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立打完一圈人的电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手机都发烫啦。
除了高飞翔通着却没接听,其他的十来个人都一一通知到了。
高志立自己有个建筑安装公司,但今天拨这一通电话,与他的老板身份无关,只是因为他是热心的“秘书长”。
这秘书长的称谓,可不是自封的,是几个要好的同学前些年在酒场上公推出来的。
其实,所谓秘书长,一个就是组织饭局,另一个就是饭局的买单。这个,高志立当然心知肚明,同窗好友们戏谑说这是“吃大户”“打秋风”,但他这人仗义疏财,抱无所谓的态度,谁叫自己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呢!
今天打电话,是因为他们同学中的大人物高建坡从京城回来啦。
高建坡,是他高家庄的发小,算是高中同学中混得最好的一位。他大学毕业后留京,在一个大部里顺风顺水,是个很有实权的副处长,据说正处级已指日可待。高建坡昨天回来了,说是年休假几天,连同清明节,得回来上坟。今年,他爹不在恰好三周年,当地的风俗习惯,清明节孝子必须到坟上寄托哀思、追念先辈的。
高志立扳着指头算了算,总共十个人,就电话上在县城预订了个大包间,心里话,与建坡也差不多有两年没见面了,场上的烟酒啊什么的档次不能太低……
他正盘算呢,高飞翔电话回了过来。高飞翔说,刚才正在半空作业,没法接电话,啥事儿?
高志立就说了晚上聚餐的事儿。末了,又交代,李葡萄由他转告,省个电话费。
李葡萄是高飞翔的老婆,临乡的,也是他们高中的同班同学。高飞翔,名如其人,倒是高高飞了起来,成了蜘蛛人,与老婆李葡萄在一家家政服务公司干活,经常做凌空外墙保洁。
……
却说到了晚上,同学们都早早来到饭店。毕竟,高建坡鹤立鸡群,一枝独秀,是同学中唯一的大官,平时忙,又轻易不回来,当然不能让大人物等小人物呀。
你瞧,连平日里聚会经常姗姗来迟的孔剑,今天也不“公务冗杂”了,提前半个多钟头在房间里喝茶恭候着。孔剑,在县医保局当局长,本地的同学唯他马首是瞻。
看看都七点半了,离预定的时间已整整过去了一个钟头,只有三个人还没到----大人物高建坡,小人物高飞翔夫妻俩。
高志立埋怨着,拨通了高飞翔的电话,又是无人接听。过了一会儿,电话打过来,却是李葡萄,说,今天收工晚,高飞翔正骑着摩托车带着她,往这里赶呢。
孔剑问高志立:“高处长怎么回事啊?”
高志立摇摇头,说:“我十几分钟前,打过电话,他给掐断了。咱再等等吧,反正人还没到齐。”
正说着,高建坡大步流星走进来,大伙儿都起身相迎。
高建坡锦衣还乡,神采奕奕,一进门,先抱拳道歉说:“不好意思呀,让大家久等啦。孔剑,是不是你走漏了消息?”
“什么呀?”孔剑被问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哎呀,王县长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到我回来了,下午非得让到他办公室小叙,再也起不了身。”高建坡很无奈地解释道,“晚上他还非要招待,我只得实情相告,说,同学们都等着呢,最后答应明晚再和他坐,他这才派司机把我送过来,实在是抱歉啊!”
同学们很感动,你瞧,人家大处长,位高权重,但多重同窗情谊呀!
大伙儿入了场。高建坡没有客气,直接坐到了主位上,高志立陪在左首,孔剑陪在右首,其他的都随意落了座。
看看自己对面的位子还空着,高建坡疑惑地问:“志立,人还没到齐?”
“飞翔两口子嘛,真是神经,上午都说好了。他刚才来电话,说正在路上,咱开场吧,不等了。”
于是,大家边寒暄着边开了场。
高建坡自然成为大家敬酒的对象。
想想也是,这一桌人,只有人家从黄土高坡上走了出去,一下子就走到了京城,这是他们高家庄,哦,不,准确地说,是他们全县多么大的荣耀啊!
同学们一一过来给高建坡敬酒。敬酒时,当然少不了溢美之词:
“建坡,你这是在京城,若是在咱县,就是县长啊。”
“我真是恨自己没有眼力见,当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同桌居然是人中龙凤,真后悔没有追你哟!否则,我现在也成处长夫人啦。”
“建坡,你真是大孝子,大老远还惦记着回来上坟。”
……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酒至半酣,渐入佳境。
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时下的俄乌战争。高建坡从俄乌战争的起源,到背后的实质,从泽连斯基喜剧演员成为总统的魔幻人生,到普京总统的霸气放狠,纵横捭阖,侃侃而谈,真可谓众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一桌人洗耳恭听,不时捣蒜般点头称是。
孔剑也不失时机地赞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高处长毕竟站得高看得远,高屋建瓴,让我们几个如饮醍醐,拨云见日呀!”
“不是是啥,一级是一级的水平!建坡,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
听到大家由衷的赞许,高建坡颇有得意之色。
正在这时,门开了,李葡萄搀着高飞翔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啦。”高飞翔主动道歉。
高志立不满地瞥了一眼,说:“飞翔,这是咋得啦?装得跟大人物似的,最后一个出场?”
没等高飞翔开口,李葡萄说:“他不是急着往这儿赶嘛,嘁,前轱辘儿碾住一块砖头,俩人都摔了一跤。”
“严重不严重?”众人连忙询问。
“不碍事,皮外伤。”
“赶紧坐下吃点东西吧。”
高飞翔先主动倒了一大杯酒,说:“建坡,我来晚了,先自罚一杯。”
说完,一仰脖子干了,又扭头交代道:“葡萄,你别喝酒,回家时你开着啊。”
高飞翔坐下,狼吞虎咽先吃桌上的主食,垫了垫肚子,然后又倒了一满杯,本来腿脚不方便,也没再起身,说:“建坡,你是大人物,咱干一杯!”
高建坡把门前的一小杯端起喝了。
高飞翔正要干,李葡萄接了个电话,递给他,说:“周经理的电话!”
高飞翔接过来:
“周经理,打不通?哦,路上,我手机摔坏啦。”
“几号?5号?不行不行。”
“什么?对方催得急?急也不行,5号是清明节,我得回老家上坟!挂了啊,这边正忙乎呢。”
挂断电话,高飞翔一饮而尽。
孔剑又给高建坡倒了半杯,自己的斟满,说:“建坡,我在医保局这个小单位,都呆五年啦,听说县里这一段时间要调整干部,明晚跟王县长吃饭时,仰仗你给我美言两句呀。我这里谢啦!”
高建坡漫不经心地沾了沾唇,放下酒杯,说:“谢什么谢,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嘛!”
话音未落,高建坡的电话响了,屏幕显示是“赵司长”。
高建坡有意让孔剑看手机,孔剑赶紧示意大家禁声。一桌人明白是有更大的领导来电,都噤若寒蝉。
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为了显摆,或者,是为了让一圈儿老同学们见识见识他们平时根本听不到的高层声音,高建坡有意打开外放功能,很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谦恭地说:
“您好!赵司长!”
“小高呀,听说你回老家啦?”
“是,司长,昨天回来的,清明节要给老父亲上坟。”
“噢----小高,这个坟,恐怕是上不成了。你明天立即返京!”
“啊?赵司长,是有任务吗?”
“是啊,6号,就是节后上班第一天,有位重要的领导要来部里调研,各司都要准备汇报材料,你们处是咱司的主要业务处室,得加班哪。”
“好的,好的,好的!”
高建坡前倨后恭,小鸡逐米般回答完,听到对方传来了忙音,才挂了电话,神色黯然。
其实,同样沮丧的还有孔剑。他心里话,哎,你的上坟泡了汤,我的调整也得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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