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为什么大人们总喜欢看戏曲节目,不让我看动画片。但长大后随着网络的发达和各类艺术的融合,渐渐地发现老祖宗的东西的确有他吸引人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唱腔和刚柔相济的架势无不拨弄着人的心弦。
现如今,但凡带点戏腔的歌曲十有八九都能火,摆摆架势比跳性感的舞蹈更有人关注。虽然把古代艺术的高雅给稀释了,但也为这些原本面临失传的技艺注入了新的生命力。那又是谁最早开始把古今的艺术进行了融合呢?
刘喜奎(刘喜奎的最漂亮的照片)
据我所知,就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和一位当时与他齐名的人物。
1918年,《顺天时报》评选新一届伶界大王时,梅兰芳以232865票的傲人成绩获封男伶大王徽号,而另一边女性伶界大王的选票竟然比梅先生还多了近6000票,她就是坤伶大王刘喜奎。
那时候他们两人的名气相当,才华也同样的出众,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刘喜奎也是一心想找一个梨园之内的人相伴终身,她不想因为婚姻放下钟爱的戏曲事业。
可是造化弄人,他们俩注定空有缘而无份。刘喜奎太过于耀眼,看上她的人可不只是爱听戏的平头老百姓,还有那些非富即贵,权倾朝野的狠角色。
从袁世凯这第一任民国大总统起,加上后来四任没有一个不想得到她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是费尽了心机,可都未能如愿。刘喜奎到底经历了什么,最后又有怎样的归宿,就让我们从她学戏开始说起吧。
1894年,刘喜奎生于河北沧州。那时候还是清朝的光绪年间,中日爆发了甲午战争,喜奎的父亲刘贻文是北洋水师舰船上的维修工,他亲眼见识到了清政府的无能和日本人的残忍,战后带着一家老小居住在旅顺。
说来也巧,喜奎家附近就正好有个戏班子,从小就把那敲敲打打的声响当成了摇篮曲,分外亲近。
当时旅顺曾在甲午战争期间遭到过日本人的屠城,所以经济很不景气。一家人的生活可谓是举步维艰,无奈之下只好决定举家迁往天津谋生,可喜奎的父亲却在途经营口时不幸离世。
到了天津,喜奎的母亲靠着给人做点针线活勉强维持生计,而在喜奎眼里,母亲一直就是拿着针线,从来不陪自己玩。
有一天,喜奎一声稚气地询问母亲:“娘,你啥时候能陪我玩呀?”
母亲回答道:“娘要干活挣钱,不然喜奎吃什么呀?”
喜奎接话道:“那,娘你送我去学戏吧,我要赚大钱,让娘过上好日子。”
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活,仔细端详着喜奎,问道:“真想学戏啊,学戏很苦的哦。”
喜奎摆着架势笑着说:“想学,我不怕苦,你看我像不像个角儿。”
母亲笑着说道:“像,真像。”
那年喜奎8岁,母亲把她送到了天津李海科班学戏,一开始接触的便是当时的主流——京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到了10岁开始接触地方戏,尤其是自己老家河北的梆子戏,还拜了红遍东北的“毛毛旦”宋永珍为师。
喜奎的母亲其实并不指望她在梨园有什么太大的成就,毕竟当时的大环境对女伶并不太有利。早在康熙年间女伶就被禁止和男伶同台,觉得那样有伤风化,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戏台上的女角都是男伶反串的。而女伶的生存空间就被压缩在了小院子、茶楼之类的称不上大雅之堂的场所。
不过到了民国情况就有所好转了,喜奎也赶上了这个变革的年代,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出道即巅峰这句话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姿,再画上艳丽的戏妆,一颦一笑都能让人难以忘怀。
正所谓是祖师爷赏饭吃,很快喜奎就在梨园界成了小有名气的角儿。适逢梅兰芳先生正在排演时装新戏,喜奎她也不闲着,把抨击军阀官僚和宣传民主的内容编排进了戏里,激发了一众学生的爱国热情,其中就有还在南开读书的周恩来总理。
喜奎为人和善,成了角儿也没有任何架子,深受梨园人士尊重和喜爱。在台上更是艳压群芳的存在,很快就红遍了大江南北,顺便也把女伶的热度推到了高潮。
1916年,眼见着女伶热度的升高,河北梆子著名花旦演员田际云老师在北京办起了近代史上第一个女科班“崇雅女科班”,为近代戏曲界培养了无数杰出的女艺术家。如此良机怎么少的了勤奋好学的喜奎,于是她便暂缓了排的满满的档期,继续提高自己的修为去了。
正所谓技多不压身,精通传统戏曲的同时研究着现代戏,把西方的乐器也融入到了表演中去,最后还演起了话剧,刘喜奎就成了中国近代史的第一位,也是第一的女演员。
人红是非多,喜奎也不例外,倾慕于她的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其中就不乏民国初期的几位总统。
有一次,袁世凯在中南海宴请宾客,喜奎被邀来唱堂会。正当喜奎在后台化妆时,一个差人跑来传话说有人请。喜奎自知来者对她不怀好意,于是不等妆化完,穿着素衣顶着半张花脸就去赴约了。
差人领着她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喜奎开口问道:
“找我何人,又有何事?”
只见后门走出来个臃肿的男人,头特别大,挑着眉说道:
“没有什么事,找你来随便聊聊。”
喜奎见来者体貌便知是袁世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既然没事,那我还得赶着去化妆,先告辞了。”
袁世凯见状正要阻止,嘴里刚喊道:“等……”
没等第二个等字出来喜奎便抢着说道:
“戏比天大,外面宾客们还等着呢,您也快点入席吧。”
说罢便推门离开了,袁世凯一时语塞,竟不知还能找什么理由来留人,匆匆换上了正装行头来到了宴席上。看着台上的喜奎淡定自若地唱着戏,袁世凯对同桌的幕僚们感叹道:
“这个女戏子真不好惹,不过我就是喜欢骑烈马。”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魔咒,深深地刻进了在座的各位幕僚心里,而好几个未来的总统也位列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袁家也不只是袁世凯一个人迷上了喜奎,他有两个儿子也是深陷其中,甚至还说要等喜奎嫁了人自己才结婚,不然不死心,只是喜奎都不为所动。
袁世凯死后,大总统的位置几年里数次易主,但是不变的是他们都热衷于求爱刘喜奎。就好像得到她才算是征服了世界一样,不过碍于喜奎名声在外,事情做的太难看也不好跟她的戏迷们交代。
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这几人也就是备好彩礼上门提个亲罢了。要是换做一般女戏子,能得到当时权力巅峰的人青睐,早就屁颠屁颠跑去当姨太太了。可喜奎偏偏就不答应,她有她的原则和标准。
不过也有不要脸的,耍些阴谋诡计想逼着她就范的,比如说号称“辫帅”的张勋,几次三番地想强占喜奎,好在都让她巧妙地化解了,只是有一次差点就让他得逞了。
在军阀张勋和康有为拥护溥仪搞复辟那会儿,张勋进了北京城,恰好喜奎也在北京表演。张勋便以办堂会为由,邀请了一众名伶表演,喜奎也是难以推辞,只好应邀而去。结果宴上张勋又提及纳妾之事,喜奎急中生智向张勋提了三个要求,答应了便从了他。
第一是要丰厚的彩礼,这一点对张勋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了。
第二是要明媒正娶,几房太太都得休了,自己绝不当妾。喜奎知道,张勋是个好色之徒,没少强占良家妇女,要他只娶一房肯定是有难度的。
而第三个要求是叫张勋把胡子剃了,辫子剪了。前些年“北洋之虎”段祺瑞也劝过张勋剪辫子,那时候他可是勃然大怒,气愤地说道:“头可断,发辫绝不可剪!”
喜奎也是打好了如意算盘,觉得除了第一点以外,其他都是张勋的命根子,留下这些要求便得意地跟张勋说先走一步,回去等消息了。
谁承想等来的消息却是张勋全部答应了,还说让她在家好好备嫁,他会安排好人“保护”未来夫人的周全。这下喜奎傻眼了,本以为是万全之策,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不过好在段祺瑞打了过来,张勋自顾不暇,婚嫁的事情也就作罢了。
再往后到了曹锟当总统的时代,还是同样的套路,继承袁世凯的思想,非要征服喜奎,以摆寿宴的名义把喜奎请了过去。宴后喜奎自然是没那么容易脱身的,曹锟借着酒劲儿硬逼着喜奎当他的姨太太,不然就不放她走。
这时不知是谁把事情捅给了曹锟的大老婆知道,于是上演了一出周星驰《大话西游》电影里的桥段——铁扇公主大闹牛魔王纳妾,喜奎也趁着现场混乱不堪而逃之夭夭了。
这几位总统一个个的都没能得逞,就连喜奎的小手都没能摸到一下,而有一个登徒子却是亲到了喜奎的小嘴儿。
在一场北京三庆园的夜演散场后,疲惫的喜奎刚卸完妆从后台出来。突然从一旁围观的人群里窜出一个小年轻,扑过来抱住了她,然后就是猛地亲上了她的小嘴儿。可能是因为忙了一天太累了,不然以她戏班子的身手,也不至于被磕到嘴皮子疼了才发现被人轻薄了。
而那个色胆包天的年轻人,被一旁妒火中烧的大汉们扭送去了派出所。到了所里,问他什么人他死活不说,最后只好罚了50银元以示惩戒便把人放了。
喜奎被非礼的事情还上了报纸的头条,最后那青年的身份也被气愤的戏粉们扒了出来,原来还是个学生,而且是段祺瑞的侄子,这事他也不避讳,能亲到国民女神刘喜奎,够他在学校里吹几年的。
厌倦了权贵们的纠缠,喜奎意识到只有自己嫁了人他们才会死心,但是自己就可能得告别自己热爱的事业了。她也不是没想过找梨园内的同行相伴,但是自身的情况必定会给对方带来麻烦,甚至影响对方的事业发展,所以她和梅兰芳先生这对业界的金童玉女注定没有缘分。
在她寻觅着可以托付的人时,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关注——北京陆军部参谋局的一个科长揭发上司贪赃枉法。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份正直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但凡手里有点权力的都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利益,而这个人却不顾自己的仕途勇敢地站了出来,这个叫崔昌洲的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喜奎托人联系到了崔昌洲说是要与他见个面,崔昌洲得知当红的坤伶要见自己是既紧张又忐忑。两个人不久后便在茶楼见上了,喜奎的样貌自然没得挑剔,但这崔昌洲却是让喜奎眼前一亮,长得是高大威武,脸也是眉清目秀的,这让喜奎认定了这个就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善良正直的男人。
1922年,洞房花烛夜,喜奎披着红盖头,坐在红床上静静地等待,可迟迟未有人来揭,隔着盖头布,隐隐约约看到新郎戴着墨镜和帽子坐在点着花烛的桌边饮酒。
“新郎是借来的墨镜,租来的帽子,舍不得摘么?”喜奎打趣到。
“摘,摘,这就摘。”崔昌洲颤颤巍巍地回答。
红烛又烧去了一半,崔昌洲这才站起身子朝着喜奎走去,双手颤抖着去揭喜奎的盖头。喜奎只当是新郎太紧张,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盖头掀起的下一秒,喜奎被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你不是崔昌洲,你是谁?”
“不,我是崔昌洲,我才是真正的崔昌洲,咳,咳。”
“不,不可能,崔昌洲我见过,不是你这样的。”
“说来惭愧,我的确是真正的崔昌洲,你见的那个是我的马弁,当时我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你才让他替我去见的你,没想到你会定下这门婚事,咳,咳。”
“你——你,这么大岁数了,你一定有老婆了!”
“是,我有老婆了,咳。”
“你——你还有病。”
“是,我有病,咳,咳,咳,咳。”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么多人想娶我,我都没答应,就是不想当人家的小妾,你居然骗了我。”
“是我自私,我实在拒绝不了这样完美的你才铸下了大错,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把你送回娘家去,婚事就此作罢,是我对不起你,抱歉,抱歉,咳,咳,咳。”
喜奎沉思许久,慢慢坐回了红床上,叹了一口长气说道:
“我躲了一辈子,始终躲不过这样的命运。你,是个好人,虽然你骗了我,但你知错认错,还愿意改,我也不想再回到从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我,嫁给你了。”
喜奎嘴上是答应了,但是愁容却不曾散去,一代名伶哪愁不能嫁个“高富帅”啊,怎料最后却嫁了个“黑丑病”。
对于媒体来说,刘喜奎嫁人这算得上是天大的新闻了,况且嫁的还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值得他们编撰一通了。
“号外,号外,陆军部崔昌洲,停妻骗娶刘喜奎,人财两得。可靠消息:陆军部将处理崔昌洲骗婚案。”报童们卖力气地吆喝着,引得一众好奇的男同胞争相抢购。
不出所料,崔昌洲被上司伺机报复,调去了外省,四处奔波。在他俩结婚后的三年零四个月时,本就肺病缠身的崔昌洲,因长期高负荷工作积劳成疾,在一家法国医院病逝。
北京河北梆子剧团的《北国佳人》就是讲述了刘喜奎一生坎坷感情经历的剧作。
喜奎虽然年少成名,红极一时,但无情的命运却不停地摧残着她,她不畏强权,不谋富贵,像一朵高岭上的花朵始终保持着“自尊自重即高贵”的原则在这乱世之中绽放着。她决定余生永不再嫁,深居简出,闭门谢客,把精力都倾注在对戏曲的创新和融合上,直到1937年,一声炮火打破了她和数万万同胞的平静。
“七七事变”爆发,彼时的喜奎正隐居在北京阜外马勺胡同。一群日本人带着不知从多少中国百姓手里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找到了她,想邀请她去日本演出。但是被她严词拒绝了,她可没忘记儿时在旅顺的记忆和父亲曾参与过的甲午战争,日本人在她眼里没一个好东西。
喜奎料定日本人不会死心,软的不行可能还会来硬的,于是就干脆卷铺盖去了抗日区,四处义演宣传抗日和筹集资金援助前线,直到把日本赶回去了她才回到北京的旧居继续隐居。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田汉得知了民国著名坤伶刘喜奎竟然隐居在北京,便把事情报给了周恩来同志,周恩来一听刘喜奎的名号就想起了南开读书那会儿也深受她的感染,于是安排了文艺界的负责人前去探望并请喜奎出山,把老祖宗的东西继续传承下去。
对于国家,对于传统艺术,刘喜奎的热爱是不输任何人的,她应邀到中国戏曲学校讲课授业,成为了河北梆子班的教师,把早年的经验和自己的创新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下一辈。
1964年,刘喜奎病故于北京,这位被周总理誉为“中国戏曲界的明珠”的老人被安葬在了八宝山革命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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