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受到疫情严重冲击的不仅是中小企业,高校系统也是重灾区。即便是常春藤的豪门院校,也经不住将近一年的“冰封”,纷纷开启自救模式。本着能省就省、要省先省“赔钱货”的原则,各院校陆陆续续地公布了暂停招收博士生的专业名单。
哈佛大学教育学院计划在2021年秋季暂停招收博士生一年。
纽约大学在官网上表示,英语系博士的课程不会接受2021年秋季的入学申请。
芝加哥大学的比较文学系暂停招收2021年入学的博士生。
布朗大学暂停招收2021年入学的美国研究、历史学、政治学的博士生。
还有芝加哥大学的语言学、康奈尔大学的历史系,以及耶鲁大学的艺术史。
历史学专业大面积受灾,社会学专业也不遑多让。近十年来在全美社会学专业中排名第一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暂停了2021年社会学专业的博士招生,哥伦比亚大学则是社会学和历史学双双停摆,还有普林斯顿大学的社会学专业也停了。
阿拉斯加大学做得最绝,早在6月份就宣布人文学科的“团灭”——一次性暂停了39个人文社科的本科、硕士、博士学位项目。
2021年将是美国人文学科的悲伤之年,这也折射出了人文学科的尴尬处境。
众所周知,美国的博士学位是学术向的,高效科研机构“象牙塔”外的就业市场对博士学历并不垂青。2016年世界最大薪酬统计网站、美国的“PayScale”的数据显示,企业中的博士薪酬水平并不比本科生高多少。历史学这样的纯人文专业就更难在普通就业市场中找到合适的位置,高校的职位增长有限,以至于名校的历史学博士不得不到中学屈就——和东亚的情况不同,美国中学教师的社会地位和薪资水平都不算上乘。
缺乏市场出路的局面决定了招生吸引力有限,因此很多高校研究生院对历史专业等文科博士生采取了高补贴的政策——不仅免学费,甚至还给学生提供生活补助。比如哈佛大学教育学院博士项目运营,一直靠短期硕士项目的收入支撑着,此外还要从捐赠基金中获取资金支持。因此,看上去培养成本较低的文科博士生,其实是“高耗资”项目,在“面包还是学术”的严峻形势之下只能“优先出局”。
如果说历史学专业是因为“不产生面包”的缘故被各家不约而同地按下了暂停键,社会学专业遭受相似的命运就有点意外了。
社会学专业的本科和硕士在就业市场上的出路还是不错的,在人文学科各专业中至少处于中上水平。这得益于社会学的“万金油”属性。社会学以社会为研究对象,涉及的范围和领域很广。历史有历史社会学,政治有政治社会学,还有宗教社会学、法律社会学等等。只要对社会活动有影响的,都可以纳入社会学研究。其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并行的研究方法,也“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既能在学术研究领域发挥作用,也能在实际应用中大展身手。
因此,社会学专业的本科生、硕士生在各行各业都能安身立命。从后勤部门、文秘系统,到市场销售、客户服务,社会学都沾边。连新兴的IT业也会吸纳一部分社会学专业的毕业生,尤其是“TO C”业务的用户分析,也算社会学的专业对口。简而言之,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有社会学。
可是,成也“万金油”,败也“万金油”。学术庙堂顶尖的座次中,社会学的地位也因其百搭属性,颇受争议。社会学的特殊领域在哪里?宏观的太宏观,更像是一种研究方法、研究工具,而不能闭环为专门学科。
政治社会学能比政治学逻辑严谨?历史社会学能比历史专业更好地利用史料?这些和大学科跨界的“亲属学”搞着搞着就认祖归宗——社会学的定量方法毕竟不是独门秘籍,无非是统计数学的衍生品,人家学会了也就不认你了。比如说计量史学的崛起,就让历史社会学的含金量大打折扣。
独沽一味的专门领域又太“偏执”,一旦发展成熟很容易自立山头。比如社会学领域曾经的“大山头”知识社会学,大有独立为知识学的势头。
由于研究对象的分散,社会学的学科界限模糊不清,甚至被讥笑为“剩余社会学”——各学科剩下的边角料都打包给社会学了,给各大学科当“保姆”的角色,在学术庙堂里的位置确实比较尴尬。
历史学是“离面包太远”,在疫情带来的财政窘境中休克,社会学则是“和面包太近”也被“嫌弃”了。长远看,社会学的博士项目可能更有萎缩消失的危险。因为历史学虽然缺乏市场需求,但是总有稳定的学术需求,而社会学的学术需求已经发生了变化。
由此看来,疫情带来的高校财政危机某种意义上就像一块抹布,擦掉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灰尘,让真实的需求更为清晰了。危机不是好事,但变化未必是坏事。更重要的是,变化总会发生,无人能够阻挡。
(作者系历史、经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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