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罗驿村,当从九百二十二年前苏东坡贬谪驿传到儋州路过罗驿引发的蝴蝶效应开始。
李文英太原理工大学(李文英简介)
驿传就是驿舍和驿站,始于春秋战国,已存在3000多年,是中国古代政府传送公文和军事信息的交通机构,十分重要,除了物件也驿传公差。苏东坡黯然到海南,但其身份还是官身,享有驿递便利。
北宋绍圣四年(1097年),苏东坡通过水路驿传渡海来到海南澄迈通潮阁驿岸码头,即将西递前往昌化军(今儋州市)报到。澄迈通潮阁水驿码头是唐宋贬官、失意文人等来海南岛登临的第一站。据史载,早在唐朝,鉴真和尚东渡日本遭遇台风在振州(今崖城)逗留一年之后离开海南时,就由澄迈县令护送从通潮阁水驿码头登船北上,留下佳话;唐宋朝廷贬官也是从通潮阁上岸,然后分流贬所。唐朝宰相李德裕、宋代大文豪苏东坡以及名臣李光、李纲、赵鼎、胡铨等,他们的足迹都印记在澄迈老城通潮阁古码头的青石板里。
三年后的元符三年(1100年)被召回离开海南,在踏上北归的路上,前后两次在澄迈白莲镇的一处驿所寓宿,这个驿所就是古时琼州西路官道驿站称倘驿的地方,今称之为罗驿。这是古代琼北通向琼西的一处重要驿站,是西递必经之地。夜宿倘驿,后一次苏东坡在即将离开海南北归中原时,想必其欣喜心情呈现的已然不是鼓舞的兴致,挫败带给诗人的是悲恸与沉郁,传苏东坡在倘驿的日落霞色中吟出“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诗章。
这条驿道今已成荒芜的古址,被罗驿村称之为东坡道。或许这是后人的怀旧,但是,苏东坡在倘驿站舍煽出了第一条蝴蝶风。
再过一百五十多年,到了南宋1256年,现今罗驿村近四千余李姓族群的共同先祖李文英落籍倘驿建村。这一百五十多年似乎没有大的变化,倘驿依在。如同桃花源不问唐宋,只守迢迢。
相似的由驿站而立村的皖南名扬四海的旅游古村西递村就是一例。传说起因于北宋庆历七年,有胡姓官员公差途径西递铺,小住驿舍,欲驿传至金陵,却被西递铺四周山形水势吸引,有了留住下来的意念。皖南黄山市西递是块山间小盆地,环嶂立峙,相对封闭安全,然有山水流于盆底形成汪汪一深浅幽潭,堪舆家认为是处风水宝地。传一年后,胡姓官员便辞职举家迁往西递居住,土大夫入野而使山野有了朗朗读书声,西递村之后便成了书乡,其后裔则以读书中举耕读为家,围祠堂而居,守华夏儒学,其村祠堂牌坊烈妇遍地。至今,千余人的西递村姓还是以胡姓为主。
图为黄山市徽州古村。
一个形美的简陋驿递将开启蝴蝶效应谁也想不到。
据《嘉庆澄迈县志》载:李文英,闽泉州人。世居泉州府录事司,宋末宦于琼。遭乱家于倘驿,子孙繁衍,为澄望族。
但似乎罗驿村人更愿意相信先祖李文英是琼州万安也就是今天海南万宁的乡贡秀才,南宋末年游学澄邑,在教学途中因一段“九龟赶葬”的因缘决定落籍倘驿。死后葬在风水宝地。日后李姓家族却因宝地风生水起,导致原村中少数陈、吴两姓为避其锋芒而另迁他处。于是,今日的罗驿村乃清一色的李姓。李文英煽出的第二条蝴蝶风,也是由于驿递四周的山形水势吸引,在这片火山地貌通常缺水的地区,存在两处永远深潭般的汪汪水源,何等的不寻常。
海南琼北多火山地质结构,土地贫瘠种植困难,现代在琼北地下打井往往需要深八百米才出水,而在古代,奢望打井,于是很多石山村依靠雨水巨缸储水吃水,极度缺水是石头火山村落的贫困致因。但是,罗驿村有两处汪汪水潭成了古人在琼北眼里的风水宝地。另外,其地后靠迈山,浜临澄水,山青水秀实为得天独厚。如今,罗驿村有田二千五百余亩,大多为优质水田,历来以水稻种植为主业,所产稻米质量优良,远近闻名。所放养的白鹅名声历久不衰,以至今天海口的老饕慕名而来,小车往往把老城食店的门口堵得水洩不通。澄迈盛名的无核荔枝,其村也是产地之一。其所生产的菜蔬,畅销岛内外。
图为罗驿村湖边一景。
“罗驿村,旧称倘驿村,因村的东面有官道上的驿亭而得名。”这是目前罗驿村旅游解说词。海南罗驿村就像皖南西递村一样,古村的生态文明旅游成了村经济支柱。
从驿递出公差的官员,行万里路流布四方,他们多有见闻各地风物山川人文俗俚,贬官不再曲高和寡。苏东坡四处贬流,所到之处不同的民俗风物令胸襟豁达的居士诗章深叹,也使得诗人名望流传乡野。时造大宋翰林,亦时事成就大宋翰林。
当然,其中的驿吏也不同凡响,他们通过熙攘往来的观察,见识见闻高于乡野局促,李自成的蝴蝶煽动掀起的效应倾覆大明王朝。清代学者俞樾说,“流寇起衅于妇人,始於裁馹递。”馹递就是驿递。故事是这样的:明万历初年的一名知县毛羽健升官御史调入京城,却瞒着家里的悍妇纳一美妾,毛夫人一日突袭京城捉妾,毛御史还被罚跪一天一夜,毛夫人指明,快速到京皆功于驿递效率,而毛御史不恨夫人反恨驿递制度,于是窜缀同僚上书崇祯皇帝废止驿递,导致驿史下岗生活无着。李闯王横出陕西打入京城,故而后人皆称驿吏能耐了不得。
现在,国家说要富裕先通路,经过数年努力,谁也没想到古代通达的邮驿传递放在现代就是路路通计划。
石头上灿烂的村庄亦那亦。
地方志明确:倘驿在历史上是包括现在罗驿、倘村等沿古驿道而建的村落,是一个相当于现在社区居委会的区域。由于比倘驿都地理权限更大一级的恭贵乡也设在罗驿和倘村交接之地,据专家言,在明万历四十五年前这里还设有倘村市,货如轮转人才济济。作为古澄迈科举仕宦第一村,人们更习惯称此地倘驿而忘了最早李姓族人肇基之地也曾叫做那驿。那驿清代志书简写那亦,同样因古驿道得名。稍有不同的是那驿的历史也许更为久远,“那”是古壮侗语系水田田地的意思,有心人统计以“那”字开头的齐头式地名海南有近两百个,琼州海峡那端的广东广西有上千个,有专家曾指出“那”字头地名是中华土地上最古老的的稻作文明的集群式展示。
那驿,依驿道而开垦的田地。方志上此地被称为那驿上下都。即便现在,罗驿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还是称呼此地为那驿。至于简写的那亦,其实也可以理解成“也是田地”。不过这都是基于村中说澄迈土语老人的理解。至于说从倘驿到那驿到罗驿的改变,大抵和澄迈土语相关,从那亦到罗驿应该是清末民初的事,在《光绪澄迈县志》中这里还是被唤作那亦的。“那”改“罗”,在讲普通话的人看来差别很大,但在壮侗语系临高话中相差不多,“那”和“罗”意义相同,很多时候可以借代,比如临高的多文岭最早叫那盆,康熙年间改为罗盆,岭下的那文“人因其字鄙夷粗俗”改名多文。想来澄迈罗驿亦那亦大概如此吧!
罗驿村是用火山岩建造的古村落,村中至今还保存民房古石屋120多间。经过近年的修葺,古村保护得相对完整,对于从都市来的旅行人来说,古村老宅迟暮凄迷,安闲的老人生活缓慢,呈现祥和安静的世态,不过由于村旅游经济的发展,桃花源般的静美已消失了。然而,象耕鸟耘朴素还在,村民会耐心地用海南口音客气地为旅行人解释疑问。
做为一个聚族而居的大村,有着官宦身份的先祖留给后代的,绝不会是弃世,而是积极入世。正如皖南西递村那样,以儒家经典为榜样。古代士子学儒家为了考科举,当官求仕乃人生第一目标。罗驿村李姓族群在占有形胜之地后,得求仕进官,这在天之南的琼州十分罕见,因为千百年前落籍天涯的一定是中原官商的失败着、逃亡者、贬谪者。
例如唐朝贬官李德裕的后代就不读华夏之书了。
清崖州《多港黎村李宰相祠》诗云:“万里投荒客,今生入鬼门。朝端无党羽,海外有儿孙。冠带唐家宝,丞尝李氏村。孤寒空下泪,南极望归魂。”诗中李宰相指得是唐代文宗、武宗两朝的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的李德裕。因为“牛李党争”,李德裕在武宗崩,宣宗皇帝登基后被贬,一路贬为崖州(今海南三亚)司户。大中三年(849年)正月,李德裕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及弟弟李德禧,经水陆驿递抵达崖州。疬瘴之地贫恶不堪,当年底就卒于贬所。随后李德裕后裔就再无机缘离开海南,相传融入了琼南的黎族聚居地。据《崖州志》卷13《黎防志芽村峒》条载,乐东“多港峒,李德裕弟德禧从抱班(即今抱板)移居于此,今村有李阁老祠”。今乐东黎族自治县大安乡南只爱村原称多港村,有2000多人口,大多为李姓人家,他们世世代代均口口相传是李德裕后裔,已同化于黎族。李德裕后裔再无人学儒家,而坠入黎蛮族里了。
海南乡村至今还是以尊守道教习俗为主。那么,琼北的罗驿村是什么动力不弃儒家?为此连带儒家的宗法制度也一并入琼在罗驿村扎了根?
目前相关资料上皆称罗驿村是澄迈县“科举仕宦第一村”。元、明、清三代有祖、孙、玄孙三人中举,这在海南是少见的。有三十四人登科为贡生,十九人录取廪生,七十九人选取监生。先后出仕的有二百五十余人,其中七品以上官员十二人,十人有略传写人县志。罗驿村在功名科举上可谓硕果累累。而官至清代知府的李恒谦被誉为“名登国史,高山仰止”,也是一代清官廉吏!李恒谦是罗驿村一位重要人物。在公开的史书中,我没有找到此人的记载,但对于罗驿,他是村族的灵魂人物之一。根据李家族谱记载,清代李恒谦(1788-1859年)任钦加按察司衔御赐花翎,浩授通仪大夫,特授云南省永昌府知府,历任开化府、澄江府、丽江府知府,云南省通判等职。李恒谦在有生之年,出资铺筑村中大小石道30条,计3500米,并建村中乐道桥、道阳桥、初八墓桥等3座石桥,后人建阁纪念。可惜,很多遗迹已经无从查找。民间口耳相传的先贤,不是神话就是故事,他们大德大贤的榜样力量才是后人叹服的形象。不过,儒家以官身形象为榜样,不官不是楷模,楷模心定是大官清官好官,如此,古代宗法制度纵横驰骋。
解放后至今,琼北这片土地还是人才荟萃。据资料介绍受大学教育的先后有三百五十余人,其中一人考取清华大学研究生。这些人中,大学教授十五人,博士生五人。在干部队伍中,任县团级领导职务的有十四人,最突出的当然是省副级干部李独清;地专级的有三人,分别是李定南、李评山、李作标……
图为皖南黄山市徽州古宅进士第。罗驿偏僻海之南,几百年前的海南怎有富庶华美?崇尚耕读,虽因陋就简而不灭华夏火种,了不起。
在海南难得一见的火山石材料石坊在村里有两座,一座“步蟾坊”——三门四柱双拱仿青瓦顶,中门阔,两旁门较小。中门扁额上书“步蟾”两字,约尺见方,正楷,临摹红漆,相当醒目。四柱子为整体石条雕琢,方形,浑体青石色。四条柱子前后各有两条斜柱支撑,八条斜柱也是方形,也为整条青石雕琢而成。整坊简洁中见厚重,古朴中有明快,线条流畅;坊体较高大宽阔。
明代正德《琼台志》记载,“步蟾坊为举人李金立”,“李金澄迈倘驿人惟铭子雩都训导”。“秀峰义学在澄迈县倘驿都,成化初举人李金率建延举人崔会为师以教乡子第”。其意思就是“蟾宫折桂”,古时喻学子登科,中举或中进士。“步蟾”,蟾就蟾宫,喻月宫。古人认为月中有蟾蜍和玉兔,故以蟾兔比喻月,蟾魂、蟾魄,玉蟾均为月的别称。步就奋发努力,一步一个台阶,直登月宫,折取桂枝。步蟾坊就有了勉励后人奋发向上的励志作用。“望子成龙,金榜题名,古而今天下父母无不同此心。子初入学,励其志,启其上进心,至关重要”——这是《重修步蟾坊记》中关于建步蟾坊或重修步蟾坊原因的述说。
步蟾坊并不是海南才有,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现,形态风格不尽相同。
“步蟾坊”位于村南边。关于“步蟾坊”有个故事,此故事与该村第一个中举举子有关,是他的后人的典故。这第一举人名李震器,元至治三年(1323年)中举。他的孙子李惟铭又于明永乐九年(1411年)中举。祖孙两中举也就罢了,偏震器的玄孙,惟铭的儿子李金再中举(明景泰四年——1453年),一门三中举,这在海天之南的天涯自然传为佳话。于是,李姓后人认为“‘步蟾坊’颇有灵气,后人有为学业者,祷之多应”。哎,是否如此?确嫌有迷信成份,但一家一村一地有成功者,对后人往往起到激励作用,此不为伪。据村人介绍,原先是左右两座并排的石雕构造建筑,均坐北向南,高大而宏伟。父亲的这座西边的叫“文奎坊”,为明永乐年间举人李惟铭立,李惟铭便是李金父亲。可惜在文革中被毁,今又重建,当然是为了村旅游经济的需要。“步蟾坊”于2012年重修,重修基本保留原状,只坊下地面换铺青石板。“其轩昂气势依旧,且更为壮观”。然而,重建古迹犹如砍树后的种树,树已不是原来的树了。
观琼涯石牌坊,和皖南的石牌坊比较,同是旌表坊额,工艺不同,富庶高下立判。
好读书的“书乡”罗驿村还有宗祠、贞节石牌坊的遗存。
位于罗驿村之东南面,占地6000多平方米的宗祠——李氏宗祠,为三进室的四合院式布局,是南文典型的“十柱”屋,始建于清雍正元年(1723年),迄今有286年历史,其外观有“五岳朝天”硬山式山墙,气势壮观,专家说此乃为我国内地大型古刹名寺所采用建筑风格,其显示建筑物的地位和规格相当高,已列入海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旅游观宗祠,可见其墙壁上绘有二十四孝图和配诗。据称这些图文诗“体现了罗驿村人对后代的忠、孝、仁、义、节、悌方面的教化及美好愿望”。耳旁恍然响起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宗祠最主要和作用就是凝聚族群,族群的凝聚依靠族谱,族谱是记录宗族亲属事迹和血脉痕迹的文书。族谱被认为有认祖归宗的重要依据,是确保一家血缘的辨别文书,那么姓什么能够说明自己与祖上的关系。“姓”用来别婚姻,“同姓不婚”还有实际的作用。古人很重视姓氏,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宗祠和族谱具有强大的凝聚力。
族谱最初兴起,是因为六朝特重族姓,为大族垄断官场、确保一家富贵而做的辨别文书,例如清河的崔姓是高门,关中的崔姓则不是,六朝时谱牒的重要性,是作为档案存放于吏部的作为任用升迁之主要依据,如清代著名史学家钱大昕就说:“六朝最重门第,百家之谱,皆上于吏部”。这一风气沿袭到隋唐,到了宋代及以后变为家谱。家谱是中国人认祖归宗的重要依据。宋朱熹之前,普通人家不能建家祠,理学的提倡,家族有祠,故有家谱,即普通人家的“慎终追远”最远到宋。
罗驿村的李氏宗祠修建于清雍正元年(1723年),离建村初时已去几百年,那么对于南宋入琼的先祖李文英的事迹当属口耳相传了,差池难免,普通家族修谱常见攀附显贵、神话祖先,因此,历来家谱不仅追溯上古秦汉殊不可信,就连唐宋以降的家谱,在结合其他史料史事证伪之前,也不能轻信。于是,我莞尔会心李氏宗祠高悬的“陇西望郡”簇新匾额,遥想百年前朗朗书声萦绕不绝的人间气息,也是一晒。这里,曾有懵懂少年激扬文字,这石这木,仿佛也被百年的书香淫浸得充满了生气。同时,我们也看到罗驿村世代聚族而居,他们以族为墙,以姓氏为亲,在远离中原的海岛坚守华夏文明,以背山面水、火山缝隙和玄武岩湖的旖旎地貌庇佑后人,满怀步蟾的愿望,渴望祖荫富贵,使活着不苟且,蔚然成了澄邑族风。
另一座“孝节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声长叹名节的悲凉故事。不用说,有宗祠得有贞妇陪伴。
清嘉庆《澄迈县志》记载:“苏氏,倘驿都李遇天妻。年二十一夫故,痛哭欲殉,以舅姑泣劝,强起治丧。事舅姑以孝,鞠子为慈,冰霜之节,老而益坚”。
苏氏贞节说的是雍正末年的故事,村中父兄以年仅21岁的苏妇守节,长年孝敬公婆为由,请族中官身之人上报清廷,奉旨集资兴建起这座孝节石坊。听完这个传说,一种透骨的悲伤直指灵魂深处。想起皖南西递一个相同贞妇故事。一位守寡几十年的老妇临终前把女儿与儿媳叫到床前,告诉她们,“如果有一天,丈夫不幸去世了,你们不要守节,早点再嫁吧!”后人不解,母亲因为忠贞而倍受村人敬爱,为何有此一说?老妇哆嗦着从枕下取出一袋发亮的铜板,“我就是靠这些走过几十年,赢得敬爱,其中多苦多难,只有自己知道。”原来老妇夜不能寐时便将一袋铜钱撒落在地,再一个个摸黑拾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思及此,再看建于清乾隆五年这座“孝节坊”,抬头望见田间有村妇插秧,青青禾苗柔软地像皮肤一样嫣然,或许数百年前苏氏也是如此劳作吧,二十一岁的风华却销瘦而骨立,据说她在新婚之夜丈夫就过逝了,莫不是冲喜而婚?
重道守节,曾经是古人对女性的特别要求。在古代,妇女的人身是依附于男人的,这就是所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对于已婚女性而言,“从一而终”才是美德,即使年轻丧夫,也不得改嫁,要做个贞节烈女,在寂寞中苦度余生。
程朱理学流行之后,为了让“贞节”观念深入人心,明清两朝都重视宣传才华与楷模引导,为了表彰那些循规蹈矩的优秀女子,朝廷不仅编写《烈女传》一类的通俗故事,还给那些事迹特别突出的女子修建贞节牌坊。为了宗族的体面,一般是不允许丧夫女再嫁的。如有一意孤行者,族人可不经官府审理就有权处置她们。书载,明清两朝古徽州地区有寡妇想要改嫁,被族长带领族人将其殴杀。
罗驿苏女恐怕是迫于当时宗法宗祠的威逼,便屈从于宿命的安排,守寡18年魂魄归尘,以理杀人不需要理由。
值得一题的是:清朝嘉庆壬申年(1812年),海南唯一探花张岳崧,曾告养回定安县高林村故乡期间,受罗驿村友人李莹亭的邀请,来访罗驿村,并在李氏宗祠里为当地学子讲课授业。当张岳崧听到村中孝子李朝钦的故事,后来在他主编的《琼州府志》中,收入了他所写的《李孝子歌》。此外,张岳崧为罗驿村撰写了《李氏合族谱序》、《澄迈罗驿李氏祠堂记》、《茂春李翁八秩大庆》、《元哲太翁李老先生大人像赞》,并专门为这座李氏始祖祠题写“万叶枝柯”匾额和对联:
祥自宋开,膺岁荐,登贡书,有创有垂于今为烈;
族从元茂,守边陲,任民社,乃文乃武振古如兹。
因宗祠的强大,围绕宗祠的教育亦或被强化,这是儒学代代相传的密钥。罗驿村不忘科举,这与其尊师重教密不可分。资料上说,早在元明时代,李氏宗祠还没建立前,即清雍正之前,罗驿村民就竞相送子到外县求学,这些人回来后在村里设学馆招徒,教授学业,培养人才。
1919年,因民国初年的混乱导致海盗猖獗,海南琼北著名的澄江书院为避祸曾迁到李氏宗祠办学,随后改建为澄迈县立第二高级学堂。可见李氏宗祠在当时的澄迈县地位之高。
现在,李氏宗祠已辟为村史博物舘,展出许多珍贵资料,还有古人物事迹的,譬如冼夫人跃马见泉水、东坡夜宿驿站、探花讲学李氏宗祠等等。该祠已被澄迈县政府定为“爱国主义,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孝节坊”也整修如新,只是包浆都洗濯去了。
有心人普查海南现存的古代石牌坊,据说共有36座,主要分四类,第一是旌表寿民类,计有4座;第二是贞节类,计有12座;第三是仕科功名类,计有16座;第四是墓坊与门坊,计有4座。多集中于琼北乡村,琼南没有。有专家说主要原因有二。首先,琼北地区作为邻近琼州首府之地,具有开发历史久,受华夏文化影响深等因素的影响,而作为一种古代文明的载体,36座琼北石牌坊,从一方面证明了这一地区的文化积淀。第二,琼北地区,特别是羊山地区,万年前的火山爆发,给这里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材资源。如此独特的条件,也为牌坊的建设奠下了就近取材的物质基础。从海南现存牌坊的造型上看,大概可以将之分为冲天式和屋宇式,它们的区别,就在有没有屋檐。冲天式的牌坊,由华表柱发展演变而成,四柱三间,没有屋顶,蹲守着瑞兽的柱头高出坊间直指苍穹。而屋宇式牌坊则是在冲天式的基础上加盖屋顶,形成类似于牌楼的风格。而无论是哪种形式,牌坊匾额的上方,都会嵌有一方刻有“旨”或“圣旨”字样的石块,彰显着牌坊的崇高荣誉和权威。
澄迈,作为史脉久远、人文炽盛的海南古邑,具有海天之南不可多得的人文遗迹。
按古代规制:“按牌坊坊盖表厥里居遗意,国制凡贡生、举人、进士,官受牌坊银。则是岁贡以上,皆得建坊,不必功德巍巍也”。考取功名但不必功德巍巍者虽由当地官府报朝廷按定制规矩办,但审批权实际上依然掌握在皇帝手中。而在明清,牌坊的建立大致分为四个等级,最高级别的是御制牌坊,皇帝亲自下旨,国库出资建造。第二等级是恩荣坊,皇帝下旨,地方出资建造。第三等级是圣旨或旨,皇帝下旨,自己出资建造。第四等级是赐增或敕建,皇帝口头答应,自己出资建造。
罗驿村的“步蟾坊”和“孝节坊”都属于第三四等级。皖南徽州也遍布各种石牌坊,可谓古代石牌坊遗存最集中最全面的地区。去年春天我游黄山,在歙县城中拍下闻名坊间的“许国八脚牌坊”。明万历十三年建立的徽州歙县许国八脚牌坊雄伟壮观,它建造得很特别,不是一般的四柱单面三楼,而是八根冲天石柱,四面十二楼,每一根石柱要两人合抱才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显得威武雄壮,八面威风。牌坊四面都刻有“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在字的上面刻有“上台元老”“先学后臣”“恩荣”等字,这些都足以体现它的宏伟规模。
牌坊是封建社会为旌表功勋、科第、德政以及忠孝节义所立的建筑,是最能诠释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的载体。许国八脚牌坊在建筑上的完美是无与倫比的,加上大书法家董其昌刚劲的楷书点缀,使得八脚牌坊有了更进一步的魅力。许国牌坊是明代石坊建筑的典型,是全国仅存唯一的一座八脚牌坊。
图为皖南黄山市歙县许国八脚牌坊。
后在雄村见到“五世一品石牌坊”,乾隆红人曹文植做官做到一品,在徽州可谓凤毛麟角。这座牌坊体现徽州古人热爱读书勤奋做官流芳百世的憧憬明白无误地矗立,从这么一处荒远小村做到一品大官,而且五世共同擒获的官职,想必已经做到了活着的极致,做到了生存的全部意义,做到了不妄一世的幸福。想必这也是古人的职业规划。求人艰难,求已则可致远。然而,我想说,任何依附于皇权加官权的文化的根本出路,只能是全心全意地为皇权加官权服务。徽州现存的牌坊,其实是古代徽州人的性格上弱化的一种强烈表现,宣扬的是顺从的人生哲学。当然中国古代社会就是一个顺民社会,海天之南的海南也一样。
从徽州到罗驿,矗立的忠孝节义石牌坊的褒奖,如今皆成了往事如烟。
古村人在乎当下,在乎继续向外张望,这是活着的人行在路上谁都不能放弃的挣扎。
罗驿村古八景,分别是道乐塔(遗迹)、步蟾坊(遗迹)、马蹄井(遗迹)、文阁大观(遗迹)、南佛社岭(遗址)、清潺小溪(景观)、月池绿波(景观)。
图为村中一石桶,桶身刻有“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诗经·小雅·天保》有文:“...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颓垣是家世衰落的见证。尤其在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下,令人感悟良多,那怕是家财万贯,败落也只是一念之差,可喜的是新生命的绿草悄悄的攀越破落境界,向蓝天、向阳光伸展……
旅游者单靠走马看花匆匆一观,便只能得其形,不得其髓。
图为无人机拍摄的罗驿村的“二湖”鸟瞰。
罗驿村不但以人文荟萃怀念,其村中风物亦优美靓丽。其间能成景点的风物很多,比方“二寺、二湖、三坊、三塔、三桥、九井”等。二寺指乐道寺、李氏宗祠;二湖为太阳湖、月亮湖;三坊是文奎坊、步蟾坊和节孝坊;三塔则为文昌塔、乐道塔及用剑塔;三桥则是南翠桥、卜武桥和乐道桥;九井乃马碲、道猛、坡傩、坡林、千户、玉容、乐道、起龙和新碲井。其“清溪萦绕”、“文阁大观”、“松林明月”、“宝塔峥嵘”、“月池绿波”、“佛岭林社”、“仙媛引泉”、“李氏宗祠”八景久闻琼州。此外石板路古巷、澄江高等小学旧址和民国时期为防匪而建的五(东西南北中)座碉俱远近闻名。
一方山水育一方人,山青水秀人长寿。罗驿村也是澄迈十大长寿村之一。
由于罗驿村建在玄武岩上,村地下属火山岩地质,与羊山其它同类地区一样多火山黑石,村中房屋几乎就地取材,除屋顶外,墙壁都用石头垒砌;路面几乎用石块舖设。但又与其它地区不同,人家缺水,水贵如油,它却是水泽之乡,水田无数。老天真不公允!想万年前那场地火,熔岩汹涌,至此已成强弓之末,未穿鲁缟,反而把水源逼到这里,既送来石头又送来水,一万年来的风雨如晦,土壤便饱含微元素,犹其是硒,现代科技研究认为,硒土壤所产植物,所养禽畜,有补益于人体的康健。祸兮福所伏!据媒体介绍,罗驿村九十岁以上寿星二十余人,八十岁以上耄耋老人102人,人均寿命79岁。早在2010年12月17日,罗驿村就被澄迈县授予“十大长寿之村”称号。
进村可以见到占地数亩的长寿文化广场有几株百年老榕,枝叶繁茂,状如盖冠。榕下常坐着数十名面色祥和老人,小儿绕膝的幸福。他们的脸上满布岁月的皱纹和沧桑,他们融入了自然中。跟老寿星们坐一坐,和他们聊聊天吧,让我们也沾些福气,寿者多福活到天妒!
最后,说说海南的李姓族群。天下李姓皆出于陇西,海内外李氏子孙犹以“陇西”为其堂号。唐代大诗人李白,就自称“陇西布衣”。青莲场的李白故宅位于今四川省江油市彰明镇,自唐迄今就一直称为“陇西院”。
罗驿村的李氏宗祠的牌匾亦如是说。
唐皇帝“陇西李氏”在天南的根系,延伸到了在澄迈县、儋州和临高一带。这是一说。但显然并不可考。
公侯将相作园丁,谁敢陇西偷摘李?
目前海南已知的纯李姓的村落,有:乐东黎族自治县的多港峒李氏村、澄迈县的罗驿村、万宁市的琉川村、文昌市迈号镇的李村、三亚市的毕兰村(西园村)、海口市龙泉镇东占社区的13个村、老城镇的新李村、陵水县的岭仔村、昌江县昌城镇的浪炳村等。相信自唐至宋、元、明、清各朝代,都有李氏先人先后移民海南。因此,海南李氏的来源是多源的。
现在改革开放,海南做为移民省市积极吸引人才流入,李姓入琼浩浩荡荡,血统论不及文化论矣。
图为李氏宗祠里托梁上的木雕。
清雍正元年李氏宗祠修建后,罗驿村子弟为光宗耀祖,正途是求科举进土。殊不知,清代官员的选拔途径很多,如大挑、科举、保举、捐纳等等。并不是走科举就是正途,袁世凯走的就是捐官和保举之路,袁世凯他堂叔袁保龄和养父袁保庆走的就是大挑。真正考科举获得进士然后下方任命的官少之又少,毕竟金榜题名那是凤毛麟角,名落孙山才是士子常情。
大挑的时候朝廷往往不是考察这些举人的才干,而是考察这些举人的身材相貌,如果这举人学问一般但是长得出奇的帅,那么他也一样能够获得当官的机会,反之长的又矮又丑又矬的人,哪怕你才高八斗一样不被重用,这也是大挑最有意思和最特别的地方。所谓大挑,就是只考中举人和贡员的考生而没能考中进士者,朝廷每隔六年举行一次大挑,挑中的举人往往会被朝廷任命为知县、同知等一类地方中级干部。
其实不管是大挑还是科举还是捐官,其实都不是清中后期当官的最佳途径,最佳途径则是保举。保举就是由一些有名的大臣,或者你的上司给朝廷上书保举你,这种形象及其普遍,比如袁世凯就是走的保举之路,南通状元张謇第一个官也是靠的保举,而清末中后期那些武官总兵、提督等等几乎都是靠保举走入仕途的。所以清末官场泛滥与保举之风盛行关系最大,捐官反倒其次。
在道光以前,清代官员的仕途主要靠大挑。同光时期开始一直到清亡,虽然金榜题名和大挑依然被当时社会认为是从官的正途,但是大多数官员则并非靠这两种途径当官了,有官场关系才更为重要。
科举当官一去不复返,宗祠的作用便日趋颓败,留守古村的老人圉圉瞭望。新中国后特别是改革开放新农村建设才让罗驿焕然一新。漫步于罗驿村的火山石板路,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往昔,曾经有过的不满失落和骄傲辉煌在斜阳下不知不觉都化作了缕缕青烟渐渐地消逝于罗驿的石板小巷的尽头,唯有被踩踏光滑无痕的碎石路和长满青苔的火山石垒的屋壁,似乎述说这里有过的沧桑奇缘、悠悠岁月,我们都是过客。不知何时,雨停了,油亮的石板路推动远处的绿色格外的晃眼。
2019年的明媚的春光照进低矮的四面透风的火山石屋,从断壁黑石,从破瓦空格,从窗棂上摇曳的晃动生生的绿芽。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