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是国家的基本单元，连接着千家万户，是政策落实的最后一百米，也是群众感知党和政府工作的直接窗口。社区治理是城市治理的基础工程，在城市治理现代化体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一般来说，超大城市的社区治理具有复杂性、敏感性和不确定性，也广泛存在制度碎片化、个体原子化、责任模糊化以及信息孤岛化等问题。

如何破解社区治理的密码，改革和创新社区治理体系，全面提升社区治理的效能，是推进城市治理转型和升级的重要议程，也是超大规模城市治理现代化的基础性环节。就此看，上海近年来的探索实践具有样本和示范意义。

杨浦滨江 本文图均为 新华社 图

一、上海的社区治理现代化已经做了什么?

“看一百年的中国去上海”。百年历史看上海，上海在中国近代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和角色，承载了社会各方的关注和期待，也是当仁不让的改革和创新试验田。

早从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就开始了社区治理的重要探索，建构党领导下的城市基层组织体系。改革开放以来，上海高度重视和强化街道和居委会的作用，全面推进社区的组织制度建设，建构了纵向贯通和横向协同的社区治理体系。这些改革不断赋予社区以更大的能量，提高了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也为城市的繁荣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也奠定了城市治理转型升级的基石。

近年来，上海持续推动社区治理的改革创新，比如楼宇党建、区域化党建、红色物业、“三会”制度、家门口服务体系等，探索社区治理的新模式：

出台了社区治理的相关的规范性文件，比如基层治理“1+6”文件、建设人民城市的意见、加强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若干措施以及激励村居干部的措施等，为社区治理发展提供制度保障；打造了社区治理的数字化平台，比如社区党建平台、社区云平台、十五分钟生活圈平台和社区养老平台等，提高社区治理的智能化水平……这些构成了探索超大规模城市社区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内容。

2022年9月，上海召开了深化推进基层治理现代化的“万人大会”，提出要深入探索符合超大城市特点和规律的基层治理现代化新路子，吹响了探索超大城市基层治理现代化的新号角，随后又出台强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若干措施，提出以网格工程、连心工程、家园工程等“六大工程”为牵引，推进基层治理现代化建设。

围绕基层治理现代化，上海各区也陆续召开会议，出台相关政策文件，细化相关举措，列出任务清单，明确责任单位，加大基层赋能，包括建立社区赋能专家团队，奠定了社区治理的良好基础。

早在2022年2月，上海就启动“美好社区·先锋行动”项目，选取了16个典型社区，聚焦人民群众关心的社区事务，探索科学化、精细化和智能化的治理方案，提炼社区治理优化升级的先进经验。

2023年2月，上海市再次将“美好社区·先锋行动”项目扩充到175个，项目遍布上海16个区，覆盖中心和郊区各种类型的社区，围绕物业治理、网格治理、痛点难点、减负增能等突出问题，着力激活社区自治的力量，讲好社区治理的故事，探索超大城市治理的特点和规律，开始全域推进社区治理现代化的新征程。

静安区江宁路街道社区“宝宝屋”。

二、推动社区治理现代化还要做好什么?

作为城市体系中的“巨无霸”，超大城市的发展决定性地重建了新的城市版图，也极大地拓展了城市治理的边界及其内容，带来了城市治理的全新图景。随着规模体量不可逆转的扩张，城市建设和运行的难度越来越大，管理和服务的事项也越来越多，对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长期以来，上海的社区治理都走在全国前列，形成了大量的改革和创新实践，也取得了良好的治理成效，许多先进的做法扩散到其他地区，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具体比如“一门式服务”、“三会”制度、社区自治金项目、社区规划师和社区工作者队伍建设等等。

但也必须看到，成绩背后仍有不足，比如运转不畅、沟通不灵、衔接不上、负担过重和能力不足等方面的问题。

推动社区治理现代化，必须要立足于超大城市社区发展的现状及其特性，聚焦社区治理中的难点、堵点和痛点问题，深入梳理体系、制度和机制上的短板和不足，寻找中国特色社区治理的答案。社区治理现代化千头万绪，关键是制度和技术两个维度的问题。

从制度方面讲，首先是要深入审视社区在城市治理体系中的位置，科学定位社区治理的属性及其内容，明确社区治理的管理和服务事项，避免社区治理的过度内卷。

其次是打造与社区规模及其特性相适配的社区治理体系，梳理和重构社区治理多元主体之间的关系，包括纵向的层级关系和横向的协同关系，着力建构社区治理的合力，提升社区治理的效能；最后是围绕社区治理的普遍性问题，加快出台社区治理的相关制度规范，建立健全社区治理的制度体系，比如搭建共建共享的平台及其机制，提升社区治理的法治化水平。

从技术方面说，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关键是创新社区治理的方法和手段，提高社区治理的效率和效能。

这首先是要贯彻落实人民城市重要理念，始终围绕人的需要来设计和选择治理技术，积极响应和满足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持续提升公共服务的水平；其次要深入贯彻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理念，推动社会多元主体全过程参与到社区治理的各个环节，协同合作提供社区的公共物品，提升民主治理的水平和效能；最后是要抓住数字化转型的契机，量力而行运用信息技术赋能社区治理，着力提升城市治理的智慧化水平，持续降低城市治理的成本，提高城市治理的整体效能。

三、探索社区治理现代化新路还要注意什么？

社区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社区的规模也许很小，也许很微不足道，但它们就像是城市的细胞，正是一个一个的社区，组装而成超大城市的肌体。社区治理涉及的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上去也很小、很琐碎、很不起眼，但实际上却牵涉到方方面面，不容易得到解决。

所以，社区也是有机生命体，社区治理同样也是系统工程，需要深入理解社区治理的价值和意义，深刻认识和把握社区的特性及其运转的规律，建构和发展具有适配性和灵活性的社区治理体系。尤其是要在新的时空方位和技术场景中来审视社区治理，反思社区治理中习以为常的做法及其经验。

首先，面对社区发展中的实际问题，改革创新已经社区治理的常规动作，围绕养老服务、环境保护、城市更新、法律服务等需求，各个社区都推行了名目繁多的改革创新举措。虽然这些社区治理案例的名称或有不同，但基本的做法都大同小异。在此过程中，要避免盲目跟风、照搬照抄、制造概念以及为创新而创新，不能让形式主义遮蔽或偏离了社区治理的真问题。

其次，自推进数字化转型以来，智慧社区和智慧治理等概念接连出场，上海很多社区都开通了高大上的数字平台，社区治理的数字化转型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其中也不同程度存在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难题，技术驱动社区治理还未能完全达到预期的目标。

需要注意的是，社区是个微型的公共空间，各种问题都看得见摸得着，社区工作主要是由人去做人的，经常需要开展面对面的交流沟通，给予及时的反馈或响应。技术的加持细化了定义社区问题的标度，转变了处理社区问题的方式，而却并不必然能够解决问题。冰冷的机器及其单边性的算法容易遮蔽基层现实的复杂性，也容易滋生出更多深层次问题。

最后，目前社区治理的创新，或者是赋权的路径，即推动治理重心下移，让社区掌握更多治理资源，提高社区治理的能力；或者是集权的路径，即统筹治理主体及其资源，打通政府层级和部门壁垒，破解社区治理碎片化的难题，形成协同治理的合力。

这些改革的成效固然是有目共睹，但相关改革只是提供了润滑剂，让城市治理的“机器”运转起来，而从真正结构上和机制上优化社区治理，突破既有科层体系形格势禁的秩序，重建适配超大城市社区的治理体系，特别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到社区治理的过程中来，提供社区善治所必需的硬件和软件，却还需要艰辛的试验、探索和总结。

总之，推进社区治理治理现代化，必须要系统思考社区的特点，综合平衡政府、社会和个人等多方面的需要，打造适合社区规模和能级的治理方案，特别是要放飞社区治理的想象力，打破各种体制、观念和利益的束缚，善用和慎用数字化技术，持续解决人们关心关切的实际问题，走出中国特色的社区治理现代化之路。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