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文学最重要的意象和主题之一,也是文学的永恒魅力所在。通过“江湖争斗为经,纬以儿女情长”,单田芳的侠义公案小说具备了“武”“侠”“情”三元素,具备了现代文学的样貌。在单田芳最为心爱的评书《白眉大侠》中,在“武”与“侠”的交叉地带也有很大篇幅的爱情故事描写,较为细腻地呈现了武林江湖的儿女情长,对比金庸武侠,我们发现它闪耀着“道德合礼”和“健康含蓄”的现实色彩。
白眉大侠: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
克尔凯郭尔(克尔凯郭尔人生三境界)
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认为,爱情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懵懂的原初阶段。第二,情窦绽放的中间阶段。第三,爱与灵、身与心合为一体,精神上获得对方的爱,这是爱情的终极使命。在《白眉大侠》系列评书(《龙虎风云会》视为续篇)里,除了严英云、盖飞侠们的正常爱恋,彭芝花、陆小英、夏八姑等人演绎了凄美的梁祝恋、苦恋、虐恋......
(一)彭芝花的“梁祝相会”爱恋。“吴双月”游玩洞庭景色救了病中的姜兆会,情投意合,结为兄弟,并一起为姜兆会报了家愁。事后,带姜兆会回家,待若上宾,却不似原来热情,当着父母的面总是避开兆会,惹的兆会忐忑不安,最后真相大白,“吴双月”原是男扮女装的彭芝花。这只是彭芝花和姜兆会爱恋的一个花絮,但极为优美,值得细品。
《梁祝》里祝英台男扮女装求学邂逅梁山伯,虽是凄美爱恋,但相逢后的爱恋却让人温馨。单老在《白眉大侠》里同样塑造了这样的“梁祝恋”,让江湖也多了青春的味道和唯美的色彩。
瑞英恋:人生最美莫过于初见
(二)陆小英的“一见钟情”苦恋。陆小英望海楼上对白芸瑞一见钟情,听到名字都内心一怔;五阳观里当面表白,心想“芸瑞正在青年,以我的美貌当面求婚,决不能推辞”;即使被拒绝,陆小英对白芸瑞的屡次拒绝不恨反爱,自己受尽委屈,甚至限被白芸瑞一刀要去性命,但她却说“既然说过要嫁给你,就覆水难收,非得办成不可。”
陆小英的苦恋,缘起懵懂的“一见钟情”,成长于日思夜想、坚定不移的情窦顿开,更成熟于“情爱性灵”一体,不是单纯要男人的身体情爱,还是要收获男人的精神:她落魄桥上搭救白芸瑞,金灯阵里献计藤甲、与芸瑞并肩登高台救夏侯仁。卖力程度如同夏侯仁是自己师傅一般,恰如苏芮《牵手》里唱到的:“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三)夏八姑“岳灵珊、林平之”般的虐恋。
擂台上面对着阴阳教主高天,“九天玄狐”夏八姑痛苦的爱情记忆又复活了——
日夜与师弟切磋武艺,情窦初开日久生情,情至浓处酒后私定终身,“同塌而眠”。为防负心,她在情郎脸上咬了一口留下印记。未婚先孕,门楣蒙羞,无奈只好奉子成婚,惹怒了父母,落得父母因气双亡。生子奇丑无比,让夏八姑痛心于“自己作孽”。祸不单行高天负心弃他而去,音空信渺,她卖掉家业天涯寻夫,却得知高天与自己结婚前早有妻子。一切不幸、一切痛苦逼得夏八姑发疯,终生都在寻找高天,意念决绝要杀负心人,讨回公道,一个正常的女人因爱有了不幸的人生。
夏八姑与高天,像极了可云与尓豪。
夏八姑的“虐恋”,像金庸《笑傲江湖》“岳林姗”,与师弟“林平之”结婚却无爱可言;像琼瑶阿姨《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李可云”,与“陆尓豪”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偷吃禁果、终被抛弃,落得发疯,成为精神病人和“无知早恋”的牺牲品。
(一)“等待”:女性获得爱情需要等待、需要男性认同。
像盖飞侠、严英云这样的未涉江湖的正常女性,只有获得男性认同而非自己决定方可订下婚事,且还要等到男人们先完成事业后才可结婚。更不用说,像陆小英这样的江湖女性,虽然不似家庭女性般含蓄,可以大胆示爱,但都会被直接拒绝,要想获得男人们的爱情需要旷日持久的等待以及无尽的委曲求全、矢志不渝。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样压抑的情感煎熬中,《白眉大侠》里痴情的女性们却展现出了阳刚之美——
■因为有了这一阳刚之美,《白眉大侠》里的那些苦恋得以中和,从悲情出发实现了情感超越,达到了精神审美的高度,颇有“哀而不伤”的中和之美和审美价值。
■我们也要看到,这种“等待”是封建礼教和男权社会价值理念的体现,毕竟在男性创作者的女性形象是这些理念的投射,而非基于女性主体出发,不能真实体现女性的欲望和价值。
(二)“正当”:歌颂忠贞,批判违犯礼制的情欲
评书素来具有春风化雨的德育教化功能,惩恶扬善、抨击丑陋、弘扬正气,字里行间传达积极的价值观念。《白眉大侠》在爱情叙事时亦如此,强调爱情道德伦理层面上的正当性。爱情叙事与爱情论理相统一。
《白眉大侠》对陆小英、盖飞侠、严英云这样对爱情忠贞的女性给予了着力呈现。而对品行不端、倒采花的女淫贼陆小倩,纵容陆小倩亦是价值认同的其母姚敬芝,通过给予道德批评和审判,更加强调“爱情虽是自由权利,但要不可脱离道德”的爱情观。
■这种“正当”,是单田芳对美丽女性、爱情道德观的捍卫、尊重和歌颂。至于原因,除了本人健康的叙事伦理和审美趣味,也与本人身世和主观情感有重要关联。
单田芳爱情叙事的源泉:妻子的一生之爱。
对妻子的这份感情,在《白眉大侠》爱情叙事时也潜移默化地渗透进来。正如有“茅盾文学奖皇冠上明珠”的《平凡的世界》里的“田晓霞”形象是作家路遥对爱情的想象和致敬一样,《白眉大侠》里的美丽女性、美好爱情也是单田芳对爱情的致意。
金庸:笔下爱情摇曳生姿
金庸先生是当代最著名的武侠小说家,他的代表作“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中几乎每部都有传神的爱情叙事。单田芳《白眉大侠》里爱情叙事,与金庸武侠小说有不同。这与金庸是现代意义上的“新剑仙派”武侠小说家,被梁羽生赞誉为“洋才子”,而单田芳是传统侠义公案小说的整理者有很大关系。无论是视野开阔和知识层次都无法与金庸相比。因而爱情叙事上,金庸“现代”,更浪漫主义;单田芳“传统”,更现实主义。
这种分野主要体现在“拘制与自由”上:
——从爱情主体之一男性说,单田芳《白眉大侠》里主要人物是开封府校尉,代表封建官府的形象,因而事事以传统价值为约束,男女之事要服从礼制,是封建婚姻观的体现;金庸武侠小说里的爱情,男性人物多为江湖草野之人,虽都体现男子中心主义,但江湖草野之人的爱情更自由,可以不顾封建礼教,因此金庸叙事可以更大胆。比如,金庸可以写“一男多女”的情爱,可以让韦小宝“艳福齐天”,但是单田芳《白眉大侠》里的白芸瑞再娶一个陆小英都谨慎谨慎再谨慎,波折不断,自始至终都是“一男一女”的叙事。
单田芳:《白眉大侠》里的爱情虽有凄美,但哀而不伤。
——从爱情与情欲角度看,单田芳更重视精神层面的情爱而忽视情欲层面,比如陆小倩勾引男人的细节只用“倒采花”代替,夏八姑与高天的酒后偷吃禁果,仅用四个字“同塌而眠”代替,这并非爱情叙事的不完整,而是作者叙事自觉的主动拒绝,是健康诗意精神底色的体现;金庸的爱情叙事则是兼具浪漫的情爱和美妙的情欲,但大量的情色描写反映出作者主体叙事伦理上的不足,和精神上的一点优游退逊。
■本文系“单田芳评书研究系列之二”!大师远去,且听吾辈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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