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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蕴含的文化向心力——汉字与早期国家的形成和统一

汉字蕴含的文化向心力——汉字与早期国家的形成和统一汉字对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作用与意义,是汉字史与中华文明史研究的重要课题,也是当下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需要回答的现实问题。

编者按

一笔一画诉春秋,一撇一捺绣风华。汉字,历经几千年风雨涤荡,已经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习近平总书记在殷墟遗址考察时指出:“中国的汉文字非常了不起,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离不开汉文字的维系。”汉字不仅是记载、保存和传承悠久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而且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纽带。

汉字对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作用与意义,是汉字史与中华文明史研究的重要课题,也是当下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需要回答的现实问题。学界一般认为,战国后期隶书的出现是古今文字的分水岭。在此之前的先秦是汉字形成与发展的“古文字”时期,也是中国古代文明肇始、中华民族奠基的关键时期。几千年来,汉字与中华文明相辅相成,协同发展,互相成就。汉字不断,中华文明才会绵延不绝;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从根本上保障了汉字的持续和稳定。

前奏

文字的创制与使用是文明形成的重要标志之一。苏美尔、古埃及、中国等古文明都伴生有自源文字体系。相较于其他早已不再使用的楔形文字、圣书字,汉字的使用持续不断且历久弥新。

汉字如何产生至今仍是一个难解的谜题。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甲骨文作为一种成熟的自源文字系统,此前应经历过符号素材逐步积累、文字使用需求不断提升的漫长发展过程。

早在7500年前,舞阳贾湖遗址的龟甲、石器上就有16处人工刻划的符号。西安半坡、上海崧泽等地也发现了数量众多的刻划符号,不过多数一器一符,鲜有符号组合,因此还不能视作记录语言的符号系统。值得注意的是,20世纪80年代,在余杭南湖发现了一件良渚文化的黑陶罐,其肩腹部有连续的八个符号,已很接近原始文字,大概与用箭镞、陷阱捕获某种野兽有关。这是先民用符号记录语句的一次认真尝试。新石器时代晚期,中华大地满天星斗般散布着众多文明,不同区域都开始了对记事方式的艰辛探索。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这些符号与后来的甲骨文有直接承续关系,但这为后来汉字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符号素材与宏阔的文化背景,是汉字形成的前奏。

创制

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成体系汉字是约公元前14世纪至前11世纪的殷墟甲骨文,其使用主体是商王室贵族。与此同时,陕西周原发现的先周甲骨文,在行款、用词上虽与殷墟略有差异,但文字上却属同一个系统。二者可能具有共同的源头,承继自龙山——二里头文化遗产,其年代与文献中的夏和早商大致重合。汉字真正意义上的创制应该就在这一时期。文献上,《尚书·多士》讲“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国语·晋语》也有“阳人有夏、商之嗣典”的记载;《清华简·尹至》通过伊尹之口描绘夏桀“虐德,暴童,亡典。”可见,在周人的记忆里,夏代便已存在文字书写的典册。此外,甲骨文本身也透出不少信息。比如,甲骨文语序固定,语法结构、书写规则统一,已经是成熟的文字系统;甲骨文中不少象形字,如鬲、酉等更接近前甲骨文时代的考古遗存。这些线索都与文献中的“夏典”时代吻合。

考古学者认为,中原文明的形成具有合成性质,不同地域的文化因素在中原地区交汇融合。以传说中黄帝为代表的中原文明逐渐成为不同族群的共主,跨区域的经济、技术、礼制互动日益频繁。二里头时期,从陶器群的分布可以看出,中原政治地理空间得到大幅开拓,此后以郑州商城为代表的早商文化又进一步扩展。在这样的背景下,信息如何突破时空限制而准确有效地传播成为迫切的政治需求。与此同时,具有宫殿宗庙、大型礼仪建筑的城市逐渐崛起,成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在权力中心内,此前各种记事方式的整合与统一成为可能。

综合文献记载与考古发现,可以说,此时汉字应运而生已具备了历史文化条件。

传播

汉字系统中字形和字义的关系相对稳定,而与语音的关系相对疏离。这样的文字特点或可有效加强不同地域族群间的沟通,与广域王权国家模式相适应。

西周王朝建立后,“封建亲戚,以藩屏周”的分封制成为重要的政治制度,周人分封的地理空间已相当辽阔:北至琉璃河燕国,南至随州叶家山曾国,东至山东齐国,都出土过不少周初铜器,与商代相较,出土金文的数量与地点都大为增加。值得注意的是,西周初年诸侯国青铜器形制大多与周王畿相同,器形、纹饰、工艺上看不出明显差异,尤其是铭文书法,不少甚至可视为一人所书。可以看出,伴随着大分封,周人及其制度、文化实现了跨区域流动,汉字从中原四向流布,在中华大地上实现了一次大规模传播。

东周以降,“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春秋中期开始,东土列国文字开始变异,形体结构与书写风格都与西周文字渐行渐远。到战国时代,各国文字面貌出现了较大分化,形成了“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的局面。这一方面是由于长期政治上不统一,各国文字逐渐萌生了各自的地域色彩;另一方面,随着社会发展、文字使用阶层扩大,新产生的俗写字、新造字等也往往只在各区系内通行。至战国中期,汉字基本形成齐、燕、晋、楚、秦五系面貌。

秦的统一结束了春秋以来的列国纷争,也同时终结了分封制与世卿世禄制的传统。“书同文”的政策“罢其不与秦文合者”,告别了战国时代的“文字异形”。除了文字形体的统一,秦的文字政策也包括用字习惯的规范。湖南里耶出土的秦代更名木方,很可能移录自朝廷的诏令,从中可见秦代“书同文”的具体措施:正字用与正字形并重。大一统国家的形成是“书同文”政策在全国推行的保证;与此相应,统一的文字也推进了社会与思想的整合,有力保障了官僚科层制的有序展开,成为国家权威的象征。

隶变

文字学家一般认为,“隶变”开始于战国中后期。除了汉字本身的发展外,郡县制与户籍制的开展是汉字隶变的重要催化剂。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开始县制的推行。战国后期,以郡县制为代表的集权政体开始形成。随着秦版图不断扩大,每占领一地便意味着会产生大量的文书与名籍、户籍,这些无疑都必须通过文字来实现,汉字的书写需求呈爆发式增加。随体诘诎的篆书书写费时费力,很难满足繁杂的行政需求。因此,“解散篆法”——拉直婉曲的笔画,减省繁复的偏旁是提高书写效率的必由之径。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秦代一石为百二十斤,一斤的单位量值在250克左右,“百二十斤”则为30公斤。根据换算,如果秦始皇批阅的文书用每简38字的形式书写,则30公斤可以书写31万多字。可以想象,如果全国公文书都使用标准的篆书,政府的行政效率将会大大降低。

“书同文”政策的施行,加之秦隶的行用,在农业文明的交通与组织形态下,一大批从事专业文字工作的文法吏、刀笔吏支撑着帝国行政运转,以隶书为媒介的文书簿籍使得“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成为可能。

经过秦汉进一步的隶变,汉字系统不断调整规范,汉武帝时期由古隶迈入今隶,形体风格进一步蜕去古文字遗迹。从西汉中期到魏晋,新隶体、行书等新兴字体逐渐成熟并成为书写主流。魏晋到隋唐,楷书定形,汉字形体进入稳定状态,没有再发生重大的变化。

“3000多年来,汉字结构没有变”。为什么汉字是世界上唯一持续使用的古典文字?为什么汉字能够持续稳定?原因是多层次的。其中关键一点就在于汉字不直接表音,具有超时空性质。汉字的稳定保证了文化的有序传承。汉字所产生的磅礴的文化向心力成为维系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重要力量。

《光明日报》( 2023年04月23日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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