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1日。华盛顿，美国中央情报局总部。

美中情局时任副局长鲍勃·伊曼，向一名华裔男子颁发了“职业情报勋章”，表彰他工作认真，成绩卓著。

周谨予（周谨予阎志惠）

不出两个星期后，这名男子出现在香港，与几名中国人秘密会晤。

四年后的1985年11月24日，美国《华盛顿邮报》的头版赫然出现了这名男子被捕的消息。他被指控在过去30多年里，一直向中国传递情报。一夜之间，他成为各大媒体追踪的焦点。

他是美国逮捕并定罪的第一个红色中国间谍。

他是谁？在37年的时间里，他有着怎样的双面人生？

1985年下旬。美国中情局办公室。

电话铃声响起。一个声音对接线员说：

“让中情局局长接电话，我有机密情报只对他说。”

中情局局长与神秘人一步步地试探与交锋之后，神秘人自曝是中国情报部门的俞某，具体负责美国情报方面的工作。此次通话，谋求与美中情局合作。

为获得美中情局的信任，俞某还送上了一份“大礼”，指认已退休的美中情局译员兼分析员——金无怠是一名中国间谍！

大量美方机密情报，被金无怠提供给中方？

美中情局彻底震怒了！因为金无怠多年来，在中情局一直兢兢业业，还获得过奖章，并且在1981年退休后，继续以中情局顾问的身份工作，屡获嘉奖。

这样的资深中情局员工，竟然是中国间谍？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冷战进入白热化。美国对华政策却忽左忽右、摇摆不定，让我方的决策层常常陷于被动的揣测状态。

恰值如此关键时刻，金无怠向国内发来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美方计划靠拢中方，寻求中美关系破冰。

这个情报的及时出现，让我方在处理中美关系上获得了先机。

随着尼克松访华日期的临近，在两国数次的外交洽谈中，我方一直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不久，金无怠又递交了一份重磅情报。这份情报是讨论关于尼克松访华事宜的绝密谈话。针对这份情报，我方及时调整了外交策略，成功地争取到了最大化的政治利益。

金无怠的重要情报，使我国对美国的战略政策和外交底线了如指掌，占据了有利地位，从而交手中居于上风。

可是，尼克松访华甫一结束，美当局对金无怠的怀疑已经开始了。

为表明自己拥有一颗“美国心”，金无怠开始买房买车，显示他“扎根美国”的态度，终于取得了美方的信任。

金无怠1922年出生于北京。

18岁时，金无怠考入燕京大学。当时，中国正处于抗战时期，金无怠立志为挽救国家和民族，贡献自己的力量。

金无怠在成都燕大读的是新闻系，他擅长写作，有一定的书法功底。

1944年，22岁的金无怠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成为一名红色特工！

当时，世界形势风云变幻，美国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大赢家，急于坐上世界第一强国的交椅。世界各地的精英人才，成为美国当局急于招揽的对象。

这也给金无怠提供了机会，他成为优秀人才，被美国引进。

从燕京大学新闻系顺利毕业的金无怠，成为美国联络办公室的职员，而且在美国驻上海领事馆担任过翻译员。

金无怠工作认真、刻苦，加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了解，很快进入了有着“中国迷”之称的美国驻上海领事馆领事的视野，并成了好朋友。

借助这位领事的帮助，金无怠进入了快车道。

1949年，因为领事的推荐，金无怠调入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工作还算顺风顺水。

因为金无怠是中国人，香港总领事馆对他始终有所保留，没有重用。

1950年，在朝鲜战争中，金无怠被美方派往战场，担任战犯审讯和汉语翻译工作。

因为要审讯自己的同胞，金无怠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情势迫人，金无怠没有另外的选择。

为了以后有足够的能力报效祖国，金无怠只好违心做事。

在朝鲜半岛审讯中国战俘的日子，对金无怠来说，每一天都是地狱般的煎熬。

眼睁睁看着中国同胞，被韩国军人严刑拷打，痛苦和仇恨在金无怠的内心翻涌。

有一次审讯结束，金无怠回到房间，在无声地恸哭后，他向我方情报部门发了一封信函。

在信函中，他透露了志愿军战俘营的地址，并深深忏悔自己伤害同胞的行为。

很快，他收到了回应：

人在敌营，身不由己。

金无怠在朝鲜战场的表现，果然彻底打消了美国中情局的怀疑，并被相关高层看中。

1952年，金无怠收到美国中情局的邮件：希望他加入中情局。

此前，已有信息渠道，表露出中情局对自己的青睐。而今尘埃落定，金无怠加入美国中情局，成了中情局对外广播情报机构的一名语言专家。

朝鲜战争期间，金无怠提供的大量美军情报被转送到志愿军高层，其中包括“反共”的战俘名单。当时与美方谈判的中方代表，据此要求遣返全部战俘。

美国历史学家及情报部高官说：金无怠的“叛变”及他的间谍活动，是导致朝鲜战争延迟结束的重要原因。

金无怠的活动还让美国在越战中，战略优势大打折扣。从六十年代初起，北越就掌握美国的对越态度。1963年末，越共就了解美国将介入南越，做好了战争准备。1972年，北越与美签署和平协定，由于越共已知晓美政府底线，所以对南越采取攻势，并实现了越南的统一。

当金无怠逐渐成为美国中央情报局里的“中国通”，职位也逐步升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亚洲部负责人，负责美国中央情报局对亚洲国家的情报监督和交换，包括台、日、韩等，甚至距中情局副局长仅一步之遥。

再者，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兰利总部工作期间，大量从中国转来的各类情报由金无怠亲手翻译。其中包括许多潜入大陆的美台情报人员，和叛国人员的名单和材料等。正是通过金无怠的情报，让我方得以堵塞漏洞。

金无怠是中情局少有的通晓汉语者，传送的信息也比较广泛：如中国和东亚的情报信息，中情局人员的简介和评价，秘密人员的姓名和身份等。由于中情局内部规定，金无怠尽管不掌握其真实姓名和身份，但可以推断其工作地点、权力级别，便于国内反谍机构进一步确证。

金无怠接受命令和传递机密数据，通常在中国大陆以外第三国进行。据美方披露，至少有六次，他在多伦多某购物中心内，将未冲洗的胶卷交给我方联络人员。其他时候，则多由在香港工作的人员向他询问情况。金无怠传递情报时，总是先发信到澳、港、粤三地的某一住址。遇紧急情况，他也有迅速传递信息的方法和渠道。

金无怠做事极其小心，被称为“天生的间谍”。数十年从未失手，甚至在他被捕之后，其台籍妻子仍不知道他的身份。

另据报道，在国内只有数十人能看到金无怠转交的情报；他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几个人知道。

由于他工作出色，即使1981年退休，中情局仍让他继续担任重要职务。

作为美国情报史上隐藏最深的间谍，金无怠本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悲剧还是在1985年发生了。

如果没有俞某的背叛与出卖，金无怠是不会暴露的。

1985年11月22日，恼羞成怒的美方将金无怠逮捕。

1986年2月7日，12名陪审员经过三个半小时的讨论后裁定，金无怠17项控罪全部成立，其中：

共谋间谍罪1项

将中国战俘情报送给中国、对美国国防造成伤害罪1项

非法传递政府机密情报罪4项

未如实申报所得税罪6项

未依法申报外国银行账户罪5项

金无怠听到审判结果时，面色冷峻。周谨予坐在旁听席，却哭得几度昏厥。

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金无怠错失被救援的良机。

1986年2月21日上午，电话铃声将睡梦中的周谨予吵醒。在电话中，自称某报社记者告诉她：“你的丈夫金无怠，在拘留所里自杀了。”

周谨予后来在回忆录《我的丈夫金无怠之死》中写道：

“我的脑际‘轰’的一声，完全空白了……放下了话筒，双腿发软，站不住。全身好像一滴血也没有，冰冷，双手麻木……”

法警告诉她，21日早上6点半，金无怠早饭过后，回房间自杀。

关于金无怠的自尽，美方人员约瑟夫·亚若尼卡称：

“在我看来，这需要无比的自制力。他去吃了早饭，回来后把一个垃圾袋套在头上，再绑上一根鞋带。人们的自然反应是把袋子扯下来。但金无怠就那么坐着。他像是专门练习过似的，能做到这点，需要了不起的自制力……”

2019年，上海文史研究馆主办的杂志《世纪》，刊文追溯金无怠的往事，他长达37年潜伏美中情局的间谍生涯，终于得到正名。文章称，金无怠是“世界情报史上最著名的潜伏者之一”。

至此，金无怠的隐形身份和潜伏事迹才广为人知。

1998年，金无怠去世12年后，妻子周瑾予出版了回忆录《我的丈夫金无怠之死》。书中称，她虽然与金无怠成婚23年，却对其间谍工作毫不知情。

也因此，她没有受到金无怠案的株连。而她能为大众提供的，只有她了解的金无怠，以及金无怠给她写的信。

1986年2月20日，金无怠在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中写道：

“青少年时，在香山某处居所看到一副对联：‘山中不知岁月，世上哪有神仙？’”

或许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或许是金无怠早有感应，其衣冠冢最终落地北京香山，忠魂总算是长埋祖国，英雄亡灵也得以告慰。

据《世纪》刊文记载，金无怠面对美方指控时，极力否认是我方特工。他声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美友好发展，为了促进两国领导人增进了解、减少误判。

即使身份不幸暴露，金无怠也没有向美国妥协，而是以自我牺牲报效祖国，忠勇可嘉。

在回忆录中，周瑾予写道：

“无怠的一生将永不会为人所知晓，他留在人间的，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像一本残缺不全的书，一首字迹为泪水浸湿而模糊不清的诗。”

为国为民者，终将被铭记。

金无怠，终将被人民和历史深刻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