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负盛名的格莱珉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其还款频率和社会交往。社会交往能够创造社会资本和信任。”

——201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阿比吉特·班纳吉、埃斯特·迪芙洛和迈克尔·克雷默

格莱珉银行又被称为“乡村银行”。从1983年正式成立至今，格莱珉银行一直致力于为“金融难以接触者”（大部分为贫困女性）提供小额贷款等金融服务，从而帮助他们实现个体创业，彻底摆脱贫困生活。

格莱珉认为，帮助贫困女性积累社会资本十分重要（社会资本：指个体或团体通过社交网络获得的资源和优势，包括社交、信息分享和互信关系等），因为这对她们的个人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美国西北大学学者Newton和Stewart的一项研究也表明，当女性掌握更多家庭网络之外的社会资本时，她们会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和选择。

▲为什么社会资本很重要｜图源：BetterUp

因此，格莱珉除了开创性地为女性提供小额贷款，还创造了独特的社群模式，旨在为她们提供更多元的社会支持。

2014年，格莱珉中国正式成立，并于2019年进驻陕西安康，支持女性实现创业梦想。

位于陕西省东南部的安康，依山傍水、气候温润。在这样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城中，格莱珉已经为817位创业女性带去了服务。

▲安康风景｜图源：大司部落自驾旅游网

安康女性的创业现状

在安康，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选择创业。“这四年，在我周围新增了五个店，都是女性开的。”开超市的陈阿姨提到。格莱珉安康分部的吕经理也表示：“（女性创业者）数量上流动比较大，但基本上在原有的基础上持续增加。”

然而，成功创业的因素有很多。除了要有足够的启动和周转资金，还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积累、充足的人脉资源、适当的营销和推广策略等。身在经济发展速度较缓的五线城市，安康女性创业的门槛并不算低。

缺乏资金是女性创业者面临的主要问题。不少女性表示，创业资金是自己想办法筹到的。

“刚开始（创业）特别难，没有（家里）人支持（我），他（们）经济上不提供支持，精神上更不支持。”在安康城区开家居店的许女士说道。有的人没办法靠自己的人脉筹集资金，甚至会考虑高利贷：“我当时（开店的钱）就全是借的。高利贷借了三万，利息每个月1000元。”

除了缺乏资金，信息、资源和知识上的短缺也使许多女性创业者面临失败的下场。在选择创业领域时，许多初次创业的女性缺乏相关经验。而由于没有专业人员的支持，大部分人只能盲选创业领域，因此并未充分考虑到潜在的风险。

乔治城妇女、和平与安全研究所在2020年的调查报告显示，68%的中国女性创业者缺乏导师和人际网络，只能“摸黑过河”。

▲有导师和人际网络的女性创业者占比｜图源：Women’s Entrepreneurship in the U.S. and China

“（大多数创业失败的会员）可能就是因为之前也没做过生意，只是有点做生意的想法。”格莱珉安康的李经理说，“这都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可能是行业选择、店铺选址的问题，也可能是经营方式、服务质量的问题。”

而且，由于获得的教育有限，一些女性也很难获取创业、金融相关的知识。“（安康格莱珉会员的教育水平）基本上都是小学、初中多一些。年长一点的话也就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水平，年轻的话就是高中、大专的受教育程度。有部分会员不会用手机，也不认识字、只会认阿拉伯数字和自己的名字。”一位中心经理说道。

李经理还表示：“有很多农村地区的女性还不会用银行卡，只是有收入了就拿去存到存折里。乡村女性在各方面仍然受限，她们的认知也与城市女性不同。”

而格莱珉正是从关注乡村女性开始的。

格莱珉模式下的社会资本

上世纪70年代，穆罕默德·尤努斯教授开始了小额信贷实验，并最终将其发展成格莱珉银行。

这项实验源于尤努斯教授在孟加拉国乡村的一次访问。当时他发现，许多妇女虽掌握技能，却因为没有“社会信用”而不能向传统银行贷款，因此无法创造收入，长久地陷于贫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尝试颠覆传统金融行业，以无抵押、无担保、低利率或无利率的方式向贫困妇女提供小额贷款，以帮助她们创业。他相信，只要给予女性以信任和机会，她们就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生活状况。

格莱珉为“金融难以接触者”提供贷款的模式对女性的社会地位产生了深远影响。通过贷款创业，妇女获得了独立和自主的地位，而不再只是依赖于丈夫或家庭的支持。很多女性开始参与家庭决策，发展自己的技能和才能，并在社会中发挥积极作用。

后来，格莱珉不仅帮助了孟加拉国的女性，其模式还复制到41个国家，惠及全球1688万个低收入家庭。

▲孟加拉国的格莱珉会员合照｜图源：Green Queen

除了为女性提供小额贷款，格莱珉还采用了一种创新的社群模式，称为“小组—中心模式”。

小组—中心的运行模式并不复杂：首先，五位距离相近的妇女会组成一个无任何联保责任的互助小组，在获得贷款前参与为期五天的培训，学习储蓄、贷款等金融知识；通过培训后，妇女们可以获得一笔贷款，用于启动或扩大自己的生意，同时，小组成员也能够互相鼓励、努力经营；之后，多个小组还会形成一个中心，每周召开会议。会员们需要在会议上还款，还能通过这样的机会学习和讨论“生意经”或是子女教育，发展自己的“朋友圈”。

Shabr是格莱珉银行在孟加拉Kanmbur的分行经理。她认为，小组模式为会员搭建了一个互助平台：“每个人都有遇到逆境的时候。小组乃至中心的会员，在这个机制下会成为不幸的人的后盾，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格莱珉会员在小组中讨论问题、翻看账本｜图源：Microsave

而且，这种模式还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会员的还款率。尤努斯教授在自传中表示：“小组成员的身份不仅建立起相互的支持和保护，还缓解了单个成员不稳定的行为方式，使每一个贷款人在这一过程中更为可靠。来自平等伙伴之间的微妙而更直接的压力，使每一个组员时时与贷款项目的大目标保持一致；小组内与小组之间的竞争意识也激励着每一个成员都要有所作为。”

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安康女性

在安康，格莱珉的社群模式也得到了普遍的应用。“五人小组刚开始是不被接受的，她们（妇女们）就担心是联保。到后面大家就慢慢接受了，有时候比我们还积极准时地参与。”格莱珉安康项目点的刘经理表示。

而会员们越来越积极地参与小组活动，是因为她们尝到了“甜头”。首先，通过小组活动，格莱珉为贫困女性创业者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心理支持系统。“她们能尽量和周围的群体，和社区的人融入到一起，内心就开放出来了，有想法了。慢慢地每个人的自信心就建立了……不是说这个贷款给会员带来多少钱和经济，主要是会员聚集到一起，就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刘经理说道。

刘女士开旅馆已将近十年，但有时仍会感到苦恼：“平时做生意，一是压力大，二就是生活比较枯燥，成天面对的都是这些客人。”格莱珉每周的会议让她能够有机会讲述自己的困难，从而减轻压力。

▲格莱珉会员们进行小组中心会议｜图源：格莱珉中国

除了每周的小组会议，会员也有机会参加丰富的活动。刘女士就曾在与安康妇联合作的特别活动中上台演讲：“刚开始（我）好害羞，后面又觉得这也是个机会，（毕竟）在平时生活当中也没有一个那么好的机会去锻炼。”

通过参加这样的活动，女性在一点点建立自信。“很多会员后面就变得特别自信。上次我们办茶话会活动，一个个平时不化妆的阿姨都涂了口红，做了头发。”吕经理分享道，“到后面她们还会问，什么时候再举办一次。”

第二，小组模式也为女性创业者提供了商业机会和资源。贺女士对此颇为认同：“她（另一个小组成员）是做超市的，我是做美容的。她每次都会在我这里消费，经常用我们的产品。”

会员也会在会议上互相学习经营经验，为自己的店铺创造更多收入。“我在这里学到了一些开店的经验。（她们有的）做生意时间长，接触的人多，经验多。”开超市的陈女士表示。

第三，格莱珉通过小组模式，帮助女性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包括定期还款、储蓄等等。

格莱珉会员除了需要每周还款，还被要求每周储蓄20元，以逐渐形成定期存款的习惯。贺女士十分肯定这样的方式：“这个模式帮我养成了存钱的习惯。这个钱指不定哪一天我就用上了，所以就希望能多存点。”

▲格莱珉中国的记帐本，用来记录会员的贷款和储蓄｜图源：格莱珉中国

格莱珉对会员准时参会有着严格要求。贺女士认为，这种要求使她感受到了有组织的、积极的气氛：“最好的就是每周过去就有那种工作的氛围。”

格莱珉银行创始人穆罕默德·尤努斯曾说过：“我们发现创建小群体是我们运作成功的关键。格莱珉贷款不单单是现金，它成了一张借款人进入自我发现、自我探索之门的入场券。借款人开始探索她的潜力，发现她内心深处的创造力。”

▲用小推车卖甜酒的陈女士｜图源：格莱珉中国

看似简单的社群模式为安康的创业女性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社会资本，激发了她们未曾被发掘的潜力。未来，在格莱珉的持续推动下，安康的女性创业者们将持续发挥自己的潜力，实现事业成功和自我价值的提升。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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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东升 李天晨 梁乐妍 戚亦安 许优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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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客2023暑期学员调研作品

本文首发于《China Global Dialog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