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诚可贵容，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一首匈牙利著名诗人、匈牙利民族文学的奠基人裴多菲1847年创作的一首短诗，名字叫《自由与爱情》。这首诗经由左联作家殷夫翻译，通过鲁迅先生的文章《为了忘却的纪念》（过去被引入中学语文教材）的传播，被广大中国读者熟知。殷夫等五位左联作家正是为争取自由的事业而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裴多菲说：“在匈牙利人民中间，我的歌是为了争取自由而斗争的第一课”。

欧洲人，新文化运动之后民国时期的中国有点文化的人，都能理解反对强权专制奴役、争取独立自由解放的重大意义，所以把自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不自由、毋宁死”，不愿在专制奴役下苟活，而要打碎专制奴役的枷锁， 让人民过上能当家作主的自由美好的生活。

但是在精神压抑和庸俗消费主义、娱乐主义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当代中国年轻一代，却理解不了这种自由高于生命和爱情的精神，对自由的内涵更是一无所知。不少人认为，人的生命是第一宝贵的，命都没了，自由还有什么用，不是犯傻吗？

要问现在中国人最悲催、最愚昧的事情是什么，那么不理解自由的价值，不理解自由是当代世界最核心的价值观，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自由就是反对专制束缚 获得独立自主

自由是欧洲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三大思想解放运动倡导的最核心的价值观，也是西方各国近代以来建立现代化国家的最核心的价值观，是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和工业文明上取得巨大成功的思想支撑，是使欧洲国家19世纪以来实现集体崛起和发达的最重要的法宝。如今，自由已经成为所现代社会最核心的价值观，成为现代文明的思想基础，每个人拥有自由权已经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最基本的人权。

我国也早已把保护每个人的自由权写入了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已经把自由权作为每个公民享有的基本人权，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有宗教信仰自由，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住宅不受侵犯、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受法律的保护，等等。

虽然个人自由权和国家保护公民自由已经载入宪法，但由于新文化运动之后，国内并没有进行自由思想的启蒙教育，甚至在左的意识形态作用下，对自由和自由主义进行了错误的批判，所以目前国内大多数人对自由思想的内涵和本质缺乏基本的认识，最突出表现为对个人自由认识上的庸俗化和对政治社会自由认识上的污名化。

自由在西方语言中，主要是指从强制束缚中解放出来、自主自立的意思。在古拉丁语中，“自由”( Liberta )一词的含义是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自由”与“解放”同义。英语中的 Liberty 即源自拉丁文， Freedom同样包含着不受任何羁束地自然生活和获得解放等意思。近代西方斯宾诺莎、霍布斯、洛克、卢梭等启蒙思想家们竭力倡导人生而自由平等、自由是人的天赋人权的自由主义新思想，根本目的是为了推翻封建专制和基督教会对民众的统治，让民众的思想行为从专制统治的奴役、压迫和束缚中解放出来，做自己的主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受政府和他人的强制干预，自由地思想，自由地创造，独立自主地追求自己的生活理想和幸福。自由、自主、独立，这是每个人作为人应该有的自然权利，政府的任务就是确保人的自由权利的实现，让人过上自由自在、和谐稳定的幸福生活。

所以，在西方人的观念里，自由和自由主义，是与专制、奴役对立的概念，自由是一种摆脱剥削、压迫和奴役，做自己的主人，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自在地追求自己满意的生活的一种个人理想和社会理想，是一种让每个人人都能过上独立自主的有尊严的生活的理想追求。

自由就不愿做被政府和他人强制的奴隶，没有尊严地跪着生活；而要做自己的主人，有尊重地站着生活，按照自己的良知和意愿诚实正直地生活。

在中国人意识里，自由就是为所欲为、不负责任

但是，在中国语境里，自由就是一种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杀人放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行为，就是一个不顾现实、不顾他人、不负责任、任意妄为的行为，自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贬义词。后来，为了强调加强组织纪律，毛泽东发表了《反对自由主义》一文，进一步将自由主义衍生为就是无组织无纪律、自私自利、毫无责任感的行为，提出要加强纪律规矩建设，坚决反对自由主义。这样，自由和自由主义在国内民众的认识里，不仅不是一种鼓励摆脱专制奴役、自己当家作主的先进思想，反而成为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错误思想。

后来，出于维护意识形态的需要，将西方社会近代以来的所有非马克思主义思想都统统划归为资产阶级的思想，都判定为资本主义腐朽思想，这样，自由主义的思想也就自然被视为资本主义的错误思想。主流舆论总是宣称自由主义是骗人的，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自由，只有资产阶级的自由，自由资产阶级统治人民大众的自由云云。因此，自由和自由主义在中国被视为资本主义的腐朽思想甚至反动思想，谁要提倡自由主义就没视为洪水猛兽。

这种认识显然及其偏颇。一方面认为自由主义是资产阶级错误思想，批判天赋人权论；另一方又不得不承认每个人享有自由权，并将其纳入宪法。这显然是自相矛盾。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自相矛盾的想象，根源在于受传统的专制思想的影响。自由是专制的敌人，自由主义的核心就是要将人民从专制统治下解放出来，就是要求推翻君主专制和基督教思想专制的统治，让人民获得自由，摆脱被压迫和奴役的命运，不再做奴隶，而要站起来做自己的主人，活得有尊严，过真正人的生活。所以任何专制政权和统治者总是视自由主义为洪水猛兽，千方百计批判和禁止自由主义思想，消除民众的自由意识，强调要增强纪律和规矩意识，乖乖地服从统治。中国2000多年的集权专制传统思想在许多人头脑里仍然根深蒂固，因此对自由和自由主义思想有一种天生的害怕和反感情绪。正如一个人长期做奴隶，突然让他成为主人，他会感到害怕和手足无措，本能地会反对和抵制，必须要适应一段时间之后，才能逐渐调整过来，知道该怎么做主人，怎么过自主自由的主人生活。中国人在专制统治下做了2000多年的奴隶，对自由主义思想有本能的抵触反应和害怕情绪，因为在强权专制统治下传播自由思想意味着要颠覆专制政权，是要杀头的，所以要让他们接受和赞成自由主义思想，需要很长一段启蒙教育的时间。

那么，作为与专制思想相对立的自由主义思想为什么会成为现代社会主流文化的核心价值观？为什么欧美社会都将自由作为社会思想文化的核心地位？如自由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自由竞争、自由民主政治，以及在哲学、政治、经济、社会、文艺等各个社会科学领域都有各种新旧自由主义的派别，可以说欧美国家民众言必称自由。而中国人却认为自由只是个摆设，是一个抽象的可以可无、并无实际用处的东西。是因为自由是推动现代社会繁荣发展最核心的动力，也是人类生活的终极追求。

许多人会有疑问，一个自由思想有这么重要吗？自由思想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吗？这需要从深层次思考。与所有动物相比，人最大的优势力量是什么?人靠什么认识世界，并创造了世界？显然，与动物相比，人的体力处于劣势地位，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不仅能适应自然界，而且能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并创造一个新的世界，靠的是头脑的创造力，也就是人的思想能力。思想引导行动，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思想的主导下进行的，而人的思想怎样才能发挥创造力，一个最根本的前提条件，就是自由。自由在自由的环境和条件下，人的头脑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创造力，才能探索真理，认识世界运行的规律，并根据真理性的科学认识，创造设想出改进自然、社会和人自己的新思想、新理论、新方法、新技术，从而推动生产力的改进、社会的发展和人类生活水平的提高。

人类2000多年经济始终停滞不前的根源在于专制

君主专制等强权专制制度的最大问题就是为了维护统治者的特权地位、利益和统治秩序，对民众进行思想行为的专制，限制人的思想和行为自由，威胁强制民众服从其统治。其结果就是严重束缚了民众创造力的发挥，使社会生产力和民众生活水平在几千年里处于停滞状态，并无显著提高，整体上处于动物式的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优胜劣汰的野蛮落后状态。

根据著名经济史家安格斯·麦迪森《世纪经济千年史》的研究数据，在公元第一个1000年，世界人口仅增长1/6，人均收入没有提高。公元1000~1820年，世界人口增长4倍，经济增长是粗放的，人均收入增长缓慢，800多年只增长50%。

再从人均寿命来看，根据学者林万孝的研究，中国古人平均寿命是：先秦 18 岁，汉朝 22 岁，唐朝 27 岁，宋朝 30 岁，清朝 33 岁，民国时期35岁。1957年中国人民平均寿命已提高到57岁。另据有关研究，公元前人类平均寿命仅20岁，到古代也只有25岁，1700平均寿命35岁，1800年平均寿命37岁，1900年平均寿命40岁。由此可见，在20世纪以前，人类平均寿命在40岁以下，与人类约120岁的理论寿命相比差距甚远，还不如在野外生存的普通动物。如大象的寿命通常可以达70岁，狮子可以活15岁，羚羊可以活15岁，超过理论寿命的50%以上。

所以说在19世纪工业革命之前的2000多年时间里，东西方文明里虽然出现了欧洲的罗马帝国，中国的汉朝、唐朝、宋朝、元朝、明朝、秦朝等中央集权皇权专制帝国，印度有孔雀王朝、笈多王朝、莫卧儿王朝等帝国，还有中世纪的阿拉伯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沙俄帝国等看似强大的国家，但社会生产力和民众生活水平都没有实质性提高，人类几千年来一直处于蓄力耕作的低水平治乱循环的重复生存状态。根据英国科技史家李约瑟的观点，中国在科技在17世纪以前几乎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就从中国2000年来引以为傲的造纸术、指南针、火药和印刷术四大发明来看，对提高生产力产生了多大作用？可以说并无实际作用。

自由思想推动欧美国家在19世纪开创工业文明时代

而到了19世纪，英国发生了工业革命，随后产生了科技革命，人类生产力突然产生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不呈不断加速发展状态，在短短200年间，人类从农业社会跃进到了工业社会，并继续向后工业社会、信息社会跃进。人类短短200年的发展成就远远超过了此前人类诞生以来几百万年所创造的成就的总和。根据安格斯·麦迪森的统计数据，1820-1998年，世界人口增长5.6倍，人均收入增长8.5倍。20世纪初人类寿命出现飞跃，1985年全世界平均期望寿命达到62岁。此后以每5年延长一岁左右的速度增长，从2000年的66.8岁增加到2019年全球人均预期寿命为73.3岁。

欧洲为什么在19世纪会发生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从而推动生产力和经济的大跃进？学者们对此众说纷纭，并没有找到有为大家公认的根据，通常将此笼统地归因于所谓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或者像韦伯的《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那样认为是新教精神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而实际上，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资本论》里只使用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词，德国经济学家维纳·宋巴特在1902年的著作《犹太人与现代资本主义》里才第一个使用“资本主义”一词来形容生产制度，宋巴特的同僚马克斯·韦伯在1904年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使用这一词。人们至今对资本主义的定义仍然说法不一。所以把19世纪欧美社会生产力和经济的大发展笼统归因于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当然国内许多人把欧洲在近代的崛起和发展简单归因于欧洲列强对亚洲、非洲、美洲国家的殖民掠夺，主要是一种曾经被欧洲列强欺压的情绪反应，或者意识形态的宣传，根本站不住脚。历史上东西方社会的各个帝国，都是靠侵略掠夺建立的，无论是西方的罗马帝国，还是东方的汉、唐、蒙古帝国，中世纪的阿拉伯帝国，但没有一个帝国财富掠夺实现了经济大发展。西班牙通过海外殖民地掠夺建立起了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但其经济并未发展起来。而英国的“日不落帝国”，是在失去了美国这个殖民地之后，通过工业革命和科技的发展，成为全球经济霸主之后才真正建立起来的。

人在本质上是一种思想动物，思想决定和主导行动。从深层次思考就会发现，近代欧洲工业革命、科技革命的发生和经济的大飞跃，最深层的根源正在于废除了封建专制对民众思想行为的束缚，确立了自由思想及保护人的自由权的民主政治制度，使欧洲国家民众被束缚了几千年的创造力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于是便出现了19世纪的工业革命、经济的大发展和科学技术的狂飙突进。

而这一切发生的源头和引领者是英国，因为英国是自由思想传统最深厚的国家，是第一个建立保护公民自由的稳定的民主政体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