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邦匆匆地跑到了附近的一间喇嘛寺中,问喇嘛道:“你有金创药吗?”大喇嘛道:“有的,你要来给朋友敷伤吗?”韩志邦连声催道:“快点给我!”西藏喇嘛的金创药功效甚大,韩志邦要了过来,跑进他寄寓过的小房内,将小喇嘛推了出去,蓦地关起房门,抽出辛龙子送给他的那把天龙派的镇山宝剑来!对着墙上那面发光的铜镜,凝视了一阵,剑锋向上,倏地嗖嗖两剑,在面上划过,划了两道深深的创口,鲜血汩汩流下,禁不住痛得叫出声来!大喇嘛对韩志邦的行动本就觉得奇怪,这时来到房外,听到里面呻吟之声,急忙一脚踢破房门“哗”的一声叫道:“志邦,你怎么了?”韩志邦宝剑当啷一样跌落地上,大喇嘛赶忙上前将他抱住,叫道:“你疯了吗?”韩志邦取出金创妙药,大喇嘛给他敷上,过了一阵,韩志邦这才苦笑说道:“你马上带我去见活佛!”大喇嘛莫名其妙,韩志邦低声说道:“请你看在舍利子的份上,照我的话去做,不要发问。”大喇嘛见他神智清醒,不是疯狂,迟疑了一会,合什说道:“居士是我们的大恩人,敢不遵命!”取过一件黑毡大衣,给韩志邦披上,拖着他悄悄地从后门走出。
楚昭南为什么会叛变(楚昭南是好是坏)
再说凌未风自知毕命期近,虽是旷世英雄,也禁不住有所牵念。“我太残酷了,不应该那么对待琼姐的!”他想起杭州少年时游乐的日子,想起钱塘江大潮之后,想起横过云贵高原时刘郁芳凄怨的眼光,不知怎的,蓦然又想起韩志邦那诚恳老实的模样,一个念头,突然从心个掠过:“我为什么不在死前给他们撮合呢?”他思索着有没有机会再写一封血书,托知心的卫士在他死后带出。四周黑黝黝的,只有四个角落发出烛光。他抬起了头问成天挺道:“什么时候了?”成天挺笑道:“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午夜,凌未风,你临死前有什么遗言要我给你带出去吗?”成天挺是清廷的死士,凌未风冷笑说道:“你告诉楚昭南,像他一样为胡虏作鹰犬的人,若不及早回头,死无葬身之地!”成天挺笑道:“看,你把你的师兄恨得那样,你的师兄倒还惦记着你呢!他在你临死之前,还准活佛来给你祷告,按藏民的风俗,火化你的尸骸,你听,外面的脚步声,他们此刻已经来了,嗯,比原定的时间还要早哩!”
允题新立的活佛宗达·完真,黄昏时分专诚去拜访允题,他说布达拉宫是喇嘛教的圣寺,若然在里面处决人犯,一定要得到他们的同意,并应准他们去做祷告。允题知道楚昭南今晚要在迷宫将凌未风悄悄处决,颇为惊讶宗达·完真消息的灵通,但转念一想,在这些小事上倒不妨尊重他们的习惯,也便点首答应了。迷宫中到处都有武艺高强的卫士把,看守凌未风的更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成天挺,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凌未风听成天挺说起有喇嘛来替他祷告,皱眉说道:“大丈夫死则死耳,何必如此多事?”继而又想,当年抢舍利子时,自己也曾出过一把力,和那些大喇嘛也颇有交情,他们来替自己作死前祈祷,正好趁此机会请他们把血书带出。正思量间,两个黑影已一闪而入,为首的正是宗达·完真。
成大挺按着双笔,欠身作礼,说时迟,那时快,宗达·完宗侧面的喇嘛,蓦然一跃而前,手指一戳,已把成天挺的穴道封闭,斗篷一揭,露出面目,凌未风惊叫道:“韩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成天挺在地上园睁双眼,又气又怒,却是动弹不得。按说成天挺的武功比韩志邦高出许多,无奈他全无防备,而韩志邦又学成了达摩秘笈,怪招使出,连齐真君初遇时也要吃亏,更何况成天挺。
韩志邦将成天挺缚在椅上,仍面向着凌在风。拔出宝剑,把凌未风身上的镣铐全部斩断,低声说道:“凌大侠,你随活佛出去吧!”
凌未风仔细一想,了然于心,摇摇头道:“韩大哥,谢谢你。枉费了你的心血了,我不能走出去!”韩志邦急道:“为什么?”凌未风道:“到处都有卫土把守,我不想连累你们!”韩志邦把黑毡斗篷脱下,说道:“我留在这里,你出去,戴上斗篷,他们不会知道你是谁的!”凌未风毅然说道:“不成,韩大哥,那不成!我岂能容你替我去死!”韩志邦道:“你比我有用得多,你该留着,让我去死!”凌未风怒道:“你要我做不义之人,自己苟活,却要朋友替死!”韩志邦咬着牙根,不发一言,忽然双指一戳,点了凌未风的哑穴,凌未风药力未解,浑身无力,绝顶武功也用不出来,只好任他摆布。韩志邦给凌未风披上大衣和斗篷,将他交给宗达.完真,俯首说道:“活佛,一切都拜托你了!”宗达·完真弯腰吻了韩志邦的足跟,滴泪说道:“韩义士,你才是真正的活佛!”转过身驱,半拖半拉,把凌未风带出了迷宫。
韩志邦坐在胡床之上,面对着成天挺,时不时有值班的武士经过密室,探头内望,韩志邦身材和凌未风差不多,面上又有刀痕,室内光线又很微弱,卫士们毫不在意地巡过便算,谁也没有发现。
韩志邦万念俱寂,在黑暗中静待最后的时辰,忽听得门外的值班武士说道:“楚统领,时辰还未到呀,你来得这样早!”门外楚昭南的声音说道:“我要他几时死便几时死,你管得着?”边说边推开了房门,叫道:“成天挺,你出去!”成天挺不言不动,楚昭南跨进两步,正待发问,韩志邦身形骤起,拳风劈面,楚昭南陡然一缩,胸口已结结实实受了一拳,烛光瑶曳中,楚昭南看出敌人不是凌未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你是谁?凌未风哪里去了?”喝声未停,金刃劈风之声又自背后袭到,韩志邦身形奇快,拔剑进招换位,都只是一刹那间之事,楚昭南轻轻一闪,腰胁又给韩志邦双指戳了一下,一声怒吼,游龙剑挣然出手,听风辨器,反手一剑,暗室中火花蓬飞,韩志邦直给震到墙边,才煞得住身形。楚昭南旋过身来,看得真切,一声狞笑:扑上前道:“哈,韩志邦,你也敢来找死?”游龙剑一瑶,倏地直奔韩志邦咽喉刺去!
韩志邦仗着达摩怪招,打了楚昭南一拳,又点中他的穴道。无奈功力相差太远,楚昭南又是武林的大行家,入房之时,发觉迹象有异,已把全身穴道闭着,韩志邦一拳双指都如击败草,手腕反给震痛。这时见楚昭南狠狠刺来,心念一动,呼得从旁边抢出,宝剑斜挑,招数却不用老,楚昭南回剑封迫,他又抢到右首去了!
楚昭南何等机灵,知道韩志邦是想仗着怪异的身法来和自己游斗,心想:韩志邦只是癣疥之患,不必理他。看样子凌未风大约逃出未久,若给韩志邦缠着,岂不走了大敌?当下虚晃一剑,向门口奔去,大声叫道:“凌未风逃了,赶快搜捕!”韩志邦一声不响,刷得又是一剑,楚昭南突觉冷气森森,剑锋指到胁下,想起韩志邦使的也是宝剑,一迫得回剑防守,剑锋一碰,又是一溜火花,两口宝剑,都没有伤损。
楚昭南勃然大怒,看来非把韩志邦杀死,就不能出去。游龙剑一翻一卷,展开了天山剑法中的精妙招数,狂风暴雨般地紧紧追迫,大声喝道:“韩志邦,你真的不要命了!”韩志帮傲然说道:“我就是不要命,你也别想再追着凌未风!”楚昭南剑走连环,点刺劈撩,真是翩如惊鸿、矫若游龙,韩志邦仗着怪招,在剑光中钻来钻去,楚昭南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不得!恶叫一声,运起内力,将剑一抖,剑风四荡,四边墙角的烛光全部熄灭,但剑花错落,光芒四射,暗室中剑气纵横,反比以前明亮,韩志邦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楚昭南的影子,自知无法逃命,反而大声狂笑,楚昭南觅得破绽,一剑疾刺,自韩志邦前心直穿进去,韩志邦宝剑落地,血如泉喷,犹自狂笑道:“刘大姐,我对得住你了!”楚昭南宝剑抽出,飞脚把韩志邦尸身踢翻,跃出密室,忽听得轰隆一声,外面火光冲入,武士们纷纷向外三门涌出。
楚昭南奔出中门,火光中只见傅青主等挥剑杀人,众武士堵截不住,连连后退,楚昭南振臂叫道:“不要慌乱,困死他们!”退入角门,下令放箭!不料敌人竟似熟识迷宫道路,左穿石插,直追进来,楚昭南押着阵脚,亢声叫道:“大军就要到来,他们一个也走不掉,我们要拼命挡住!”傅青主纵声长笑,把手一招,内外健儿纷纷杀入,火箭乱飞,火头四起,楚昭南放眼望,只见迷宫中到处都是敌人,也不知傅青主从何处调集得这么多勇士!
傅青主这次拼着作一死战,把拉萨城中的天地会党徒、哈萨克勇士等可以调集的人那调集起来,总计有三千多人,冒险杀入布达拉宫。他们不单单是想援救凌未风,而且想给允题一个打击。黑夜中允题不知敌人虔实,不敢接战,在卫士保护下逃出布达拉宫,传令大军,堵截四面城门,让楚昭南和他的一队禁卫军在宫中和敌人缠斗。
允题逃出了宫,楚昭南却不知道。镇守布达拉宫的禁卫军只有二千,如何挡得住傅青主所率领的三千死士,厮杀了半个时辰,禁卫军死亡累累,布达拉宫烟雾弥漫,梁摧栋折,傅青主大声喝道:“楚昭南,快把凌未风交出,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楚昭南一听,暗道:“原来凌未风不是他们救出的。”眼珠一转,接声叫道:“你们先退出去,咱们好好商量。要不然我就先把凌未风杀了!”李思永怒道:“你死在临头,还敢要挟!”扬手一支蛇焰箭,蓬的一声,在楚昭南身侧炸裂开来。
楚昭南哈哈笑道:“你真的不要凌未风了?”大声叫道:“王栋、张材,进去把凌未风首级取来!”刘郁芳面色大变,对傅青主道:“师叔,就把凌未风的命换他的命吧!”傅青主知道楚昭南诡计多端,诚恐先退出去,反中他的陷饼,一阵踌躇,楚昭南又大叫道:“你们退至外三门,我就把凌未风放出,两边收兵。要不然,你们就只能见凌未风的人头了,好,现在我数三声,数到第三,你们还不答应,就莫怪我下毒手!一!二!……”刘郁芳大为着急,楚昭南略停了一停,“二”字尚在出口,忽然有几名喇嘛疾的从一座烧塌的房中冲出,为首的穿着大红憎袍,大声叫道:“凌未风早已逃出迷宫了!”楚昭南大怒,把手一挥,乱箭如雨,那名喇嘛武功颇为了得,挥动禅杖,冲出箭雨,傅青主等急上前救应,楚昭南抢过一张五石强弓,嗖,嗖,嗖!连发三箭,那名喇嘛,打落一箭,避过一箭,却给第三箭射穿喉咙,冲到傅青主跟前,颓然倒下。
傅青主一看,原来就是以前和楚昭南同上五台山的红衣喇嘛,那时楚昭南初叛吴三桂,被红衣喇嘛识破,楚昭南一不做二不休,在五台山谷,要将红衣喇嘛击杀,幸好凌未风救了他的。不料他今天仍是丧在楚昭南箭下。红衣喇嘛在傅青主跟前倒下,犹自嘶声说道:“凌大侠已脱险了。你们不要放过这个贼子!”把手指一指楚昭南,溘然长逝。
傅青宝剑锋一指,桂仲明易兰珠双剑飞舞,拼命杀上,武士们纷纷走避,楚昭南虚晃一剑,往后便逃,桂仲明奋力一跃,腾蛟宝剑刺到背后,楚昭南挥动游龙剑,往桂仲明的剑上一搭,用力一接,陡然翻了上来,桂仲明剑诀一领,了当一声,冲开剑花,刷!刷!刷!外一连三声,朝敌人猛刺,楚昭南吃惊于他的剑法精进如斯,但仗着火候老到虽惊不乱,游龙剑猛然一绞,解了桂仲明攻势,轻飘飘飞身一窜,冲烟直上,登上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子,拼命奔逃,火光中突然人影一闪,一道青光,冲开烟雾刺入,楚昭南回剑一格,跳过第二问屋面,尚未站走,背后冷气森森,一口宝剑,又已堪堪袭到,楚昭南反手一剑,腾身跃起,跳落地面,那条人影也跟着下落,楚昭南一看,原来却是易兰珠!
楚昭南一见是她,心里稍宽,想道:“这女娃子不是我的对手,但这个时候,倒不好和她缠斗,用手一按壁上机关,两边墙壁裂开,中间现出暗门,楚昭南一闪而入,正想再接机关,暮觉锐风劲扑,冷气袭人,未敢回头,先行斜跃,剑锋一转,将敌剑挂开,扬声骂道:“易兰珠,你侥幸逃脱,还敢再来找死!”易兰珠粉面凝霜,口角噙着冷笑,一言不发,断玉剑扬空一切,飞云掣电般,欺身直进,楚昭南双肩一纵,斜飘出去,左掌在墙上一抵,两边墙壁又再重合,脚尖用力一蹬,又斜跃出数丈,回头狞笑道:“易兰珠,今日你休怪师叔手辣!”易兰珠蓦觉眼前一暗,楚昭南的宝剑已反劈过来,微微一晃,剑锋向外一展,把来势化开,趁势跃出三步,凝身待敌。
楚昭南避进的地方,乃是迷宫中的暗道,另一头直通宫外,这条临道极少人知,楚昭南原是想借此逃命的,不料易兰珠身法奇快,竟紧随身后,追了进来,楚昭南心念一动,登时改变主意,想先把易兰珠生擒,作为人质,然后再逃出宫。易兰珠是刺杀多锋的凶手,擒着了她,则虽走脱凌未风,皇上怎么也不会怪责。他利禄薰心,在暗道中反向易兰珠进迫!
这时暗门已闭,甬道中黑黝黝的觉人影幢幢。易兰珠从未试过在黑暗之中与人斗剑,虽说她也学过听风辩器的功夫,到底不及楚昭南经验丰富,连挡几剑,十分吃力,楚昭南一声狂笑,身形一晃,略走偏锋,剑光绕处,刷地便奔易兰珠左肩刺来,易兰珠躬腰一招,一拍“龙门鼓浪”,宝剑疾如风发,避招进招。楚昭南暗吃一惊,右腕倏翻,“金雕展翅”,反手一剑,便劈易兰珠右臂,两剑相交,银光激射,易兰珠终是火候稍欠,连环三剑,刺不着敌人,不敢冒进,短剑一圈,正待变招,楚昭南猛然翻身现剑,一招“玉带围腰”,截斩腰肋,易兰珠被迫将短剑一挡,银光激射中,蓦见楚昭南面带惧容,而易兰珠也给他震出几步,手腕酸痛。
楚昭南扬声叫道:“兰珠,说什么我都是你的尊长,你放下剑来,我断不会伤你!”易兰珠仍是一声不响;黑暗中只见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发出冷冷的光芒。楚昭南凛然一惊,心想:不过一年,这妮子的剑术怎的竟有如此进展!莫非师傅的拳经剑诀,已到了她的手中?正自沉吟,易兰珠脚尖一点,腾身琼起,忽然一招“飞鸟投林”,半空杀下,楚昭南挺腰一剑,截斩易兰珠双足,这招是天山剑法中的杀手,十分厉害,满以为易兰珠身子悬空,定躲不了,哪知易兰珠就在半空中,连人带剑转了个大圆圈,剑光闪处,“白虹贯日”,又向楚昭南刺来,楚昭南更是吃惊,料不到她把天山剑中追风剑法的绝招,使得出神入化,拔身一跳,堪堪避开,而易兰珠也已飘身落地,短剑一挥,又再狠杀起来。
这时易兰珠对黑暗已渐习惯,凭藉着两把宝剑发出的光芒,认定敌人身形,狠狠攻击,她的剑使很迅捷无伦,楚昭南被迫得以快打快,两口宝剑,飞云掣电般在暗室中相斗,只见剑花错落,冷电精芒,随着吞时进退的剑尖冲击,斗到急处,宛似千万条银蛇乱掣,和在白天相斗,竟差不了多少,楚昭南瞎了一眼,反给逼得眼花纷乱,看不清剑点,又急又怒,再扬声喝道:“你真的要拼命?”易兰珠仍是一声不响,挥剑疾攻!楚昭南怒道:“难道我会怕你!”剑招一变,解出天山剑中最深奥的须弥剑法,带守带攻,专找易兰珠的宝剑,斗了三十来招,易兰珠手腕一震,短剑又被楚昭南碰着。易兰珠的断玉剑和楚昭南的游龙剑同是晦明禅师采五金之精所炼,剑质一样,双剑碰击,两无损伤,可是易兰珠是个少女,气力却远逊楚昭南;楚昭南一招得手,长剑一抖,寒光闪闪,劈面剁来。易兰珠剑走轻灵,一个“拗膝搂步”,飘风般圈到楚昭南右侧,剑招倏变,断玉剑向上一撩,反挑敌人右臂,楚昭南好不狠毒,仗着招熟力沉,拿捏时候,待易兰珠剑锋刚沾衣裳之际,蓦然身子向前一扑,“弯弓射虎”,分开左右,右剑猛刺,左掌平伸,剑刺掌劈,同时攻到,易兰珠的剑招使到,叫声不好,蓦地使出白发魔发女独门剑术,短剑卷空,猛然一振乎腕,剑锋倒转,竟从反侧向楚昭南分心刺到,楚昭南不识这招,一剑掷空,急忙吸胸凹腹,晃身飘出。心里更为惊疑,易兰珠这招乃天山剑法所无,却又如此辛辣!
易兰珠喘息未定,楚昭南浓眉一竖,长剑挥了半个弧形,僻啪有声,仍用须弥剑中的精妙招数,狠狠杀人。要知须弥剑法攻守兼备,乃晦明禅师精心所创,专为对付和自己本领差不多的人用的。刚才楚昭甫过于贪功,以致险而反遭败绩,这番再战,分外小心,易兰珠试几招白发魔女的辣招,分毫也攻不进,楚昭南扬声喝道:“你是天山门下,本门剑法不加深究,反去学邪魔外道,好不知羞,还不弃剑投降!”眨眼之间,疾劈几剑,白发魔女的剑法,最适宜于奇兵突袭,若论到精秘变化,却不及天山剑法,易兰珠未及换招,断玉剑又给楚昭南的剑格了一下,登时再给震退数步,楚昭南大声喝道:“乖侄女!你还不认输吗?”
易兰珠突然冷冷说道:“叫你见识本门剑法的精妙!”把虔心苦练、妙悟通玄的剑法施展出来,忽虚忽实,忽徐忽疾,变化倏忽,不可捉摸。这时易兰珠已知道敌我双方优劣所在,而自己招熟力沉,一柄短剑使得出神人化,以剑法的精妙,抵消功力的不足,楚昭南无法震飞地的宝剑,迫得咬牙苦守。易兰珠剑招越展越快,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挥洒自如,真如流水行云,恰到好处。楚昭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守,易兰珠喝道:“这才是本门的剑法,你懂得了吗?”楚昭南又气又怒,却不敢答话,只是紧紧封闭门户,想仗着功力深厚,和易兰珠对耗。易兰珠又是一声冷笑,于漫不经意之间,又杂以白发魔女的辛辣剑法,突施袭击,她把两种最上乘的剑法混合来用,除了功力稍低之外,和凌未风已差不多一样。楚昭南如何抵挡得了?心内暗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游龙剑猛然一冲,明是进攻,实是走势!易兰珠突然一声清咤,短剑一旋,疾的倒卷上去,剑风震荡中,楚昭南一步大叫,连人带剑,向上一拔,窜起两丈多高,“云里翻合”,真似燕子一般,向前直琼出去。易兰珠把身一躬,也像弯箭般飞射而来,如影随形,紧接扑到,剑掌齐飞。楚昭南武功着实高强,虽受挫败,仍能反击,身未着地,已是反手一剑,将易兰珠短剑荡开,但虽然如此,右胁仍被易兰珠掌风扫中,易兰珠这掌是借着楚昭南去势,向前“顺水推舟”一送,和太极拳中的“借力打力”,有异曲同工之妙,楚昭南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地直飞出去,竟然“啪”的一声,摔倒地上,幸他功力深厚,跌下时候,四肢用力向上一提,“金蝉戏浪”直跳起来,易兰珠搂头一剑,又给他一剑格开。易兰珠给他连挡两剑,锋刃相交,却并不感到如前吃力,剑光飘瞥中,只见楚昭南襟上鲜血点点,原来他的右肩被刺伤,左手也给斩去两指,易兰珠自己却还未知道。
楚昭南负伤之后,又被穷追,反身再斗,以死相扑,剑挟劲风,招招狠辣,这一来易兰珠倒不敢过份进迫,楚昭南狂呼怒号,长剑挥劈,俨如一头受伤的狮子。易兰珠凝神静气,在黑暗中细辨敌人身形,进退趋避,辗转斗了五六十招,楚昭南恶气渐消,易兰珠乘机连使白发魔女独门辣招,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转瞬之间,楚昭南又连受几处剑伤,怒吼声声,再拼死反扑,易兰珠捷似灵猫,十分溜滑,楚昭南扑到东,她躲向西,楚昭南扑到南,她躲向北,楚昭南又气又急,头脑昏乱,如何扑得着她。再过一会,楚昭南已是再衰三竭,易兰珠运剑如风;短剑倏翻,楚昭南狂叫一声,左臂已给斩断,游龙剑突然倒转,向心窝一插,厉声叫道:“大丈夫宁死不辱,你要杀我,那是休想!”楚昭南心高气傲,目空一世,不料却被自己的晚辈所败,自知必死,仍然死要面子,死不认输,自杀身亡,临死尚不悔悟;真是可笑可怜。易兰珠到底女孩子心软,叹口气道:“奸贼呀奸贼,你若早能辨清是非,何至如此!”把他的游龙剑拔出,插进剑鞘,佩在身上。侧耳一听,外面寂然无声,放眼一望,陡长的甬道,黑沉沉的不知通向何方。索性放步向前走去。
且说桂仲明被几个武士绊着,追不上楚昭南,大怒之下,腾蛟宝剑,一阵乱挥,把几个武士全都杀死。傅青主率群雄追上。已不见了易兰珠。桂仲明道:“她单身追楚昭南去了。”傅青主十分担心,说道:“这妮子也真冒险!”桂仲明挥剑说道:“我们把清军武士杀尽,不愁找不着她!”傅青主忽然将他的手臂一拉,扬声叫道:“大家都是汉人,何苦为胡虏拼命,我们网开一面,你们快逃!”禁卫军武士见他们的首领楚昭南尚自逃逸无踪,而且布达拉宫大火熊熊,再不逃时,势必陷身火海,也就不再恋战,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傅青主道:“我们分批搜宫,趁火势尚未燎原,赶快把易兰珠寻出来。不论寻得与否,天明前都要至宫外会齐。”
刘郁芳虽然听得喇嘛传语,说是凌未风已平安脱离,但心中到底不无牵桂,得马方所绘的地图,与张华昭周青等人一路按图索鹦,迅速直扑迷宫中央,曲折迂,走了一阵,周青忽地悄声说道:“这就是囚禁凌未风的密室,我们进去看看。”密室尚未着火,门户又是大开,刘郁芳随着周青闯进,室内有人问道:“凌未风捉回了吗?”刘郁芳挺剑一冲,脚下忽觉有物绊着,同时有劲风扑到,刘郁芳伸剑一挡,竟被震出步。周、张二人,双上迎敌,刘郁芳腾身脱开,门窗外火照射进来,只见地上一滩浓血,血泊中躺着的竟是韩志邦#烘上划有两道刀痕,胸口被剑刺穿一个大洞。刘郁芳魂飞魄散,想起韩志邦日前的,心中了然。知道他以自己的性命换了凌未风的性命,霎时间剧痛攻心,欲哭无泪。但耳边听得金铁交鸣之声,却不由得她不霍然一省:“此刻还不是我悲伤的时候!”定睛看时,只见周青和张华昭已是给成天挺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成天挺被韩志邦点了穴道,仗着武功深湛,暗中运气行血,过了一个时辰,早已解开了。张华昭挥动凌未风赠他的降龙宝杖,硬接敌招,成天挺铁笔“横架金梁”,往上一托,张华昭虎口发痛,成天挺也觉对方兵器坚硬异常,怔了一怔,周青已是退而复上,刘郁芳亦已从侧面助攻。成天挺是清宫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力战三人,绰有裕余,但宫内火光冲天,杀声震地,他不知外间虚实,确是不敢恋战,双笔斜飞,冲开一条出路,拔足飞奔,三人中刘郁芳武功较高,不假思索,施展轻功,随后急道。张华昭叫道:“刘大姐,穷寇莫追!”刘郁芳只道韩志邦是成天挺杀的,满怀悲愤,竟毫不顾虑成天挺武功比她高出许多。一心只为良友报仇,对背后喊声充耳不闻。
跑了一阵,成天挺铁笔在墙上一点,暗门出现,刘郁芳不假思索,也跟着进去。成天挺哈哈大笑,随手转动机括,把暗门关上,他正是想诱刘郁芳进来,好擒着她作为人质。
黑暗中成天挺铁笔一冲,刘郁芳用无极剑中“乘龙引凤”的招数,把判官笔粘至外门,成天挺左笔一抬,双笔一夹,把刘郁芳的青钢岁夹住,喝声:“撤手!”刘郁芳虎口酸麻,青钢剑应声堕地!急急往前一跃,成天挺伸笔一探,黑暗中认穴点穴。刘郁芳突然反手一扬,一道蓝光在雨道上空嗤的一声爆炸开来,成天挺吓了一跳,急忙飘身闪过,刘郁芳的蛇焰箭是武林中一种独门暗器,含有硫毒,着物即燃,见伤即钻,深入皮肤,十分厉害。甬道狭窄,趋避艰难,成天挺武功虽高,也心存戒惧。两人在甬道中追逐,刘郁芳被迫到急时,就是一支火箭,成天挺或展轻功避过,或运掌风打灭,仍是穷追不已。
两人在甬道中越进越深,蓦然间,刘郁芳发现蛇焰箭已经用完,心中大急,成天挺又已追至背后,她反手一扬,叫声“看箭!”成天挺本能地往旁一闪,却不见火光飞出,哈哈笑道:“刘郁芳,你还有什么伎俩,还不赶快投降!”黑暗中蓦地有人接声叫道:“刘大姐,是你吗?”成天挺铁笔往外一穿,已到刘郁芳背后,忽然手腕一震,“丁当”一声,判官笔竟被荡开,来人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黑暗中星眸炯炯,似是一个少女。
刘郁芳大喜叫道:“你是兰珠妹妹?”成天挺武功深湛,黑暗中亦可辨物,这时也认出了轮廊,喝道:“你这女飞贼好大胆!你不怕再坐一次天牢?”一晃身,躬腰揉进,左辨判官笔斜点面门,易兰珠微一侧脸,成天挺这招本是虚招,左手一撤,右手判官笔往外一穿,倏地横身,照易兰珠的中盘“云台穴”便下重手!易兰珠一闪闪开,短剑往下一沉,斜削肩臂,顺斩脉门,这是白发魔女的独门辣招之一,成天挺蓦觉冷气森森,大吃一惊,陡然往后一滑,抡双笔旋身盘打,好不容易才将这招化开!易兰珠一面发招,一面问道:“刘大姐,你没受伤吧?”刘郁芳道:“没有。这人是杀死你韩叔叔的凶手,不要放过!”易兰珠一记辣招把成天挺迫开,把游龙剑解下,扫给刘郁芳道:“这是楚昭南的游龙剑,你拿去!”
刘郁芳急忙问道:“楚昭南那贼子怎么了?”易兰珠淡然说道:“我把他杀掉了!”她说得甚为平静,好像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成天挺听了,却如晴天霹雳!稍一定神,心里将信将疑,暗道:这女娃子剑法虽属不凡,却如何能把楚昭南杀掉?还抢了他的宝剑。易兰珠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慢,骤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臂“金雕展翅”,宝剑下斩敌人中盘,手法迅疾无伦,成天挺身经百战,微噫一声,双笔一分,左手判官笔抡下来。照短剑一划,就手往外一挂,横身进步,右手笔“仙人指路”,居然在黑暗中之中,探穴位,寻穴道,直奔易兰珠的“华盖穴”。易兰珠捏剑诀一指敌人脉门,利刃挟风,以攻为守,断玉剑反击敌腕,成天挺老练巧滑,判官笔才发便收,蓦然变招,双点易兰珠两胁的“太乙穴”,这一招虚实莫测,狠毒异常。不料易兰珠剑法,更是神妙,脚下纹丝不动,身体陡缩尺余,恰恰把判官笔让开,未容他收招变招,道声:“着!”断玉剑寒光一闪,反展剑锋,虎口向外,疾如骇电,刷的一剑,刺到面门,成天挺双笔拄上一崩,易兰珠腕子往里一合,短剑翻成阴把,青光再闪,锐风斜吹,从敌人右肩翻下来,截斩右肋。成天挺双笔已全封上去,急切间哪里撤得回来?迫得也走险招,仗着几十年功力,不迫不闪,双笔一晃,以攻为守,猛扑易兰珠中盘,左点“期门穴”,右点“精白穴”,力猛招快,易兰珠不想两败俱伤,为势所迫,斜身侧步,避敌正锋,微一让身,成天挺借势收招,踊身一纵,斜窜出一丈以处,正想奔逃,猛然斜侧里青光一闪,成天挺举笔一迎,强弩之末,力量大减,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蓬飞,笔尖已给削掉,而来人也给震跌尘埃。
易兰珠一琼而前,急忙叫道:“刘大姐,待我来收拾这厮!”趁成天挺一怔之际,抢在两人中间,宝剑一挥又封住了成天挺的去路!
刘郁芳那剑用了十成力量,不料仍给震跌,只好横剑观战。成大挺笔尖被削,认出了刘郁芳的宝剑正是楚昭南那把游龙剑,脑门轰的一声魂飞魄散。看来易兰珠所说非虚,楚昭南真的给她杀了!双笔飞舞,左右乱窜,急着觅路欲逃。他若不慌逃,还可与易兰珠缠斗许久,他这一想逃,心神分散,如何挡得住易兰珠妙悟通玄的山天剑法?再斗了二三十招,易兰珠又喝一声:“着!”嗨的一声,成天挺肋下中剑,脚步踉跄,往旁连退,刘郁芳趁势一剑削来,成天挺双笔给易兰珠一剑封住,无法抵挡,竟给刘郁芳削断手臂,再加一剑,送了性命。
刘郁芳道:“好,韩大哥的仇也报了,咱们觅路出去!”甬道漫长,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两人走了许久,兀是找不到出路。
忽听得有人叫道:“是成大人吗?快,快来!凌未风——”“阿呀,不对!怎么是,是——”
这两个人是同时呼叫的,但也似乎是在同一时候波人击倒,跟着就是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了!
原来在这甬道出口之处,楚昭南还设下埋伏,宗达·完真已经中了暗箭。但当那两名守卫上前看之时,一个被凌未风打断腕骨,另一个发现竟然是新立的“活佛”之时,宗达·完真趁他大惊之际,也将他按倒了。
刘郁芳与易兰珠早已向着声音来处飞奔,她们来得正合时,把第三名跟着上来的尚未受伤的卫士杀了。周青随后来到,他为人谨慎,将那两名挣扎欲起的守卫各自补上一刀,全部了结。甬道里已经没有了敌人,这才放下了心。
凌未风是被成天挺灌了麻药的,药力本来未解,刚才那一击,乃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那深厚的武功底子发挥了奇迹般的潜能,但一击成功,他也好像“虚脱”一般,再也使不出半点气力了。
刘郁芳抱着他颤声叫道:“未风,你怎么啦?”
凌未风好像不相信眼前的现实,双眸半启,哑声道:“刘大姐,当真是你?我,我不是做梦?”刘郁芳道:“当然是我,你咬咬指头,看痛不痛?”
但凌未风却是连抬起头的气力都没有了。不过,他也无须用咬指头来证明不是做梦了。
他看清楚了是刘郁芳,一口气松了下来,登时就晕了过去。
易兰珠大吃一惊道:“叔叔怎么样了?”
好在刘郁芳经验老到,虽惊不乱,一探脉息,说道:“他只是气力耗尽,慢慢会醒过来的!
此时她们才想起了躺在凌未风旁边的宗达·完真。
刘郁芳充满歉意,替他拔出利箭,易兰珠给他在伤口敷上金创药,说道:“活佛,多谢你救了我的凌叔叔。”
宗达·完真黯然说道:“都是韩大陕的功劳,他才是真正的活佛。”
刘郁芳内疚于心,歉意更深,眼泪禁不住一颗颗而下。宗达·完真道:“你们赶快出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易兰珠道:“你呢?”
宗达.完真道:“我留在这儿。”
刘郁芳抹掉眼泪,连忙说道:“那怎么行?”
宗达·完真没有回答,却忽地问道:“楚昭南呢?”易兰珠道:“已经给我杀了。”宗达·完真再问:“成天挺呢?”易兰珠道:“也已给我们杀了。”宗达·完真呼了口气,说道:“那你们就不用替我们担忧了,这两个人死掉,就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曾经做过些什么了。由我带凌大侠出去,这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有你们代劳,不更好吗?我的伤并无大碍,他们也绝对不敢加害我的,你们大可放心,快快走吧!”要知宗达·完真乃是清廷封赐的活佛,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当然还是想和清廷维持关系。
刘郁芳听他说得有理,而且在这样的情况底下,她也的确是很难兼顾,只好依从他了。
周青背起凌未风,带他们走出甬道。甬道出口处已是远离布达拉宫的一条街道。
可是还有一个难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原来所住的地方是在市郊,最少还要走一个时辰。他们不知道宫中厮杀的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敌方还有没有援兵开到,他们既然不能回去与群雄会合,倘若要回到原来的住所,在这一个时辰之中,是什么意外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的。怎么办呢?
周青忽地想了起来,说道:“刘大姐,马方昨天给你送信之后,是不是留在你们那儿?”
刘郁芳道:“不,他惦记家人,我们给他敷药之后,傍晚时分,他就回家去了。”
周青说道:“那咱们就兀须多冒风险了,马方的家就在附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未风渐渐有了知觉,慢慢张开眼睛。他还未看清楚眼前景物,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谢谢天,穆哥,你终于得救了!”凌未风似是从恶梦中醒来,眼神呆滞,不言不语。
刘郁芳道:“未风,你睁眼瞧瞧,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凌未风睁大眼睛,颤声问道:“韩大哥呢?”刘郁芳知道不能瞒他,黯然说道:“死了!”凌未风慢慢站了起来,肌肉痉挛,好像受到了皮鞭抽打似的,刘郁芳吓着了,喜悦与哀伤的心情纠结着,像一团解不开的乱罗,她一阵昏眩,不知道该怎分说才好!
“凌叔叔,我们终于胜利了!”易兰珠跳嚷着进来。她本来是想让刘郁芳和凌未风叙叙衷情的,隔帘一看,神情不对,急急进来,紧握着凌未风的手道:“叔叔,你还记得你给飞红巾和咱们不要回钱塘江去看潮呢!唉,要是真能够这样的话,那可多美!”
易兰珠可没有发觉他们的声音异样,她还正在为着他们高兴呢!她转过身走出房门,笑道:“此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们了!”
当真没有了么?要是易兰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一定笑不出来。
凌未风被迫服下的麻药乃是大内秘方制炼,饶是他功力深厚也还未能恢复体力,只好在马方家里再住两天。
易兰珠记挂着张华昭,第三天一大清早,她因为睡不好,索性就起来了,她在院在里散步,看见凌未风的房间里还有灯光,就走过去敲窗问道:“凌叔叔,你一晚都没睡觉吗?你是要和刘大姐上天山看雪的,怎能这样?”
凌未风打开房门,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想写一封信,所以比你早起来罢了。”
易兰珠怔了一怔,说道:“写信,寄给谁?”
凌未风道:“信已经写好了,这封信我还请你给我送去呢,你进来吧!”
易兰珠恍然大悟,说道:“是写给刘大姐的?”易兰珠嘻嘻一笑,说道:“你们同住在一个地方,有话不好说吗了还要写信?”蓦地想起,男女之间,有些话的确是不便当面说的,心中暗笑凌叔叔脸皮太薄,便道:“好,我懂了,我给你送给刘大姐就最是。”
她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推开刘郁芳的房门,便即笑道:“大姐,我给你送情书来啦,你拿什么谢——”话未说完,忽地笑不下去了。
她睁大眼睛,房间里那里还有刘郁芳?但桌上却有一封信,旁边了有一张字条:“兰珠,我走了,这封信请你替我交给凌叔叔。”
易兰珠莫名其妙,只好拿起那封信,又再回去找凌未风。不料凌未风也不见了,见到的只是马方。马方扬着手中一张字条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凌大侠留字给我,说是甚为抱歉,他不能和我细说因由,竟然不辞而行了!”
易兰珠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唉,他们二人也不知是为什么要玩捉迷藏的游戏?”
马方道:“捉迷藏?”
易兰珠扬起手中的字条,说道:“你大概还未知道吧!刘大女已走了!”
两人相对黯然,半晌,马方说道:“好在还有个好消息,清兵已经走了。”
易兰珠道:“好,那我也应该走了。”她藏好两封信,走出马家,心中隐隐猜到几分,暗自想道:“但愿阳郎不要躲避我才好。”
正是:
心底创伤难复合,深情未变却寒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韩志邦到喇嘛寺问喇嘛药金创药,他在自己脸上划了两剑,然后要求去见大喇嘛。
凌未风自忖必死,这时候觉得对刘郁芳太残忍了,他想撮合刘郁芳与韩志邦。
成天挺告诉他,按照风俗习惯有喇嘛为他超度。
韩志邦跟着大喇嘛宗达完真进来,出其不意点到了成天挺。
韩志邦把凌未风身上的镣铐砍断,让他跟活佛走。
凌未风不想连累他们,韩志邦早有准备,他在脸上划了两下,就是为了顶替凌未风,他也知道这是替死,他对凌未风说,你活着比我活着更有用。
凌未风待要拒绝,韩志邦点了他的哑穴,凌未风药力未解,只能任由摆布。
宗达完真吻了韩志邦的足跟,滴泪说,他才是真活佛。
然后把凌未风半拖半拉带走了。
韩志邦的身材和凌未风差不多,一时之间倒无人发现。
楚昭南提前来牢房,他还不死心,要最后迫凌未风说出拳经剑诀。
韩志邦偷袭之下,楚昭南警觉他不是凌未风,两下争斗,韩志邦缠住楚昭南。
楚昭南认为凌未风没逃远,可不耐烦被韩志邦缠下,不由得动了杀机。
韩志邦的功力到底和楚昭南有差距,楚昭南最后喝问他不要命了?
韩志邦傲然回答,就是不要命了。
楚昭南不再留情,运剑将室内蜡烛全部扑灭,可剑光纵横,韩志邦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楚昭南的影子。
韩志邦狂笑之下,持剑猛冲。楚昭南寻得破绽,一剑疾刺,穿心而过。
韩志邦血流如注,临死说刘大姐,我对得住你了。
楚昭南把宝剑抽出,踢翻韩志邦的尸身,这时门外轰隆一声,火光冲天,武士们纷纷冲向外三门。
原来傅青主带人又杀进来了。
傅青主不可谓不尽力,可外三门离凌未风的牢房有不小的距离。
由外杀入,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假如说韩志邦没有把凌未风换出来,楚昭南提前到来,逼问不果,他也会下手杀了凌未风。
凌未风那时候连韩志邦都应付不了,怎么对抗楚昭南。所以他必死无疑。
韩志邦倒是替凌未风而死,他也确实是圣贤舍身成仁,佛祖割肉喂鹰之举。
牺牲的是自己,成全的是大义。
于婚姻一途,他知道凌未风就是梁穆郎,那就是彻底没希望了。
韩志邦倒是因失恋成就了大义。
他和晦明禅师还有卓一航一样,他们都是姻缘不顺,转而寻求心中的真理,每个人对真理的标准不同,每个人的追求也都可以自定义。
可也因为他们的付出,升华了爱情。
晦明禅师继承发扬了天山派,教出杨云骢和凌未风这样优秀的弟子。
卓一航因为自身爱情不顺,反而创造了优昙花的爱情神话。
爱情是会出现不顺,可真情还是有光辉,还是值得期许和追求。
韩志邦则是舍身成仁,他死了形象更伟大。
这就是一个佛。
是有人说,与其求神拜佛,不如学做神佛所做之事。
神佛哪有容易的,韩志邦的作为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然这是个人选择,不建议去学,看看就好,知道不容易就行。
但当自己也可以做到伟大的事情时,的确不需要再去依靠什么加持了。
生活中是有挫折和磨难,但也有希望,还有更高追求。
这样一来再碰到不顺时,心里多少也会有底。这也许就是这个故事带来的启示吧!
回头再说那天晚上的事情。群雄分批搜宫,黎明之前,会合一起,不但易兰珠不见踪迹,连刘郁芳也失了踪。傅青主道:“允题大军环伺,黑夜之中他们不敢动手,我们必须在黎明之前冲出城去。我留下来接应,指挥脱难之责,只好偏劳李公子了。”桂仲明道:“我也想留下来等候凌大侠。”傅青主瑶瑶头道,“不行!你忘了我们与武当派掌门人玄真之约了吗?”张华昭道:“那么我留下来陪伴师叔如何?”傅青主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留下来还有道理。”当下与李思永挥手作别,与众人匿居一个小喇嘛寺中。
李思永当年曾指挥十万大军,自是大将之才,当下将三千健儿分为三队,一队佯攻东门,一队埋伏接应,一队殿后,待吸引清军主力转移后,突然后队改为前队,扑攻西门,清军追来,伏兵四起,黑夜之中,以少作多,更兼群雄个个武艺高强,清军不知虚实,又要分一队人去布达拉宫救火,竟给李思永率众安全撤出城外。
这支人马,人强马壮,脱险之后,疾驰数天,已到边境。时值黄昏,李思永登高一望,见炊烟稀薄,“咦”了一声道:“清廷边境大军已撤,不知何故?”当下轻易冲过封锁,不到十天已回至喀尔沁草原,一路未遇敌军,问起来时,才知清军进驻了回疆几个大城之后,康熙因畏塞外苦寒,前几天已班师回朝。
桂仲明屈指一计,玄真道长天山之约将届。
于是和冒浣莲先回到南疆,去请示飞红巾,哪知飞红巾也在早两天单身上天山去了,冒浣莲道:“我看这事有点溪跷,飞红巾不迟不早,恰巧这个时候也上天山,必有缘故,我们不如留下书信,若凌大侠和兰珠妹妹回来,叫他们也上天山。”桂仲明一切都听冒浣莲的意见,自然照办。
过了半个多月,两人已到天山的骆驼峰下,冒浣莲道:“你不记得在这里遇见辛龙子的事吗?不料今日重来,这位怪侠已撤手尘寰,峰顶只留下他师父的骸骨了。”桂仲明道:“我也想不到竟成了卓大侠的隔世弟子。只不知掌门师叔肯不肯允我列入门墙?”话声未了,忽听得骆驼峰上传出怪啸乏声,跟着是叱咤追逐之声,骇人心魄,刹那之间,磨盘大的雪块自山顶飞滚下来,站立之处,犹如地震!和当日初到骆驼峰遇辛龙子的情形颇为相似,只是比当日更为骇人。桂仲明道:“难道上面还有一个辛龙子?”恃着艺高胆大,拖冒浣莲冲上山峰。
且说玄真为了宝典(指达摩秘复)归宗,和迎葬前辈掌门人骸骨的大事,率领了师弟玄通、玄觉、师妹何绿华夫妇,以及后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七大弟子,登上骆驼峰,等见桂仲明。哪知桂仲明还未见到,却见了一件怪事。
玄真等刚上到峰顶,便听得一声怪啸,其声甚远,却入耳尖锐,玄真悚然一惊。怪啸一声接着一声,有的如空山猿啼,有的如小儿夜哭,有的如狼嗥狮吼,有的如夜鸦厉鸣,诸声杂作,显见来者不是一人,但眺望下去,却又不见影子。玄真骂道:“这是何方妖孽?胆敢吓唬道爷?”仗着人多势众,迳自扑入辛龙子昔日藏身的石窟。
石窟中嗤的一声冷笑,玄真拔剑在手,大喝一声,率众入内,何绿华亮起火折,忽然惊叫起来,石窟内有石块砌成平台,平台上一具骷髅,瘦骨磷峋,头面完好,竟是大侠卓一航的尸体,但卓一航生前身高六尺,俊朗异常,而那具骷髅看来不到三尺,活象一个小孩子的尸骸。骷髅旁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妇,分明是白发魔女!何绿华二十余年前,到回疆探卓一航,被白发魔女驱逐,至今想起,犹自胆寒!退后一步,横剑叫道:“白发魔女,你我无冤无仇,卓大侠已身死,今日我夫妇远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白发魔女垂手闭目,纹丝不动。玄真偶然抬头,只见峭壁上有三行大字,左右两行是:“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撤寒心!”正中一行是:“谁敢移动我二人骸骨,不得生出此门?”个个大字入石数分,荒山峭壁,显然不是人工所凿,而是白发魔女用指头划出来的。玄真虽是武功深湛,也不禁吓了一跳。猛然间洞内一阵阴风,火折熄灭,有人阴恻侧地冷笑道:“你们真敢来此?”何绿华惊叫一声,托地后跳,玄真拉着两个师弟,大叫“急退!”反身跃出洞外。
白发魔女昔日武当斗剑,力挫四大长老,剑伤白石道人,武当派至今认为奇耻大辱,然而又为白发魔女声威震慑,阴风一起,个个心慌,跳出洞外,惊魂方定,只见洞中走出一个女人,虽然白发盈头,却是容颜艳厢,何绿华嘘口气道:“飞红巾,原来是你!”
飞红巾左手持鞭,右手仗剑,扬声喝道:“你们是何等样人?胆敢窥伺我师父金身!”原来白发魔女百岁大寿之日,得张华昭送匣传花,心感卓一航死生不渝之情,寻至骆驼峰石窟,掘出卓一航遗体。卓一航生前颇爱自己的容颜,因此死时命辛龙子用怪药炼过尸身,身体缩小,骨骼完整,栩栩如生。白发魔女恐自己死后,仇人来劫夺骸骨,因此才叫飞红巾上山,要徒弟将她和卓一航合葬。刚才那阵阴风,就是飞红巾做的手脚。
玄真见来人不是白发魔女,松了口气,长剑一指,朗声说道:“我们武当派前来迎接前辈掌门人的骸骨回山,谁管你的什么师父!”飞红巾“哼”了一声,长鞭浑动,僻啪作响,冷然说道:“不行!”
玄真怒道:“我们武当派的家事,容你来管?”飞红巾冷笑道:“家事,家事,你们武当的人少管闲事,卓大侠和我的师父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卓大侠远走天山,和你们武当派早已恩断义绝。遗书要和我师父合葬。你们胆敢动他的骸骨,先请吃我一鞭!”玄真勃然大怒,长剑一指,七大弟子个个争先,看看就要动手。忽然山下怪声大作,飞红巾变色道:“你们要命的快走,这是西域三妖来了!”
“西域三妖”各有独门武功,大妖桑乾,炼的是七绝诛魄剑,剑尖有毒,见血封喉;二妖桑弧,炼的是大力金钢杵,外家功力,登峰造极;三妖桑仁,炼的是阴阳劈风掌,中了掌力,五脏震裂。三人昔日横行西域,因为所炼的功夫阴狠毒辣,所以被称为“三妖”。白发魔女到了天山之后,不许三妖在回疆立足,三妖不是她的对手,直被赶到西藏。三十年来,销声匿迹,如今探听得晦明禅师和卓一航都已去世,白发魔女也久已不见露面。因此率领徒众,先上北高峰,想偷晦明禅师和卓一航的拳经剑诀,然后再斗白发魔女。
玄真是一派掌门,深知西域三妖来历,面色大变,顾不得再斗飞红巾,急叫众弟子首尾相联,围成一圈,说时迟,那时快,怪声瑶曳长空,倏地停止,西域三妖和他们的十多个党徒,已到山顶。见玄真等围成一圈,连声狞笑,不分皂白,凶神恶煞般地直杀过来!
玄真知道三妖无可理喻,屏气凝神,哪敢打话,长剑往外一封,将大妖的诛魄剑挡着,大妖喝声“来得好”,毒剑一振,双剑反弹出去,三妖桑仁阴侧侧地笑道:“卓一航哪里请来这批杂毛给他守尸!”双掌疾发,玄通大叫一声,方便铲竟给震飞,玄真身躯一沉,大妖桑乾的毒剑往下一扫,剑锋已自沾衣,飞红巾突地长鞭一卷,疾如闪电,缠向桑乾手腕,桑乾身躯霍地一翻,闪了开去。
玄真死里逃生,叫声“好险”!二妖的大力金钢柞,一招“横扫千军”,雪崩风起,七大弟子纷纷走避,摆好的圆阵,登时破了!何绿华轻功超卓,腰劲一提,身子凭空拔起一丈多高,凌空一剑,刷的向二妖肩头刺下,三妖赶来一抓,竟来硬抢何绿华的宝剑,飞红巾劈面一鞭,短剑直抢进来,三妖一抓抓空,大妖急忙过来挡住。
玄真、飞红巾、何绿华和三妖恶斗之际,七大弟子和玄真的两个师弟,也和三妖的党羽动起手来。骆驼峰上叱咤追逐,怪啸不绝。二妖桑弧的大力金钢杵左荡右决,武当派弟子一给碰着,无不虎口麻痛,两个功力稍低的,手中长剑已给震飞!
恶战中玄真、飞红巾、何绿华三人尚可抵挡,玄通玄觉和七大弟子却险象环生,二妖桑弧,舞动金钢柞,打得雪崩石裂,凶猛异常。玄真虚晃一剑,让飞红巾填上空位,接战大妖桑乾,自己挺剑来斗桑弧,运足功力,堪堪抵挡得住。三妖桑仁猛发数掌,把何绿华迫退,虎吼一声,凌空一跃,忽然向玄真抓来,玄真身形急闪,桑弧的金钢杵,呼的上声,拦腰扫到,玄真武功再高,也挡不着两妖环击,闪避中长剑被桑仁一手抓去,玄真暗叫“我命休矣!”连连后退,竟给迫至岩边。
何绿华、玄觉见状大惊,双抢过来,把桑仁拦着,桑弧一杵向玄真头颅撞去,玄真不顾生死,凌空跃下,忽觉腰际被人用力一托,又给带上峰顶!
桑弧一样将玄真迫下骆驼峰,正自得意,忽见一个黄衫少年带着玄真再跃上来,怪啸喝道:“你这小子也来送死!”呼的一声,运大力金钢手法,又是一杵扫去。那黄衫少年舌绽春雷,猛然一声大喝,喝道:“你敢欺我师叔。”双手握拳,脚尖点地,疾如飞箭,迎前上去,看看就要给杵撞上,黄衫少年猛然右手一抖,一道白光,电射而出,桑弧陡然一震,金钢杵竟然断了一截!这黄衫少年正是桂仲明,他的腾蛟宝剑至柔至刚,桑弧冷不及防,吃了大亏,气得将半截金钢杵丢在地上,用大力金钢手,空手硬抢桂仲明的宝剑。
这一来形势倏变,桂仲明宝剑在手,怪招浪涌,变化无方,桑弧合了几个党羽之刀,才堪堪抵敌得住。玄真拾起长剑,再加入战团,和三妖扫得十分激烈。
但饶是如此,还只算刚刚拉平,三妖党羽较多,又各有独门武功,若以单打独斗来论,飞红巾尚能稍占上风,玄真则仅能自保,玄通玄觉和大弟子与三妖党混战,则有进有退,紧密互缠。
正剧斗间,山腰出现二条人影,捷似灵猿,攀登直上,为首的是个少女,扬声叫道:“冒姐姐,别慌,我们来了。”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易兰珠,跟在她后面的是傅青主和张华昭。原来她本是要回天山的,在找到张华昭之后,便即启程。傅青主与冒浣莲情如父女,他记挂冒浣莲,大事既了,遂也与他们一道,同上天山。
二妖见对方强援来到,发动猛攻,意欲抢先抓住对方一两个人作为人质。冒浣莲挥动天虹宝剑,与桂仲明并肩作战,桑弧看出她功力较低,蒲掌般的大手猛抓下去,桂仲明斜劈上剑,没有劈着,忽听得冒浣莲“哎哟”一声,宝剑竟给抓去。桂仲明大惊失色,身形一琼,迅如飙风,腾蛟剑刷地刺向敌人后心,尚未刺到,忽听得桑弧厉啸一声,倏地倒地,冒浣莲大喜叫道:“凌大侠来了!”桂仲明扭头一看,只见凌未风英风凛凛,现身峰顶,他虽然来迟一步,却反而抢在易傅等人的前头。
凌未风裁指桑乾骂道:“天山之上,岂容你等妖孽撒野?快快给我滚下山去!”桑乾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发此大言!”凌未风道:“晦明禅师在日,外方剑客,无人敢带剑上山,你们知不知道?”桑乾道:“那么你是晦明禅师的弟子了?”凌未风道:“你们放下兵器,滚下山去,我可以饶你不死!”桑乾怒道:“你有何德何能,居然敢与晦明相比?”凌未风冷笑道:“你若不服,尽管来斗!”三妖桑仁抱起二妖桑弧的尸身,大哭叫道:“大哥,二哥已给这厮用天山神芒射死了!”桑乾仰天怒啸,喝道:“咱们与二弟报仇!”毒剑扬空一闪,连人带剑,直卷过来!桑仁放下桑弧尸身,双拳一拢,向下一沉,两掌左右伸开,走侧翼,抢边锋,也来助战。凌未风喝道:“好,我教你两人死而无怨!仲明、兰珠,你把那些人的兵器的全缴下来,把他们逐下山去!”
桑仁恃着掌风厉害,后发先至,直抢过来,左掌斜劈胸前,右掌五指如钩,直抓胁下,这一招名叫“乌龙探爪”,掌力很重,一打出来,距离掌心七尺之内,坚如木石,也要洞穿,若是人身,不用打实,只吃掌风扫着,也要筋断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凌未风久经大敌,如何不晓?身形一低,“猛虎伏桩”,只一闪身,便抢到桑仁背后,平伸右掌,反向桑仁下三路扫去,这一掌暗藏铁琵琶掌力,就是金钟罩铁布衫,一击之下,也要拆散!桑仁一接掌风,知道厉害,吸胸凹腹,向后一道,桑乾的诛魄剑从中路直刺前胸,凌未风“吓”的一声,双指微搭剑身,左掌忽化掌为拳,呼的一拳捣去!桑乾也极老练矫捷,急急“霸王卸甲”,往下扑身,拳风掠顶而过,桑仁反手一掌,再度打来,凌未风挥臂一格,轰轰声响,掌风相撞,二臂交击,如击败革,桑仁虎吼一声,倒退出去!凌未风暗道:“这两个妖孽,居然还有两下!”天山掌迭,呼呼展开,风雨不透!
凌未风对晦明禅师的拳经剑诀,已全部融会贯通,更加以下山以来,会尽各家各派,武功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三人斗了五七十招,两妖只有招架这功,毫无还击之力。桑仁又慌又急,想用险招,败中求胜,左手掌心向臂上一搭,往凌未风左乳罩门穴猛撞,这一手名叫“金蚊剪尾”,双掌回环交错,平推出去,只要凌未风横掌一封,他便可以一连变化“乌龙穿塔”银龙抖甲”“金龙归海”三个招式,快如闪电,凌未风哪会中计,右肩向后一甩,身形二闪,双臂一分,迳用百步神拳力,直向桑仁右胯打去,砰砰两声,打个正着,桑仁的身子,竟是抛球一般,飞起三四丈高,在半空中一声惨叫,跌下骆驼峰!
桑乾毒剑也正反削过来,凌未风双臂一抖,硬将身形拔起,往下一落,抓着桑乾背心,喝道:“你也给我滚下山去。”往外一甩,桑乾也给抛球一般地抛下骆驼峰!
另一边,桂仲明和易兰珠两把宝剑,纵横驰骋,只见寒霜匝地,紫电飞空,两团电光,滚来滚去,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分不清剑影人影,到凌未风收拾了桑乾桑仁二妖之后,桂仲明和易兰珠也倏然收剑,地上满是被折断的兵刃,三妖带来的党羽,手上没有一把完整的刀剑,惊魂未走,凌未风喝道:“首恶已诛,胁从不究,你们还不滚下山去!”三妖党羽,发一声喊,连爬带滚、都逃下骆骆峰。
玄真见桂仲明如此声势,叹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敢认你作师侄了,你得了达摩剑法,是你的缘份!我这武当派的掌门也不做了,让给你吧!”桂仲明嚷道:“喂,师叔,你慢点走,我哪里懂得做什么掌门?”玄真头也不回,和何绿妇夫妇走下骆驼峰,回声对七大弟子道:“你们留在这里安葬卓祖师骸骨,要学达摩剑法,可跟你们的掌门师兄去学!”桂仲明要追,却给傅青主拉住。
易兰珠惊喜交集,说道:“凌叔叔,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你。你知不知道,大姐——”
凌未风说道:“我是特地回来了却一桩心事的。”
易兰珠道:“心事?那你为何抛下了刘大姐不辞而行,你以为她会在这里等你?”
凌未风道:“我知道她不会。我回来是为了我的师兄,你的爹爹立个衣冠冢,当年是他带我上天山的。嗯,你说起刘大姐,那封信————”
易兰珠道:“对不起,我设法给你交到刘大姐手上。”凌未风道:“为什么?”易兰珠道:“她和你一样,也是在那天早上,留下一封信给你,就离开马家了。我根本没见着她。现在两封信都在我这里,待会儿我找出来的给你。”凌未风喃喃道:“我早知道她会这样的。她写些什么,我想我也能猜到几分。你别忙给我,办完正事再说。”易兰珠道:“我真猜不透你们的心思,你们分明是一对有情人,却做出无情的事。”
凌未风叹道:“兰珠,你不懂的。道是无情却有情,情到深时情转薄……”
易兰珠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你念在什么诗词。我只知道你那天曾邀刘大姐去天山赏雪,如今却只是你一个在这里自怨自嗟,刘大姐不知哪里去了。”凌未风心中苦笑:“你还是不懂!我们也并不是只有自怨自嗟。”
傅青主道:“我知道她去哪儿!她是回转江南,重整鲁王的旧部。”
桂仲明道:“傅伯伯,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此。”
傅青主笑道:“浣莲是跟我长大的,你也没了亲人,我不来,谁给你们主婚?”桂仲明傻兮兮地笑,冒浣莲则是脸都红了。
侠骨柔情埋瀚海,英雄儿女隐天山。他们在天山安顿下来,桂、冒二人先行成婚,易兰珠因为要替父亲守孝一年,与张华昭的婚事暂且缓办。
傅青主给他们备办婚事很是周到,连一对龙凤烛都给他们预先买好了。
洞房红烛喜洋洋。桂仲明在烛光下看新娘,只觉冒浣莲比平时更加娇美。他不懂说调情的话儿,瞅看新娘,只是傻笑。冒浣莲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虽没笑出声,脸上的容也像花朵般绽开了。过了一会,桂仲明忽见她的笑容似乎正在收敛,吃了一惊,说道:“浣莲,你不高兴么?”
冒浣莲道:“准说我不高兴?”
桂仲明道:“那么你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冒浣莲嗤嗤一笑,说道:“我是在想你这傻小子,怎么就只知道傻笑?”
桂仲明此时倒不糊涂了,说道:“傻人才有傻福呢,要不然怎讨得你这样天仙似的人儿。”一面笑一面把冒浣莲拥入怀中。
冒浣莲刚才的确是别有所思,不过,若说“心事”则嫌“严重”了些,她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远在京华的纳兰容若。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边城的帐幕里,她和纳兰容若也是对着烛光,品茗清谈,藉新词而表心意。
“莫续京华旧梦,请看黄沙白草,碧血尚阴凝。惊鸿掠水过,波荡了无声。更休问绛珠移后,泪难浇,何处托孤茎,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她心中默然念那晚写的这几句词想道:“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仲明纯真戆直,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如今我,已是孤儿有托,但愿纳兰公子也能够早日重续鸳胶。”她险上的笑容重新绽开,与桂仲明同入罗帐。
万里之外,京城相府的白玉楼中,纳兰容若正在对月怀人。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晚正是冒浣莲的洞房花烛夜,更不会知道冒浣莲也曾经想到了他。
他是因为日间听到了大军已经从回疆撤退的消息而为冒烷莲祝福的。“化干戈而为玉帛,虽然言之尚早,但最少她在回疆是可以有一段平安日子好过,我也可以放下一块石头了。”唉,但又不知要待到何时,方始能够,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
愁思难道,他不知不觉又念起那首题为“塞上咏雪花”的“采桑子”来。这首词既是他的自陈抱负,也是为了思念冒浣莲而写的。自从与冒浣莲分手之后,他已不知念过多少次了。
非关癖爱轻模样,
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
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
飘泊天涯,
寒月悲笳,
万望西风瀚海沙。
杨云骢的衣冠冢已经建好了,凌未风拜祭过师兄的衣冠冢后,就准备下山了,不过,此际他却并不是和易兰珠话别,而是捧着一封信出神。刘郁芳写给他的那封信是易兰珠刚刚交给他的,他写给刘郁芳那封信当然亦已回到他的手上。
“傻叔叔,你怎么啦?一会儿发笑,一会儿发呆,刘大姐的信上究竟说些什么?”
凌未风道:“她写的和我一样,不过,她说得比我更好。你瞧这几句,虽然是引用《庄子》,却胜于万语千言!”
易兰珠念道:“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若相忘于江湖。这是什么意思?”
凌未风道:“这是说我们要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不要像困在涸辙的两条泥鳅一样,只能靠着彼此所吐的口沫滋润。其实这也正如那天你和我说过的那番话的意思一样,有许多事情等待我们去做,我们是不能愧对死者的。”
易兰珠道:“那天我说的话只是想劝你们走出忧伤的深谷,并非——”凌未风道:“我是愿似潮而有信,只可惜钱塘潮水,也冲不淡韩大哥所流的鲜血。”因此刘郁芳和凌未风的“天山赏雪,钱搪观潮”之约,也只能像对待他的感情一样,最少在目前来说,是只能相忘于江湖了。
往后十年,桂仲明成了武当派北支的开山祖师,按卓一航遗命,张华昭也列入武当门下,学了达摩剑法,算桂仲明的师弟。凌未风传了晦明禅师的衣钵,光大天山剑派,飞红巾做了回疆各族挂名的盟主,在天山的时候少,在草原驰骋的时候多。有什么事情发生时,凌未风就会来到她的军中,帮她应付,事情完了,再回天山。李思永后来在川西战死,他的妻子武琼瑶本是白发魔女的关门弟子,遂也带了一双儿女,回到天山定居。武林中人,以前本有“天山五剑”之说,“五剑”是指杨云骢、飞红巾、楚昭南、辛龙子和凌未风。杨、楚、辛三人死后,江湖把“五剑”扩大而称“七剑”。天山七剑除了原有的飞红巾和凌未风之外,又再加上了桂仲明、冒浣莲、易兰珠、张华昭和武琼瑶五人。刘郁芳虽然不在天山,也被称为“天山之友”。“五剑”中有叛徒楚昭南和介于正邪之间的辛龙子,“七剑”加上“天山之友”的刘郁芳,则都是英雄儿女。“七剑”虽以天山为家,却并非不闻世事,而是常下天山的。他们的传奇故事,给编成了诗歌,在草原上到处歌唱。正是:
已惯江湖作浪游,且将恩怨说从头,如潮爱恨总难休。
瀚海云烟迷望眼,天山剑气荡寒秋,蛾眉绝塞有人愁。
——调寄浣溪沙
(全书完)
傅青主与易兰珠失散后,发现连刘郁芳都不见了。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冲出城去,傅青主留下做接应。
于是请李思永统兵,带领大家冲出去。
桂仲明要留下,他感念着凌未风,傅青主提醒他忘了武当派之约了吗?
张华昭自动请缨,要留下陪伴师叔,傅青主一笑应允了他。
傅青主虽然赞成桂仲明与冒浣莲的婚约,可看着桂仲明总是不得劲,再说了,桂仲明留下,冒浣莲岂不是也要留下?
这样会分心的。
而张华昭其实是为了等候易兰珠,傅青主一笑,说明他看出来了。
梁羽生书里这些老于世故的八卦,看着就觉得是温暖的人情味。
李思永当下将三千健儿分作三队,一队佯攻东门,一队埋伏接应,一队殿后。
待引起清军注意,马上后队变前队,扑攻西门。清军前来,伏兵四起,都辩不清虚实,再加上布达拉宫必须救援。
黑夜之中,以少胜多,竟然让李思永声东击西之计奏效,群雄全身而退。
李思永他们也看到清军退了,原来是康熙畏寒,下令撤军。
他们轻易过了封锁线。
这样一来离玄真道长的天山之约已近。
桂仲明和冒浣莲去请示飞红巾,哪里知道飞红巾在两天前也走了。
冒浣莲觉得事有蹊跷,那么留字给凌未风与易兰珠,她和桂仲明上天山。
看来飞红巾也收到消息了。
过了半个月,两人到了骆驼峰,不由得想起当初遇见辛龙子的情形。
桂仲明感叹,没想到他现在成为卓一航的隔世弟子。
梁羽生笔下的隔世弟子那是特色加一绝。
著名的就有孟华是张丹枫的隔世传人,(事详见梁羽生著作《牧野流星》),厉胜男是乔北溟的隔世弟子,(事详见梁羽生著作《云海玉弓缘》)。
却原来早在第三本小说《七剑下天山》问世时,就奠定了“隔世弟子”这一IP。
说话间骆驼峰上传来杀声,就和初见辛龙子时是一样的。
桂仲明奇道,难道还有一个辛龙子?
辛龙子是死了,可骆驼峰热闹得很。
玄真带着师弟玄通玄觉和师妹何绿华,还有后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七大弟子。
他们远赴骆驼峰,要迎回掌门卓一航的骸骨。
就在他们等候桂仲明之时,忽听峰顶传来怪啸。
原文是——玄真等刚上到峰顶,便听得一声怪啸,其声甚远,却入耳尖锐,玄真悚然一惊。怪啸一声接着一声,有的如空山猿啼,有的如小儿夜哭,有的如狼嗥狮吼,有的如夜鸱厉鸣,诸声杂作,显见来者不是一人,但眺望下去,却又不见影子。玄真骂道:“这是何方妖孽?胆敢吓唬道爷?”仗着人多势众,径自扑入辛龙子昔日藏身的石窟。
只听石窟内一声冷笑,玄真等拔剑而入,只见卓一航尸骨旁坐着白发魔女。
石壁上是白发魔女用手指写下卓一航的诗句“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正中还有一行“谁敢移动我二人骸骨,不得生出此门!”
字如刀凿,玄真再自负武功,见状也不禁骇然。
原来白发魔女也死了,尽管生前她与卓一航是孔雀东南飞,彼此遥遥相望,可一死了恩仇,到底还是同穴而眠。
虽然未必是爱情,只是白发魔女不愿意带着恩怨离开尘世,既然离开了,那么一了百了,寻个清净,重新开始吧!
今世的成全与圆满,希冀着来世有新的起点。
这倒也是一种希望。
而且白发魔女也是有徒儿的,让她们看了,对人生的看法会不同的。
飞红巾、武琼瑶、易兰珠一个一个都那么优秀,为她们自豪的同时,也要给她们希望和骄傲。
白发魔女坎坷一生,却也是最懂女儿家,最懂后代的人。她这样做,成全的是后世的尊严。
武琼瑶为了她,敢勇斗武当掌门,她也为了后世,让弟子们看到,她们值得更好地对待。
这个长辈,虽有棱角,也不是完美的,却足以让人傲世。
这一辈子还真是轰轰烈烈,让人无法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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