向东海王司马越和解。
山东兵盛,关中大惧,颙斩送张方首求和,寻变计距越。——《晋书》·卷五十九·列传第二十九
但杀掉张方之后,只是削弱了河间王司马颙自身的力量,并不能阻挡东海王司马越继续进军的步伐。
他的和谈请求被东海王司马越拒绝,鲜卑骑兵所向披糜地冲向了长安。在他们的帮助下,东海王攻陷了西北长安城。
幸运的是:这支鲜卑军队缺乏入主中原的客观条件,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争夺东北地区的霸权。攻陷长安之后,他们只是短暂停留就立刻离开,并没有让中原大地为之变色。
不幸的是:这种客军的表现最为残酷,因为他们既无占领当地的野心,又无邀买人心的必要。所以他们在获得军事胜利之后,就开始了各种无底线的作为。见钱抢钱,见人抢人,敢不服就杀无赦。在邺城的时候他们这样做了一遍,进入长安以后依然不例外。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战争结束后,意味着西晋帝国的诸王之乱终于结束了。因为从此以后,西晋帝国再也没有哪个皇族有实力挑战东海王司马越。
从这层意义上看,东海王司马越是最后的胜利者,但这种胜利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皇族内部没有挑战者,皇族之外却依然有众多地挑战者。
经过这六年的战乱,越来越多的实权派获得了难以想象地提升,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也拥有了与东海王司马越分庭抗礼的资格。
从这层意义上讲,东海王司马越只是取得了司马家族内部的胜利,但距离掌控帝国的目标却越来越远了。
经过这六年的战乱,帝国有五位强势诸侯王死于非命,他们分别是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颙。
这些人中,除了赵王司马伦的能力饱受非议,成都王司马颖的能力略受非议之外,其余三位诸侯王都是皇族中的杰出人物。但他们都无法挽救帝国的灭亡,甚至都无法挽救自己全家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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