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几《史通·叙事》说:“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恶,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斁,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与于此乎?”著史以叙事为主,叙事以简要为工。作者对所记人物的看法往往在叙事中显现,偶有评说,亦只三言两语,但有时也描绘细节,不以遗其巨,不避其细。史家叙事,少有闲笔。
沈约,萧齐时为清河太守,因与大司马萧衍“意好笃密”,引为“骠骑司马”。大司马萧衍“内有受禅之志,沈约微扣其端”,屡进言曰:“今童儿牧竖皆知齐祚已终,明公当承其运。”后“大司马命草具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大司马初无所改。”(《资治通鉴·梁纪一》)
及萧衍受禅,沈约先后为吏部尚书、尚书仆射、尚书令、左光禄大夫,“约文学高一时,而贪冒荣利,用事十余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自以久居端揆(相位,宰相居百官之首,总揽国政,故称),有志台司(三公等宰辅大臣),论者亦以为宜,而上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许。”(《资治通鉴·梁纪三》)
刘知几(刘知几史家三长)
萧衍知沈约之深,区区文士,非理政之才。司马光用“贪慕荣利,用事十余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十七字概括了沈约的政治生命之拙劣,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梁武帝天监十二年,“上有憾于张稷,从容与约语及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已往之事,何足复论!’上以为约与稷昏(婚)家相为,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上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上遣主书黄穆之视疾,夕还,增损不即启闻,惧罪,乃白赤章事。上大怒,中使谴责者数四。约益惧,闰月,乙丑,卒。”(《资治通鉴·梁纪三》)
人言“文人无行”,若沈约,阿附萧衍,“贪慕荣利”,及一语无诚,阿谀未当,致帝怒拂袖,吓得他魂飞魄散,萧衍都走了,他却“不觉上起,犹坐如初”,气骨如此馁弱!“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这一细节刻画,妙,妙不可言。沈约仕于齐而启萧衍谋篡之端,噩梦之后而又欺天,其精神品格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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