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真理,倾听真理,
波西米亚王国疆域(波希米亚王国)
学习真理,按真理行事,
坚持真理,誓死捍卫真理。
1415年6月5日,遍体鳞伤的囚犯被拖出地牢押往方济各修道院,因长久不见天日,阳光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而干瘦的他立于脑满肥肠的主教和虚伪狡诈的君主之间,却如一柄黑色的利剑刺在腐烂的肉糜中。欧洲最强大的宗教集团将他视作有史以来最危险的“异端”,寝食难安的罗马教廷焚毁他的著作,抹黑他的名誉,威胁他的生命。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力图抹消囚犯在世间的一切痕迹!
囚犯以信仰否认污蔑,以真理回击诡辩,以严谨的学识和逻辑将对手驳得哑口无言,无能狂怒。中欧最有权势的人,匈牙利和克罗地亚国王暨“罗马之王”卢森堡的西吉斯蒙德(SigismundofLuxembourg)督促他认罪,但囚犯唯一愿意承认的只有对威克利夫思想和圣经的崇敬。他拒绝所有威逼利诱,拒绝一切妥协,他求助于良心与上帝,尽管在这藏污纳垢的“神圣之所”既没有良心也没有上帝。7月5日“上帝的代言人”将他定为最顽固的异端,绑缚火刑场。
囚犯是谁?有何作为?因何而死?凭什么让不可一世的教廷感到恐惧?为什么他的死深刻改变了欧洲的历史走向?三十年战争和胡斯战争与他又有何联系?本期视频我将带您走进波西米亚民族英雄、教改先驱杨·胡斯的一生。
时间倒转,回到1380年。在伦敦的宫廷内,牛津大学哲学神学双料博士、国王侍从神父约翰·威克里夫(JohnWycliffe)正在彻夜撰文。文章内容毫无保留的、尖锐地批判英国教会的腐败行径,其进攻锋芒越过层层藩篱,直指天主教会的最高权威——教宗格里高利十一世(GregoriusPP.XI)。
自公元4世纪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将基督教立为国教之时,教廷便以“神之仆”为名干涉政治、垄断思想,成为精神领域的绝对权威。不可否认,刚从犹太教分离的早期基督教神仆的确谦卑而虔诚,也对有一定的社会进步意义。但随着时间流逝,世俗欲望终于攻破了信仰之墙,手握至高权力又无人监督的神仆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腐化。也许一开始只是三瓜两枣的贿赂,但到后来,卖官鬻爵、上下污贿,穷尽奢靡已成为欧洲各教会最普遍的现象。为了巩固统治,教廷垄断对圣经的解释权,大搞愚民政策和宗教迫害,肆意干涉世俗事务。与封建领主沆瀣一气,将欧洲锁进一座密不透风的铁屋之中。
此前的改革者要么只提出针对教义不痛不痒的订正,要么被迅速肉体消灭而影响寥寥。直到1374年威克利夫在布鲁日代表英国与教廷正面交锋并公开发表批判作品,欧洲宗教改革的大幕才算徐徐拉开。
【威克利夫的代表作之一《DeCivilidominio》(“论公民统治”)呼吁王室没收教堂财产,大胆揭露神仆的腐败。】
1377年,被威克利夫指鼻痛骂的教宗再也无法装聋作哑,遂公开谴责他的观点和著作,但这给前者带来了更高的知名度。2月19日,威克利夫在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JohnofGaunt)和英格兰元帅亨利·博西(HenryPercy)的陪同下来到坎特伯雷教堂宣扬他的主张,约翰也声称要降低神仆在英国的地位,将教会财产世俗化。尽管这次事件很快结束,但它预示了有限度的教改运动已得到封建主阶层的支持,击破了教会的垄断态势。
5月22日,格里高利十一世连发五份谴责威克利夫的【教宗诏书】,但从罗马射出的箭到遥远的英国已是强弩之末,威克利夫被拘后很快释放,随后开始一连串的强力反击。他指责教会为一己私利严重歪曲圣经教义,大搞文化垄断且政教不分。威克里夫将圣经视为关于上帝真理的唯一可靠来源,呼吁教徒从圣经中寻求救赎而非神仆之口,进一步瓦解教会的垄断。1379年发布的《论教会》(Deecclesia)宣称国王的一切地位高于神仆,支持政教分离。
【这就是宗教改革的两大基本原则之一:基督徒信仰和生活的指南只有圣经】
在威克利夫人生的最后几年里,他的思想得到凝练和升华,从个人攻击延伸到对教义和教会制度的根本性质疑。他翻译的英文版圣经给了每个英国人越过拉丁文圣经直接理解“神谕”的权利,取得英国教改的初步胜利。
【BibliaVulgata又译武加大圣经,直译则是“通俗圣经”或《拉丁通俗圣经》,是5世纪的哲罗姆从希伯来圣经和希腊文圣经中翻译而来的。】
威克里夫的崇高理想是废除现有的宗教等级制度,以自由的、清贫的、绝对虔信的“穷牧师”传播基督福音。格里高利十一世遂将威克利夫及其追随者蔑称为“Lollards”,大意为一群懒惰的乞丐。但威克利夫骄傲地接受了这个“荣誉称号”,“罗拉德派”(Lollardism)就此诞生。
【罗拉德派堪称英国新教祖师爷。是后世浸信会、清教徒和贵格会的源头。】
随着威克里夫在1384年去世,罗拉德派与他的追随者立刻受到反攻倒算,一度销声匿迹,但威克里夫的思想和事迹却在欧洲广为流传。尽管大多数国家仍然将其叱为异端围追堵截,但那微弱的星星之火还是在中欧的崇山峻岭间寻到了衣钵传人。
14世纪末至15世纪初的波西米亚王国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波西米亚国王长期兼任神罗皇帝和“罗马之王”,作为中欧最强大的封建主和七大选帝侯之一在神罗体系内享有极高的政治地位。其横贯全境的丰富矿藏造就了空前发达的冶金业和武器制造业,尤以各式火器火炮和工事器械成为出口的热销产品。但这一切经济与政治红利,都与大多数捷克人无关。
【地理大发现之前,波西米亚是欧洲最主要的白银供给国。】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社会激增的财富十有八九都养肥了先富起来的封建主和教会,前者用暴力手段将农民捆绑在领地中,后者用宗教手段使剥削制度神圣化。农民不仅要供养教会虫豸的一切开销,还要在节日向神甫赠送昂贵的礼物,在洗礼圣餐、婚丧嫁娶等日常活动还要再交额外的红包。就连去世之后的财产也要被教堂搜刮干净。被老板、师傅反复盘剥的城市贫民也没有好到哪去,这两大阶层共同构成了未来胡斯起义的主力军。
【但这套手段随着社会生产力和资本关系的提高,逐渐成为社会进步的绊脚石,资产阶级革命时代接近了。】
此外,波米还有尖锐的民族矛盾。德意志贵族对该国的武力和精神殖民从未中断,大批德裔在波米身居要职,歧视、排挤本地人的生存空间,俨然成为天龙人。许多捷克贵族对德国人卑躬屈膝,全身心地接纳德意志文化,皈依者狂热比比皆是。而德国封建主对捷克平民的压迫更为凶狠,使被压迫者的斗争具有民族的色彩。
【波兰也曾遭受德意志贵族盘踞,后来被瓦迪斯瓦夫三世全部处决。】
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和阶级矛盾经过几百年的累积,已成为欧洲文明最沉重的桎梏。虽然资产阶级革命仍需时日,但人类反抗压迫的本能却是无数次农民起义的直接因素,这些农民战争就是资产阶级革命的先兆。
电影《流浪地球》里,主角一行人于绝境突发奇想的“点燃木星”计划其实早被其他科学家所设想。同样,胡斯也不是第一个在波米搞教改运动的人。奥地利传教士康拉德·冯·瓦尔德豪森(KonradvonWaldhausen)早在1363年就在布拉格痛斥教会的腐败,传播人文主义思想。同时期克罗梅日的米里奇(Milí?zKromě?í?e)呼吁没收教会的财产,自己辞去教职,在物质和精神上无偿为穷苦人服务。最后,布拉格大教堂牧师,雅诺夫的马蒂亚斯(MatthiasofJanov)则用渊博的学识系统性反驳教会的论点。他把教皇叫做“双角的野兽”,把教士叫做“恶魔的仆役”,明确指出现阶段的天主教会就是寄生在人民身上的恶性肿瘤,还将剥削行为称作“恶魔的创作”。
【米里奇在1372年将布拉格一所名为“威尼斯”的妓院改造成修道院,为200名妓女讲道、医治疾病。将他们从社会底层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开始新生活。】
【教会认为遵守一切(昂贵的)仪式才能拯救灵魂。马蒂亚斯则认为,只有信仰本身才能助人脱离苦海。】
而马蒂亚斯最突出的贡献,则是他认为在圣餐礼中不应授予僧侣面包和酒而只给俗人面包,后者也应享受与僧侣同样的待遇。这个在我们看来无关紧要的改革,成为日后胡斯派的纲领性原则之一。它揭示了教改最核心的思想:反抗不公,返璞归真。
除宗教矛盾外,这一时期波米也处于极端的政治紧张时期。1378年瓦茨拉夫四世即位,外有其胞弟匈牙利国王西吉斯蒙德密谋夺取卢森堡家族的主要领地和头衔,内有波米僧俗贵族与国王集权政策的拉锯较量。如布拉格大主教一人就拥有八个城市和七个城堡,而这些领地都是先王的遗产。大封建主则希望国家回到封建割据时代。波米如同一辆车,教俗阶层挂倒挡,只有国王踩油门。
在14世纪的最后几年,国王各种造宣称收回领地,武力镇压不服的封臣。结果引起了1394年的贵族大叛乱,瓦茨拉夫四世被囚,之前吞下的地全部还给了大贵族。对外,由于瓦茨拉夫四世拙于外交,搞得其他神罗诸侯没有一人愿意帮他。国不可一日无君,波米大贵族决定拥立西吉斯蒙德为王,而在1399年的美因茨会议上,五位选帝侯也决定另立皇帝,废黜瓦茨拉夫四世。但西吉斯蒙德比瓦茨拉夫四世更恶劣,他在波西米亚征收重税、大搞迫害,随行的库曼佣兵四处掠夺,这些倒行逆施又让波米贵族回忆起前任国王的好。小贵族和市民拥护回国的瓦茨拉夫四世,又将西吉斯蒙德赶出了波米。1411年,西吉斯蒙德被选为神罗皇帝,但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波西米亚的王冠。
截止目前,教改先驱的思想路线建设和历史政治大势共同孕育出了绝佳的革命土壤,只待最后一个人集先驱之所长,用更激进、更具体的措施推动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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