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与马衡往来书信》读后
义宁陈寅恪撰文
蔡孑民怎么读(蔡孑民拼音)
闽县林志钧书丹
濅县马衡篆额
新会梁思成拟式
武进刘南策监工
北平李桂藻刻石
谁这么大面子?能让这些业界顶级大神来为他服务,答案是:海宁王静安。
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碑阳
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碑阴
王国维致马衡信封
1922年,北京大学设立研究所,沈兼士委托马衡出面邀请王国维,于是马衡给王国维写了一封邀请信:
??信1
静安先生大鉴:
……大学同仁望先生之来若大旱之望云雨,乃频年敦请,未蒙俯允,同人深以为憾。今春设立研究所国学门,拟广求海内外学者指导研究。校长蔡孑民先生思欲重申前请,乞先生之匡助。
后学马衡上言
1922.3.14
过了几个月,估计没得到回音,索性直接打了两个月的工资过去,颇为鲁莽:
??信2
静安先生大鉴:
……大学会计课送来两个月束脩金共计洋二百元,嘱为转呈左右,以后仍当陆续汇寄云云。
后学马衡上言
1922.7.28
马衡致王国维
王国维收到钱就急了:还没干活呢怎么收人家钱啊,无事而食,深所不安:
??信3
叔平先生有道:
……昨日交到手书并大学脩金二百元,阅之无甚惶怵。前者大学屡次相招,皆以事羁未能趋赴,今年又辱以研究科导师见委,自惟浅劣,本不敢应命,惟惧重拂诸公雅意,又予以束脩。窃以尊所本无常职,弟又在千里之外,丝毫不能有所贡献,无事而食,深所不安。况大学又在仰屋之际,任事诸公尚不能无所空匮,弟以何劳敢贪此赐?故已将脩金托交张君带还。
弟国维顿首
1922.8.1
王国维复马衡信
本以为王国维就是推辞一下而已,没想到直接让捎钱去的人把钱拿回去了。或说我还没答应入职你那边就发工资什么意思?是不是有点霸王硬上弓啊?!——孙大头说我招谁惹谁了,这一趟趟来回来去的。
??信4
静安先生大鉴:
……大学致送之款本不得谓之束脩,如先生固辞,同人等更觉不安。昨得研究所国学门主任沈兼士兄来函,深致歉仄,坚嘱婉达此意。兹将原函附呈台鉴,并重烦鄙友张嘉甫兄将前款二百元送呈,万勿固辞。
后学马衡上言
1922.8.17
老派文人头巾气重,最在乎的是“名正言顺”,话都没说清楚是不可能收你钱的。而张嘉甫这边也够倒霉的,二百块钱两边都不收。
??信5
叔平先生大鉴:
昨承转到静安先生不受脩金之函,本校现正组织《国学季刊》,须静安先生指导之处正多,又研究所国学门下学年拟恳静安先生提示一二题目,俾研究生通信请业,校中每月致送白金,聊供邮资而已,不是言束脩也。尚望吾兄婉达此意于静安先生,请其俯鉴北大同人欢迎之微忱,赐予收纳,不胜盼荷!孑民先生主张亦与弟同,并嘱吾兄致意于静安先生。
弟沈兼士启
1922.8.17
沈主任必须亲自出马了,要是再请不动,就该蔡孑民校长亲自出马三顾茅庐了。
《国学季刊》编委会成员:右二沈兼士,右三马衡,右四胡适
??信6
叔平先生有道:
前日张嘉甫携交手书大学脩二百元,诸公词意殷拳,敢不暂存,惟受之滋愧耳。
研究所有章程否?研究生若干人,其研究事项想由诸生自行认定?弟于经、小学及秦汉以上事就所知者或能略备诸生顾问;至平生愿学事项,力有未暇者尚有数种,甚冀有人为之,异日当写出以备采择耳。
弟国维顿首
1922.8.24
1923年北京大学同仁合影
中间长袍马褂者即为王国维(左)与马衡(右)
当时北京教育经费风潮刚告一段落,十月份研究所顺利开学,王国维也积极的献言献策,提供研究方向及研究成果,束脩金仍旧由张嘉甫先生转交。直至发生“大宫山古迹”事件,王国维义无反顾的断然怒辞北大。
??信7
兼士、叔平仁兄鉴:
昨阅报纸,见北京大学考古学会《保存大宫山古迹宣言》,不胜骇异……以古今中外法律言之,固无一非皇室之私产……再者:弟近来身体孱弱,又心绪甚为恶劣,二兄前所属研究生至鄙寓咨询一事,乞饬停止;又研究所国学门导师名义乞取消;又“金石文跋尾”若干篇,均拟登《国学季刊》,此数文弟尚拟修正,乞饬停止排印,至为感荷。
国维顿首
1924.8.11
因为北大考古队“无视皇家尊严”,而王国维还是皇家封的南书房行走,自然就成了互相对立的派系,一旦事发,必须立刻划清界限,没商量。
毕竟文人嘛,措辞仍极客气,还是兄弟相称,只是我身体不好不想带你们的研究生了,我也不再当你们北大的教授了,还有我那些文章,还需要修改,你们的刊物就不要发表我的东西了。每月一百元的函授费当然弃之如敝履了,客客气气,斯文体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自1922年8月至1924年8月,王国维在北大研究院任职两年。
辞北大是公,于私呢,王、马的交情还在,仍旧在互通信件探讨金石文字。到冯玉祥驱逐溥仪,宫里封门,王国维还写信说“如意四柄,朝冠、披肩、朝裙祈交太监朱义方”,因为此时马衡在清室善后委员会里任职。
王国维平生学无专师,自辟户牖,所学涉及文、史、哲、甲骨学、经学、文字学、美学等,是一位横跨古今、贯通中西的旷世通才。
他长马衡四岁,在上海时就过从甚密,到北京后又同事,特别是二人在金石学的研究上始终有共同的兴趣点和研究方法,这是二人交往三十多年的基石。
在二人的学术交流上,双方巧妙的回避了他们之间在人生观、价值观上的不同,他们的交往经历了王国维脱离北大、冯玉祥驱逐溥仪出宫,以及马衡参加清室善后委员会及任事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等重大政见相左的事件的考验,却始终在金石学研究的道路上并驾齐驱,友谊长青。
1923年,王国维任溥仪的南书房行走,1924年冯玉祥驱逐溥仪,王国维引为奇耻大辱,与罗振玉等相约投金水河殉清未果。后辞去北大职务到清华研究院任教。
1926年,王国维长子在上海病逝,他写下: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乃有从容投湖,不胜唏嘘。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皇家给的虚名。
梁任公评价他的投湖说:
一是他对于社会,因为有冷静的头脑所以能看得很清楚;
二是有和平的脾气,所以不能取激烈的反抗;
三是有浓厚的情感,所以常常发生莫名的悲愤。
就在这篇文章发表前,如厕,读《茅盾书信集》,在一封“致臧克家”的信里,茅公竟然问:“王国维也是自杀的么?”
可发一叹。
2022.8.13是日乃“八一三”纪念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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