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其实就是一句气话,天启年间的明代大诗人曹学佺在做官的时候判处了一起狗咬人的案件,被咬的秀才因为害怕权贵的势力和贪图财物,陷害帮助过自己的屠夫,结果事情败露,曹大人气了个半死,处理完这次案件之后,愤然在案卷上写下"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一"千古名联"。其实仔细分析一下,这就是一句简单的气话而已,那个秀才虽然比较怂,但是也可以理解的,至于曹大人为什么会被气了个半死,也可能只是因为一句话:恨铁不成钢,无法容忍一个知识分子如此地没有骨气,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个人觉得这句话已经变味了,已经变成一些人用来骂知识分子的专用语句了,仿佛当一个知识分子就是一种错误,有知识就是罪。其实只要仔细分析一下,这种"地图炮"似的嘲讽,不过是为了满足说话人的一种自我安慰的心理而已,其实他们比谁都更想成为知识分子,但是却终究没有机会,于是他们就疯狂地在网上贬低知识分子,把自己塑造成"仗义"的"屠狗辈"。
仗义每多屠狗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那我们再进一步分析一下,仗义真的就每多"屠狗辈"吗?其实这点我觉得古人看的很清楚。清代文学家吴敬梓《儒林外史》中有一则故事叫作范进中举,想必大部分人都应该学过,其中范进作为一个落魄知识分子,到了50岁却依然没有考上举人,最后终于中举,陡然而贵,却发了一阵疯,思之颇为可悲,也折射出那个时代趋炎附势热衷仕途,好官名利禄且世态炎凉的可耻的社会风气。但大家都在看范进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他的老丈人胡屠户,咱们可以看看胡屠户在范进中举前的表现。
中举前:(范进考中了秀才)胡屠户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中了个相公,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
不觉到了六月尽间,这些同案的人约范进去乡试。范进因没有盘费,走去同丈人商议,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道:“不要失了你的时了!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就‘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我听见人说,就是中相公时,也不是你的文章,还是宗师看见你老,不过意,舍与你的。如今痴心就想中起老爷来!这些中老爷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不看见城里张府上那些老爷,都有万贯家私,一个个方面大耳?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抛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趁早收了这心,明年在我们行事里替你寻一个馆,每年寻几两银子,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经!
影视剧中的古代秀才。
影视剧中的古代屠户。
(乡试过后)出了场,即便回家。家里已是饿了两三天。被胡屠户知道,又骂了一顿。
说好的"仗义"呢?胡屠户这样的人,可以说算是正正经经的"屠狗辈"了,虽然他杀的不是狗,是猪。但这很明显也是一个社会中下层的普通市民,看见了没有,见自己女婿落魄,动辄侮辱谩骂。再看看范进中举前,范家的境况: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的米,母亲吩咐范进道:“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你快拿集上去卖了,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可见此时,范进家中已经是揭不开锅了,那胡屠户作为一个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为啥就不能接济一下亲家呢?连自家人都不关心,还谈什么仗义?
再看看,胡屠户在范进中举之后的表现。
一个人飞奔去迎,走到半路,遇着胡屠户来,后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正来贺喜。
七八斤肉,四五千钱,呵呵。
胡屠户作难道:“虽然是我女婿,如今却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我听得斋公们说:打了天上的星宿,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发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
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心里到底还是怕的,那手早颤起来,不敢打到第二下。
这态度转换得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对于这位胡屠户的批判,很多人都做过,我就不凑热闹了。而我现在要说的是,这位胡屠户的做法与态度,除了让人比较恶心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毛病。在社会中活成这样的人,其实很多,谁会愿意搭理一个到了50几岁还没有正经营生的人呢?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婿,胡屠户在社会中下层打拼了大半辈子,恐怕这早就成了固定思维了。但是从纯道德的角度来看,这种行为是十分恶心的,对方是你的女婿,即使他穷,你也不能不管他,更何况他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退一万步来讲,你就算不愿意管他,那快饿死的亲家母你为什么不愿意伸出援手呢?吴敬梓可以写出这样的小说,只能说明在当时的社会这种人很多,创作的灵感来源于生活。综合来看,其实胡屠户和曹大人遇到的那位秀才,虽然做的事情不同,但大方向都是一样的,人遇见事儿,总会先考虑自己,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屠狗辈",从这个角度来看,曹学佺曹大人还是火气有点大了。
而读书人就真的"负心"吗?我们可以看看南明的历史。在这十八年的历史中,投清叛变的文人大臣不少,可举义旗抗清并最终牺牲的人也不在少数,就以鲁监国政权溃败之后为例。鲁王逃跑之后,大学士张肯堂、礼部尚书吴钟峦、兵部尚书李向中、工部尚书朱永佑、通政使郑遵俭、兵科给事中董志宁、兵部职方司郎中朱养时等数十位官员都自杀殉国,在明末这样不怕死,敢死的"书呆子们"往往是成群结队的,相反,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南明武将们却是成群结队地投向大清的怀抱"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向内。"试问这些人的仗义之气哪里去了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人为了保全性命,就像那个书生,而有人追求大的利益,还有人追求小的利益,这些都是为了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被指责的。而各阶层中也都会有真仗义的人,无论是屠狗辈还是读书人。如果非要用屠狗辈和读书人来判别一个人是否仗义,那岂不是太愚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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