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学过政治历史的人都知道,人类社会分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等,封建社会是中国历史上比较长久的时期,伴随着帝制,延续2000多年之久。
那么,中国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封建社会的?
有人想了想,去翻了历史教科书,教科书上写着,战国时期,因为土地私有制的发展,中国进入了封建社会,因此,战国时代,即公元前475年—公元前221年,就是中国进入封建社会的时期,换言之,中国是公元前5世纪进入的封建社会。
这意味着中国的封建社会从公元前475年,一直持续到1840年,然后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长达2300年之久。
但是很多人就有一个疑问了,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或者说文明是什么时候进入封建社会的呢?
我们稍微查阅下,可以知道,西欧是公元8世纪的查理曼帝国。
中东是公元7世纪的阿拉伯帝国。
印度是公元5世纪的笈多王朝。
日本是公元7世纪的大化改新。
问题来了,基本上,全世界都是7-8世纪左右进入的封建社会,这也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基本上所有的文明都是齐头并进的,这也正如同17-20世纪,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一样。
可是,慢着,全世界都是7-8世纪进入的封建社会,中国却是公元前5世纪,中国比他们早发展1200年吗?
中国比世界的发展潮流超前1000年?全世界都是奴隶社会的时候,只有中国一枝独秀,进入了封建社会,然后独领风骚1200年?
这也类似于最早的尼德兰16世纪进入资本主义时代,中国在唐朝就进入了资本主义时代?可能吗?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关于中国何时进入封建社会,学术界观点并不一致,中国封建社会形成时期,学术界产生“三论”(西周封建论、战国封建论、魏晋封建论)、“五说”(春秋封建说、秦统一封建说、西汉封建说、东汉封建说、东晋封建说)八种主要观点,就是中国什么时候进入封建社会的,郭沫若认为战国时期,范文澜认为西周时期,尚钺认为魏晋时期。只不过郭沫若后来权力最大,得到了最大的支持,战国封建论就此进入了教材。
所谓的封建社会是按照马克思对于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划分,中国史学家也如此划分,但其实西欧的封建社会和中国的封建社会定义不同,西欧是在农奴生产基础上的封建,中国是在奴隶生产基础上的封建。也就是说,中国在西周奴隶社会时期,实行的是分封制,可是“封建社会”时期,大多实行的是帝王制。严格意义上来说,中国帝王制时期的不能叫封建社会,而应该叫“帝王社会”才对,因为不封建了。
“封建”这个词语古来有之,唐朝柳宗元就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封建论》。文章对“分封制”进行了全面的历史的分析,雄辩地论证了郡县制的巨大优越性。肯定了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任何人也无力改变,按照柳宗元,或者按照唐宋元明清的观点,毫无疑问,西周是封建时代,而秦朝开创帝制之后,就不是封建时代了。这篇文章得到了毛泽东的赞许,毛泽东写给郭沫若的诗歌中说,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可见毛泽东也是不认同郭沫若观点的。
可是,后来翻译Feudal Time的时候,还是把它翻译做了“封建时代”,这是因为马克思是用中世纪来研究封建时代的,欧洲中世纪确实是分封的。
或者说,欧洲和中国的历史,在如何封建上,产生了一个玩笑性的错过。
西欧的奴隶社会,是奴隶制+帝制,比如罗马帝国。中国的奴隶社会,则是奴隶制+封建制,比如西周。
到了西欧的封建社会,是农奴制+封建制比如说神圣罗马帝国,最多的时候有100多个邦。中国的封建社会,则是农奴制+帝制,2000多年的帝制诞生了426位帝王,世界上肯定是最多的,中国和欧洲正好反过来了。
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不一样,允许有不同的观点,无所谓对错,这个和地心说、日心说不同,地心说不是科学,自然科学非黑即白。所以说,郭沫若和范文澜也无所谓谁对谁错,郭沫若按照生产力,认为是战国封建。范文澜按照分封建国,认为是西周封建。
但是这几种观点都有说不过的地方,西周封建制肯定是不对的,范文澜只考虑到了分封,但是西周时代,是非常原始的奴隶社会生产关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西周封建论,根本不可能。
战国封建论也有不对的地方,虽然商鞅变法有了“废井田,开阡陌”,但是秦汉时代还是存在着大量的奴婢这种奴隶制残余。况且,人类社会的发展,基本上是齐头并进的,没有可能一个社会领先另外一个数百年,主流史学界认为的几大文明进入封建社会的时间,可以看出,所有的文明,包括欧洲、印度、日本、阿拉伯,都在公元五世纪到八世纪,完成了封建化,中国怎么可能领先1300多年呢?
于是,我们不妨看下第三种观点:魏晋封建制。
尚钺的魏晋封建论是最独树一帜的,遭到了长期的攻击和否定,但是魏晋南北朝史学家大多坚持,现在理论也很丰富。
尚钺认为,和欧洲中世纪类似,中国的封建社会更像是从魏晋时期开始,罗马帝国和汉帝国都是奴隶制帝国,崩溃之后,魏晋开始的屯田,国家加强了对农民的控制,依附关系继续发展,自然经济取代了商品交换经济,物物交换成为主要形态。
魏晋开创了封建时期,而完成封建化的恰恰是另外一个魏——北魏,北魏的均田制是一种按人口分配土地的制度,部分土地在耕作一定年限后归其所有,部分土地在其死后还给官府。这种土地划分方法和欧洲惊人得相似,也是封建化的具体体现,可以说,北魏均田制的确定才是中国进入封建社会的重要标志。
按照尚钺的观点,中国的封建社会应该是开始于魏晋,和西欧基本上同一时期,而不是领先700年之久的战国时代,尚钺同时把战国时期定义为奴隶社会,把更早的西周时代定义为原始社会末期。
而且尚钺还提出了一个问题:全世界都在5-8世纪完成封建化,唯独中国是公元前300年,中国怎么可能在其他所有文明都是奴隶制社会时期,自己一个人进入封建社会呢?
而根据魏晋封建论,中国进入封建社会是在西晋时期,公元300年,这个时间和其他文明基本上一致,是最符合科学规律的。
按照这个定义,可能我们的历史印象要改写了,秦并天下、楚汉之争、三国群雄,其实就和古罗马故事一样,还是奴隶社会,三国时代是奴隶社会最后的荣光。而鲜为人知的北魏则和后来的辽金不同,重要性需要进一步凸显出来,甚至会取代开创帝制的秦,成为开创封建制度的朝代,是时候北魏从尘封中走出来了。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