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韩昭侯(韩昭侯醉酒)
我和大行皇帝是少年夫妻,他为稳固储君之位迎娶大将军之女,我为太子妃的名头嫁入东宫。
成婚七载,育有一子,期间未有旁人,也算琴瑟相谐,鸾凤和鸣。
当然,这是表象,他做宅心仁厚的明君,我扮温柔体贴的皇后,我们俩是合作默契的伙伴而已,偶尔也会一起睡觉。
他俊美英朗,身材健硕,体力又好得很,我不睡他才是亏大了。
只可惜没能多睡些年。
我幽幽叹气,如今朝堂动荡,权臣相斗,我还不能安稳度日。
从前我最想要大权在握,现在可以去努力实现这个目标的时候,连个伙伴都没有,属实有些无趣了。
2.
我将奏折分为三类:简单的,繁琐的,复杂的。
简单的给小皇帝景然批阅,练练手;
繁琐的我牵头安排,三省六部筹谋;
复杂的,如登基大典,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杂七杂八的意见不需管它。
好不容易批完了今天这摞奏折,刚想换衣服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就被刺杀了。
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进来给我送茶,人是陌生的,茶水滚烫,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我不喝热茶,夏日要喝冷茶,秋冬也要晾温了才准人送过来。
我假装手不稳,摔了茶杯,小宫女却神色一凛,抽出一把匕首向我刺来。
我一个转身躲过,她正要刺来,我又扬了一把粉末在她眼前,她一时失了准头。
我弄出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个黑衣少年冲进来,长剑刷刷几下,就逼得小宫女束手就擒。
我连着扇了她几巴掌,终于打掉了她的牙,又捏着她的腮帮子抠出了自杀的毒药,才对而后赶来的其他侍卫说:“弄出去审审。”
这时,我也看清了那个黑衣少年,身材挺拔修长,劲腰窄臀,眉眼清俊,一双狭长的凤眸显得他有些浓艳妖异,是个美人。
他犹豫了一下,递给我一张洁白的帕子,低声道:“娘娘息怒,别脏了您的手。”
那双手也和人一样,修长白皙,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你给我擦。”我伸出手,递到他面前。
少年扶着我坐下,他半跪在地上,慢慢地给我擦着手,认真而细致。
真有趣,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手掌白白净净,竟连一点伤痕和薄茧都没有。
这一点,和谭墨辰是完全不像呢。
谭墨辰就是我的死鬼夫君。
3.
司宫台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主事就来向我禀报,说招了,是淮安王府上的。
淮安王从前和谭墨辰关系并不亲厚,只是似乎看我很不顺眼,多次想送女儿进宫,谭墨辰不喜外戚弄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看着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往日怎么没有见过?”
他垂首道:“卑职名司隽。是将军夫人派卑职保护娘娘的。”
我点点头:“司隽,本宫属意由你担任御前侍卫,你可愿意?”
他飞快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道:“卑职但凭娘娘吩咐。”
我又道:“那个宫女,你便送还给淮安王吧,不用知会他,直接扔下就回来。”
司隽得了吩咐,转身就走。
我等他走远了,才对司宫台主事说:“一个小宫女怎能随意和外面联系上,从她入宫开始查,一直到她进屋前,所有可能的经手人员过一遍筛,无论是有意纵容,还是渎职懈怠,一律严惩。”
主事急忙称是,临走之际,我又让他去查查司隽的底细,越快越好。
我母亲突然给我送来一个这样的侍卫,到底是要做什么?
4.
关于司隽,记载少得可怜。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父亲丢在军营里锻炼。
不对,完全不对。
司隽的功夫是防身术式的,军中教人的是进攻;军中孤儿也会有籍贯,若是太小不记得了就会选择首次出现的地方;还有,司隽看我的眼神,太奇怪了。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保护欲。
我那胆大妄为的亲生父母,难不成是怕我宫闱寂寞,送个美少年来供我亵玩?
要是我爹这个恋爱脑,保不齐能干出来这种事,可我娘是个聪明的,她必然清楚我要是敢在谭墨辰尸骨未寒时就养面首蓄男宠,我和景然娘俩一起玩完。
宫人们刚刚收拾好残局,主事们也得了令去办事,景然就过来了。
我的景然虽然只有六岁,但自小就是被当成储君教养的,能力气度都比同龄孩子要强很多。就算是为父守孝,也没有荒废了读书习武。
当着众人的面,我们不好过分亲近,他只是规规矩矩地给我行了个大礼。
我将仆婢们都赶了出去,让景然坐下。
这孩子自从当了皇帝,有了形象包袱,便十分正经,比他父皇还能演,此刻没有外人终于松懈了下来:“母后,儿子好累。”
我拿一块小厨房新送来的枣花酥用银针验了验,确定没事给他递了过去,道:“儿啊,皇帝就是这么辛苦的,又要学习诗书武功,还得通晓政务,这不还有我陪你吗?”
景然小口吃着枣花酥,唉声叹气:“为什么父皇这么狠心,竟将我与母后留在人世间辛苦劳累。”
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恨不得随他父亲去了。
虽然我小时候在学习劳碌的时候也有过想追随曾祖父去阎罗殿的想法,但绝不能让儿子动不动就想撂挑子不干,我赶忙安慰道:“你父皇在天有灵,也必然是希望你我母子健康长寿,喜乐平安的。”
以前谭墨辰在的时候,这叫假传圣旨揣测君心,现在他死了,只能任由我胡说八道,反正他也不能掀开棺材板。
5.
司隽回来复命的时候,我和景然刚吃完饭,准备出去走走。
我已换了常服,牵着景然软乎乎的小手,见他又打量我们母子,心里有些警惕,便让他跟在我们身后。
景然主动给我显摆了一下今天背好的诗文,我就放他去玩一小会儿。
他如今出门都是内侍婢子前呼后拥,不好太过展露活泼的性子,和我一起的时候,便只有暗处跟着侍卫。
远远注视着挡秋千的景然,我招身后的人上前回话:“司隽,淮安王怎么说?”
司隽道:“淮安王磕头认错,求娘娘饶命。”
我轻嗤一声:“没骨头的老东西。”
司隽试探道:“还需要对他做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不必,他只是被推出来的炮仗,不用我动手。”
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司隽抱拳行礼:“娘娘英明。”
我没有再继续发问正事,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了闲篇:“司隽,我母亲说让你进宫来做什么了吗?”
司隽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夫人只说让卑职陪陪娘娘。”
这个陪的意思,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先不说我是太后,皇帝亲娘,就算是寻常人家夫君死了,妻子也要过了孝期才能改嫁。
我沉吟片刻,没有出声,只是垂下眼睛。
司隽也不言不语,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左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所佩的长剑,轻轻拨弄剑穗。
我心下骇然,常人右利手,会把剑佩在左侧,方便遇险时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拔剑。而谭墨辰是左利手,剑也佩在左侧,所以有时候手痒会去摸索剑穗和剑柄。他不常佩剑,身份又高贵,没人敢当面和他说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很少。
司隽怎么会和谭墨辰有同样的习惯?
就算同样是左撇子,就算同样的手痒,但军中之人是不许有小动作的。这只能说明司隽的身份有假。
难不成司隽和谭墨辰有什么关系?
6.
秋夜寒凉,沐浴后我随手套上了一件轻薄直裾,坐在书案前随手翻了本书看。
我从小也算是按照男子养大的,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历史政务自然也通晓,从前碍于后妃的身份只做贤内助,如今要暂代听政的太后,更是学无止境。
我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邻国的风俗史,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披上外套扣好了手镯去开门,却发现是司隽。
他脸色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半遮住乌黑的眼珠,低声道:“娘娘,我能不能和您一块睡?”
我惊了。
我懵了。
我当场楞在原地了。
虽然我品行算不上多正直,但我是有家室的人啊!我还没有搞野男人的想法!
我正要义正辞严拒绝,忽然,远处传来了几声低沉的雷鸣声。
司隽身子一抖,向前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我的怀里,我竟也下意识去搭了他一把。
于是我们两个在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的时候,抱在了一起。
真是要命。
我把他带进屋子里,关好门窗,又用桌上备着的小碳炉子煮了些茶。
“你是怕打雷吗?”我问他。
少年瘦削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对不起,娘娘,我是怕打雷。能不能请娘娘收留我一晚?”
外面风雨大作,若是这么赶他出去,不是我的性格,我只能暂时收留他片刻,一会儿不打雷了再叫他去耳房不迟。
谭墨辰醋劲大,占有欲很强,平时我身边伺候的无论是仆婢还是侍卫都是女子,以前遇到下雨天,也断然没有叫女侍卫在外面淋雨守着的,所以我自认为这样安排也不算过分。
想到谭墨辰,我又联想到每次雷雨天,谭墨辰都必然要搂住我哄上一番的,虽然我不怕打雷下雨,但他既然有心,我也不会拂了他的意。
也许不是哄怕打雷的我,而是自己哄自己?
我狐疑地看向司隽,他漂亮的凤眸里写满了委屈和害怕,这个样子的少年人,和成熟稳重的谭墨辰倒完全不像了。
桌上的茶水咕嘟地开了,我用茶匙稍微搅拌了一下茶汤,吹了吹,递给他:“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他接过去捧着暖暖手,小口小口地啜起来。神色也缓和很多,不再是方才那般慌乱了。
喝完后他将杯子还给我,扬起脸露出一个笑:“多谢娘娘。”
我看着这眉目昳丽的少年侍卫,也是一阵叹息,本以为是个沉稳堪用的,没想到还是个小孩子的脾性,屋外不再有雷声作怪,我便将他送至耳房,那里自有他休息安寝的地方。
司隽再次向我致谢,我淡淡地受了。
一刻钟后,我悄悄潜入耳房,眼见少年睡得实诚了,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小夜明珠,放在床上,开始解他的衣服。
别误会,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只是想确认一下,司隽的身体到底是不是谭墨辰。司隽被我用药迷倒了,醒不过来。
我素来相信直觉,这司隽一进宫就有多种行事习惯让我想到谭墨辰,那绝对不是偶然。尽管我在谭墨辰入棺之时再三确认了是他,而且已经断气了,但还是要试上一试的。
谭墨辰的两股之间有一个小黑痣,旁人自然看不见,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有我注意过。
我翻开司隽的衣服,发现并没有什么黑痣,也不知道心里是失落更多还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是默默给他按照原样整理好,拢起夜明珠回去睡了。
夜里似乎做了个梦,梦见谭墨辰指责我不守妇道,他刚死了就养面首,他还抱着我问我他和司隽谁更俊美,我说他是世界上最俊美的男人,然后怀里的谭墨辰就变成了景然,景然说自己不想当皇帝,一下子就把我气醒了。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夜深雨浓,还有雷电交加,不知是不是谭墨辰的魂魄要走了,舍不得我。
想着想着,竟矫情地留了几滴泪,赶紧蒙上被子继续睡觉,明天起来又是一个坚强的太后。
7.
宫女来报,淮安王思念大行皇帝,已于日前自缢随大行皇帝去了。
看来幕后之人是舍弃了淮安王这步废棋了。
我跪坐在谭墨辰棺前,一边翻着各大臣送上来的谥号。
如果谭墨辰知道他的狗官们建议给他定谥“惠”或者“怀”,不知道会不会半夜托梦吓他们。
谭墨辰做了五年皇帝,功绩伟业谈不上,起码也算勤政爱民,尽心尽力,人刚没就开始有一群等不及要踩他,顺便给我们母子一个下马威的。
更缺德的是,他的混账弟弟竟然在祭拜他的时候悄悄递给我一封情书!
谭明秦是谭墨辰的异母弟弟,虽然生辰只差了一个年,但行事作风差太多了。谭墨辰是个温厚端方的君子,谭明秦就是个风流无度的浪子。
在多个女人间游走而片叶不沾身才叫本事,谭明秦的风流导致了他家宅不宁,好好的一个王府里一群侧妃小妾斗法,连王妃都懒得管。
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他尊贵的寡嫂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得给他个教训。
经过上次淮安王之事,宫里的宫女内侍也基本上都消停了,我从前治宫比较有调理,他们想必也是以为谭墨辰去世了,我没心思做事才敢钻空子,这几天打的打,罚的罚,也没人再敢起旁的心思了。
我让从前跟着我的侍卫云彤去悄悄接一个人进宫,又将司隽唤来。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司隽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侍卫,武功好,长得美,也不是张扬的性子,很稳妥。
所以决定给他个任务。
我附到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十分震惊,并看向了谭墨辰的灵位,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好戏就要开场了。
8.
夜深人静,我独自对着铜镜梳妆,镜中人明眸皓齿,丰肌秀骨,倒是有几分娴静温婉。
其实我刚入东宫时还是很紧张的,生怕行差踏错,害怕被谭墨辰所不喜。
谭墨辰却很温和,休沐的早上,和早归的夜晚,会为我束发拆髻,也算耳鬓厮磨。
我是喜欢谭墨辰的,他矜贵的气质,体贴的性情,英俊的相貌,还有独宠,只要他想,世间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他的魅力。
但也只是喜欢,我不敢放肆地去爱他,爱会让人盲目,让人失智,让人面目全非。
曾有一次,京中议论纷纷,说柳家女要入东宫为侧妃,我假装大方地不闻不问,等着谭墨辰来同我说。
可是当他主动问我是不是不希望他纳妾的时候,我还是说了是。
我说我只想一个人独占他。
他却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太过儿女情长,这样的我以后该如何管理后宫。
我冷静了下来,平了热忱,说一切皆听从他的吩咐,但柳氏到底也没有进门。
他没有新的女人。
我这时才明白,他只娶我一个人,是怕麻烦,是怕乱。
历史上有很多皇帝会利用后妃外戚和皇子们养蛊,培植势力去给心中属意的继承人做磨刀石,先帝大概也是一样,所以谭墨辰的储君之位坐的这么难。
而他受够了这种生活,所以只想有一个女人,很小就立了景然为太子。我也顺从他的意思,暗示父亲卸甲归田,徒留个大将军的一品封号。
我将暗器插入发中,对着镜子练习一些妩媚神情,发现效果还不错,只是杏眼还是看起来很单纯。
不消半刻,外面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我攒起一个笑,缓缓起身。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来的正是睿亲王谭明秦。
9.
谭明秦是谭墨辰唯一在世的兄弟。
也就是说,谭墨辰曾经有几个兄弟死去。
先帝颇不在意地对淑妃、贤妃说过,既然她们不在意皇子的命,谋害太子,那就把他们一起砍了给太子赔罪吧。
当时卧病在床的谭明秦和照顾他的母妃德妃顺利逃过一劫。
德妃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可惜她走了,她的儿子不中用。
谭明秦相貌算俊朗,只是脚步虚浮,武功太差,眼角上扬,眼神轻佻。
“皇嫂当真知我相思苦。”谭明秦笑得有些邪气,这是他一贯的招数,很多没见过男人的闺中女子会被他迷惑。
我拢了拢头发,娇娇怯怯地去迎他:“你好大胆,吓死我了,怎么不让宫女传信。”
谭明秦揉了揉额角:“都怪皇嫂治宫有方,连个缝隙都不好钻,我也是迷皇嫂迷得疯魔了,思念过度。”
我内心冷笑,哪里就疯魔了,谭墨辰在世的时候,他是一眼都没多看过我,无非是现在觉得我没了夫君,无依无靠,才想来试探一番。
我嗔道:“还成我的不是了,既然如此,那你还跟着云彤来做什么。”
云彤是我派去接他的。
谭明秦假装悠悠叹气:“不知道是哪个小寡妇,一见我的情诗就浑身酥软,邀我相会,莫不是没了皇兄,宫闱寂寞?”
说话间走到我身前,将我搂在怀里。
我顺从地靠在他身上:“不许你说人家寡妇,要不是你当年不合时宜地病了,我怎么会嫁给他?”
谭明秦揽着我往床边走,另一只手还拨弄着我的耳垂,急忙辩解道:“我那是保命啊,昭儿,若不是如此,今天死的就是我了。”
我大惊:“怎么回事,是谁要害你?”
谭明秦叹道:“当时淑妃给我和皇兄都下了朝暮子,我的药量重,所以发病了。皇兄的药量轻,并没有被发现。这些年我一直避着琉璃草,自然没事,而皇兄不知道自己中了朝暮子,也没有躲避琉璃草,我猜当是如此,皇兄才会早逝。”
诚然,朝暮子与琉璃草相克,只会体现出体虚血崩之势,不会让人怀疑中毒。甚至因为谭墨辰素来有锻炼强身的习惯,还支撑了七八年,常人如我这等弱女子,恐怕一两年都熬不住。
我搂着他的腰,拽下床帏,引着他俯下身来,颤声道:“明秦哥哥,我已经失去了他,万不能再失去你了。”
谭明秦一边解着腰带,一边道:“放心,等我做了摄政王,总是要维护好我的太后娘娘的。”
我笑着去环他的脖子,等他伏在我身上,自己拆卸钗钿时,顺手将一根银针插进了他的脖子。
谭明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口中却说不出话来,倒了下去。
我轻叩床沿,藏在床下的司隽就爬了出来,将一旁的大氅盖在我身上,利落地把谭明秦绑好。
我吩咐他:“把人扔到门口,让云彤给他送回王府。”
司隽微微点头,拎起软成一摊烂泥的谭明秦,丢到门外。
而我也趁这短短的时间快速整理好衣着,等司隽再回来时,我眯着眼对他说:“司隽,给我按按穴位,我头疼。”
司隽犹豫片刻,还是坐到床边上,给我按了起来。他手劲大,又精通穴位按摩,没多久我就缓过来了。
他率先开口:“我以为,娘娘会接受睿王的建议,由他摄政,保护娘娘与陛下。”
我冷笑:“他杀了我夫君,我还要把皇权送给他?”
司隽没有再说,力道也轻了下来,我却不愿意沉默,支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硬声道:“谭墨辰,你就是这般看我的?为了维护地位,愿意卖身酬贼?”
他有些震惊,嘴唇蠕动了几下,半晌,才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10.
鬼魂附体,听起来可怖,却也有迹可循。
太医署的明庄不仅是一位名医,同时也精通巫术和相术,他从前深受谭墨辰恩惠,未必不会在谭墨辰死前想出什么办法。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试试他而已。
司隽漂亮的脸在烛光下也十分苍白:“你很让我意外,昭昭。”
他不收敛气质的话,还是很有威严的,我猜大概是这样,所以司隽不太说话,用沉默掩盖性格。
在他面前我又不自觉地软下了语气:“我哪有什么办法,没有你护着我们母子,谁都能随意欺负我。”
司隽低垂着眼眸,用力握着我的肩膀:“谭明秦是怎么回事?”
我皱了皱眉,他的手就松了下来,我叹了口气:“是他害了你。我用针封住了他的大穴,他能活到什么时候,取决于王妃。”
“睿王想染指皇位,弄了些江湖谋士为他出谋划策,淮安王投靠了他,试图杀我泄愤。不过刺杀失败,睿王又采取怀柔策略,通过联合我来摄政,可惜,我事先找了王妃。”
睿王妃陈氏生得貌美,早早就和一个校尉定亲定情,但谭明秦看上了她,逼她退亲嫁他,娶到手又三心二意,甚至纵容侧妃恃宠而骄,贬低嫡子抬举庶子,连母家都不能照拂。
“钱财,权势,爱情,总要有两样才能傍身。一个死了的睿王,能保住陈氏的一品诰命,保住陈氏儿子的世子之位,还可以让她随意处置那些侧妃妾室,难道不比终日惶惶生怕被休弃,孩子被凌辱更好吗?”
面对我的反问,司隽没有太过愤怒,反而有些悲伤:“那你呢?我死了,你就是太后,景然就是皇帝,你是不是也很开心?”
我楞在原地不知所措,火气却渐渐上头,等我意识到时,手已经用力拍向他的胸膛。
“你混账!”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哭腔,我连着拍了他好几下,“你是撒手不管了,我和景然要受多少委屈?今天这个要杀我,明天那个又要欺负我,还有朝堂上,军中,个个都是豺狼,磨刀霍霍向你的妻儿,你却责怪我无情?难道我要一蹶不振,大权旁落,让人把你儿子当成傀儡你才舒服?”
司隽没有抵抗,反而伸手来抱我,我一边靠着他一边捶打他的胸口,委屈的泪水倾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泪眼模糊之际,司隽用手轻轻拭去我的眼泪,无奈道:“真是个娇气包,说也说不得。”
听到他又取笑我,气的我直接仰起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我又赶紧去看,见咬出了血痕,又急忙给他吹吹。
司隽用力把我抱住,头埋在我肩膀上,跟我道歉:“对不起昭昭,是我不好。”
这回我是真的放松了下来,瘫在他怀里蹭了蹭,司隽从旁边拿了块手帕给我擦眼泪,又出去打了盆热水帮我洗脸。
我委委屈屈地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他没办法,只好抱着我,和衣而卧。
11.
自从被我揭露了身份,司隽也不再装沉默了,批阅奏折时,他得过来红袖添香。
谭明秦死了。王妃没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为他选择了马上风的死法,顺带除掉了谭明秦那个心术不正的侧妃。
大行皇帝丧期,亲王行乐致死乃是丑闻,谭明秦就算人死灯灭,留下的也是荒唐的名声。
而睿亲王妃在睿亲王死后处理家务井井有条,姬妾们拿了遣散费各回各家,有了庶子的两个也被安排在庄子里养着,长大了品行无咎可以给谋个荫官。
睿王妃比我想象的更加理智,也给大家都留了活路,挺好。
在众多奇奇怪怪的谥号里,我和司隽共同为谭墨辰选择了弘孝二字,也算对他英年早逝的一生做了一个简短的概括。
谭墨辰去世的第二十八天,天下除服,新帝登基改元。
我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青罗衣,正美滋滋地让司隽给我插戴,他却忽然跟我说,想离开皇宫。
我回过头,惊讶地看向他,他却敛下眸子,握住我的手。
他说,从重生开始,他就是司隽,不再是谭墨辰。
从前他伪造自己的密信骗取我父母的信任,让我母亲帮他进宫,也是怕我和景然初掌权柄,不知所措,被人害了。
我埋在他怀里,闷闷道:“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
“昭昭如此聪慧,又能狠得下心来治理他们,哪里就离不开我了?”司隽轻轻拍着我的背,“你也说了,军中不稳定,我多少也当了几年皇帝,试试从底层入手,说不定能帮到你和景然。”
我气呼呼地瞪他:“什么叫帮我,你们谭家的江山,关我姓韩的什么事?你要是走了,我就去找新欢,找长得俊身体好有男人味的。”
司隽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我不俊,身体不好,没有男人味?”
我语滞,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他,就被他捏着下巴亲了上来。
就算换了个壳子,变了身份,他也是永远是自信昂扬的样子。
12.
司隽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离开皇宫。
我像个孩子要去春游的母亲,四处搜罗东西给他塞着。
上好的金疮药,吹毛立断的匕首,璎珞发簪镯子戒指等暗器,还有蒙汗药大补丸含笑半步癫。
送别的时候,司隽头疼地劝我:“够了,昭昭,从军不能带这么多东西行李的。”
我不服气:“可以分给战友啊,出门先送礼,朋友都找你。”
景然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我并没有对景然说明司隽的身份,只说是我的旧友。景然很喜欢这个漂亮叔叔,因为司隽没有皇帝包袱,可以爬树给景然摘果子。
谭墨辰以前也算是个好父亲,在教育儿子方面颇为得当,恩威并施,可司隽一出现,就完全和景然打成一片。
我心想:看吧,任凭你再有魅力,再出色,只要你是个皇帝,连老婆孩子都不敢跟你过分亲近。
司隽走前郑重嘱咐我:“不准多看其他男人,想男人了就多看看我的画像。”
也不知道说的是谭墨辰那张端方的脸还是如今这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反正他对自己的容貌总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揉了揉他细腻的脸,笑嘻嘻的:“那你要努力了,只要你快点爬上去,就能多回来看我们娘俩了。”
司隽严肃地点点头。
我又悄悄和他咬耳朵:“不管怎么说,要活着回来啊,我不想再当一次寡妇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太美好了,我绝对不想再体验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他答应了,再三保证会全须全尾地回来,任我揉圆捏扁。
我就这样送走了司隽,送走了谭墨辰。
过了很久,明庄问我:“太后为什么不把司公子留下呢?他在的话,您和陛下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我苦笑:“长此以往,他会背负着佞臣的罪名,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不如去军中历练一番,他总是骄傲的。”
自从怀疑司隽的身份,我便请回了明庄,他对我也没有丝毫隐瞒与避讳,直言是谭明秦当初并没有躲过被下毒,但德妃设下阴毒阵法借了谭墨辰的寿命,才能转危为安。
在谭明秦的多次暗算下,即便谭墨辰有心防护,身体也不可避免地江河日下。
明庄受谭墨辰赏识推崇,名满天下,对他感激万分,所以想出了借尸还魂的方法。而我阴差阳错,又将谭明秦欠他的夺了回来。
明庄说:“先帝嘱托我,一定找一个相貌俊美的。他怕不好看的人,入不了娘娘的眼,不能和娘娘再续前缘。”
我埋怨道:“真是个冤家!生死之际,还在乎那副皮相做什么!”眼眶却不自觉湿润了。
在他卧病在床,生命流逝的时候,竟还想着我当初的戏言,心心念念再活一次来找我。
这是爱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似乎也随着他,飘然远去了。
谭墨辰·前世
谭墨辰是先皇后的第三子,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身亡,父皇因此性情大变,从前果敢坚毅的男人变成了阴晴不定的性子。
亲生的两个哥哥和庶出的弟弟们都很小心翼翼地讨好父皇,谭墨辰不用,他被父皇不喜,鲜少出现在父皇面前。
大哥是父皇早就立下的太子,二哥年少有为,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两个哥哥都会背着父皇照拂他。
然而没有母亲的孩子,本应兄友弟恭,却被心思各异的庶母教养挑唆,大哥沉迷结党营私,二哥想着如何拉亲哥哥下马,弟弟们来回站队跳反。
先帝若是强横镇压,未必镇不住,但他好似养蛊一般任由皇子们作妖,想是要给太子做磨刀石。
刀没磨成,太子被二皇子旗下的人自作主张杀掉了,自己也被以牙还牙弄死,这可就触到了先帝的逆鳞。
其他妃子生的,先帝只认是皇子,不当他们是儿子,所以得知太子和二皇子被淑妃贤妃挑唆离心,一怒之下把她们和孩子一起处斩。
谭墨辰觉得没有必要,毕竟这个养蛊磨刀的事也是他默许的,如今事件超出他的预期,也不能全怪别人。
若是说这些荒唐事里有一个得益之人,那就是谭墨辰。
不受宠的三皇子,到底是先皇后所出,先帝再混账,对先皇后还是维护的。所以太子之位就落到了谭墨辰身上。
十五岁的谭墨辰已经独自长成了一个不弯不折的少年郎,先帝多年不见他,竟有些喜爱。
谭墨辰肖母,眉眼清俊,神色淡然,一看到他,先帝想起爱妻年少的样子。
谭墨辰被立为太子。
连着折损了数位皇子,朝局之上也是动荡不已,佞臣钻营投机,直臣也不服谭墨辰——谭墨辰能证明自己的才学,但短期内证明不了自己的能力。
“娶个妻子吧。”父皇揉着眉心,“娶个有本事的妻子,找个有能力的岳丈。”
在世家大族和皇亲国戚中,男人想找个强劲的岳家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反而大家都以此为荣。
在父皇摆出的一册画卷里,谭墨辰翻到第一页,就递给了他:“就这个吧!”
先帝有点惊讶,他虽然知道儿子肯定会接受他的安排,但没想到他挑都没挑,直接省事的选了第一个。
其实第一个姑娘也是先帝的首选。韩将军年富力强,在朝中素有威望,还是个没心眼的大老粗,最适合根基不稳的儿子。小昭昭他也见过,大眼睛俏皮得很,和性子沉静的谭墨辰也很搭。
最关键的是,韩宿只有一个女儿,没儿子,也没有义子之类的继承人,就算外戚权力大些,也不影响大局。
这个时候,谭家父子并不知道,韩家姑娘是主动请父亲把自己的画像呈上;韩家父女也不知道,是谭墨辰本人选择了昭昭。
因为他们两个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谭墨辰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嫡子,吃穿用度上没犯过难,只是很孤独,太监宫女不在这长期值守,会送饭收拾,病了也会请太医,没什么人和他交流。久而久之,他憋闷无聊,甚至还养了一只因跛脚被御膳房嫌弃的灰兔。
谭墨辰有个小秘密,他怕打雷。每次雷雨天,他都会抱紧小兔子,瑟缩在床上不敢出去。
可是那一个雷雨天,兔子不见了,他慌了神,怕它被人捉去,打死,或者炖了。他急忙跑出去,在雨中匆匆忙忙地寻找常去的地方。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谭墨辰抹了一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脸,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撑着伞的女孩走了过来。
女孩见他如此惊慌,将伞撑在二人的头顶,抬起衣袖给谭墨辰擦了擦脸,问道:“小公子,你怎么了?”
谭墨辰向她道谢:“多谢你,我的兔子不见了,我找不到它了。”
女孩眼睛一亮:“是不是一只灰扑扑的,眼睛很大,胆子也很大的兔子?它走路有点慢。”
谭墨辰急忙拽住她的衣袖:“你见过它是吗?它在哪?”
女孩带着谭墨辰去了一处废弃的宫殿,虽然年久失修,但却在屋里看到了他的兔子——兔子的毛快干了,正在破布搭的窝里啃胡萝卜。
他小心地抱起兔子,女孩笑意盈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就说嘛,这兔子毛发这么顺滑,肯定是有主的,还好我没带回去,不然你就见不到它啦!”
谭墨辰还来不及再次道谢,外面就劈下一道白光,紧接着“轰隆隆——”
谭墨辰抱紧兔子,得得索索。女孩见他此状,拍了拍他的背:“你怕打雷吗?”
她的本意是想说他若是怕打雷,她来保护他。
但谭墨辰又怎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他强自镇定,语气里还微微带着颤音:“我不怕!”
女孩看了他一眼,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好好好,你不怕,我怕。小公子,你可以保护我一下吗?”
于是,两人一兔,蹲在破旧屋宇的角落里,围着一块帘布躲着雷电。
事后,他们交换了名字,约定了将来要一起养小兔子玩。
选妻的时候,谭墨辰一眼看出了那女孩的样貌和名字,他觉得女孩善良可爱,应当是个不错的妻子。
而昭昭也觉得,一起照顾过小兔子的小哥哥,比起不务正业的谭明秦靠谱多了。
就这样,两个人定下了婚约。
新婚之夜,谭墨辰挑开韩昭的盖头,明丽活泼的女子对着他笑得开怀:“殿下,我们一起养只兔子好不好?”
老灰兔趴在门外的树下呼呼大睡,温柔矜贵的俊美太子搂着他的新婚妻子,低语道:“不如我们一起养个孩子?”
谭墨辰娶昭昭的那阵子,正是他学习处理朝廷政务的时候,他自认聪明,但俗事繁杂,很占时间,并没有刻意去和昭昭软语温存。
当他坐稳了太子之位时,昭昭也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以为下人听话,实际上将门虎女的手段和威严,他根本不知道。
昭昭在他面前还是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虽然活泼,但也算得上是个贤妻。
谭墨辰没有一生独宠的概念,他觉得有一位妻子就行了,要那么多女人像父皇一样没什么意思,尤其是昭昭似乎不太喜欢他纳妾——他怀疑柳阁老和异族勾结,想了办法和柳阁老套了近乎,柳家姑娘想嫁他,只要名分不用恩宠,将来能当个贵妃就好。他想了想,问了昭昭,昭昭不愿,便认作义妹,也弄到了证据。
他一向认为自己身体不错,也勤于锻炼,怎么会正值壮年就一病不起?明庄说是睿王借了他的寿,所以一点相克的草就能要了他的命。明庄可以帮他换一个身体,但要付出代价。
代价是他的帝王气运。
如果就此投胎,来世依然会是皇帝,只不过哪朝哪代就不一定了。
而且可以想象,来世不会有昭昭。就算有,也是他白发苍苍,昭昭正值韶华。
那就换个身体吧,反正他也没有那么执着于当皇帝,他扮演了五年明君,也演够了。
想起当年昭昭说的“殿下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人,我好喜欢殿下”,谭墨辰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告诉明庄帮他找一具皮相好看些的身体。
头七过了,谭墨辰在生前痴傻的美少年身体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哎,也不知道昭昭会不会喜欢这张有些阴柔的脸,以后还是要多锻炼,昭昭喜欢身材结识有力的男人。
他生怕爱妻受到朝堂后宫的欺负,急急忙忙走了岳父的门路进宫作侍卫,只是当值第一天,就看到从前娇软可人的昭昭冷厉地扇人抠药,谭墨辰的世界观碎了一地。
别脏了她的手。
少年侍卫司隽眼里最大的事,就是他心爱的太后娘娘。
终章
弘道三年,除夕前夜。
皇家设宴款待戍边将领,多年未归的镇北军大将和征西军首领同时归朝。
征西将军曾是父亲的下属,与我见过几回面,其人虽然自负,但快兵快仗,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西域的敌军闻之无不色变。
镇北军的大将军是忠勇侯世子,已经四十多岁但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混账样子,这是个笑面虎。
不过,这里最吸引我的人,还是镇北军的那个副将。
一身黑衣劲装,身型挺拔,眉目秀丽,此刻,他正肆无忌惮地把眼神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胸口酸涩了一下,然后心化成了一池春水。
三年,他晒黑了,身材也更加壮实挺拔,军中传信艰难,连我派出去的侍卫一年也就传回来一封信,寥寥数语,说不尽相思之情。
我冲他微微一笑,继续听着将军们豪爽的推杯换盏,景然年纪见长,也能和这些朝臣将士门顺利交流。
我饮下眼前的果酒,和身边的侍女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去。
竹影深深,我刚走进林子里,便被一双滚烫的大手拢住了腰身。
“娘娘恕罪,臣来迟了。”身后的人拥我入怀,凑过来在我耳边轻轻亲吻。
我的眼眶不由得酸涩起来,回过身来往他怀里扑:“你多久没给我来信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司隽一手搂着我,一手轻拍我的背,安慰道:“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娘娘若是担心我,不如找个地方,仔细查验一下。”
这厮真是不要脸!
我噙着眼泪看他,他却一笑带过,抱紧我腾空而起,在竹林里穿行。
看起来轻功倒是愈发精进了。我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很顺利地摸到我的寝殿,将我带到了床边。
夜色正浓,只有一丝清幽月光。他将我放在塌上坐好,便去解腰带。
“你做什么,这般急色。”此时此刻,我还有心思去逗他,我也很佩服自己。
司隽解衣带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开口:“你不是担心我吗,我给你看看,不就好了。”
我佯怒:“那为什么不点灯?”
他解开衣衫,却并没有褪下衣物,反而敞着怀过来亲我,一边亲一边把我的手往他的腰腹上带:“昭昭,你来摸摸。”
啊,是腹肌!
我摸了又摸,捏了又捏,手又往上伸去,把玩他的胸肌,如愿听到他喘息的低吟。
意乱情迷之时,他对我说:“我好想你。”
我抱紧他劲瘦的腰身,声音腻得和掺了蜜的糖水一样:“我也是,好想你,辰哥哥。”
听闻此话,他不再隐忍,一时间雨打芭蕉,红蕊吐珠,春意盎然。
云收雨歇之时,我起身喝水,顺便掌灯。司隽迷蒙的眼神一下子清醒过来,警觉道:“昭昭,点灯做什么?”
我没搭理他,直接把灯台放在床头,手搭在他的背上:“趴下,让我看看。”
司隽乖巧地趴在床上,我抚摸上他后背的疤痕,心里一钝一钝地疼,嘴上还不饶他:“都这么严重了,还骗我,没良心的。”
他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没事的,早就大好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手心挨着他的伤口,仿佛感受到了他当时的疼痛,缓缓道:“你什么样我还不了解,一见面就非要做那事,还不肯好好脱衣服,必定是背上有伤,只给我瞧正面。”
司隽转过身来,在我脸上用力啵了一下,故作轻松:“真的没什么,怕你大惊小怪,你看,我如今身材和体力都恢复了,你不用担心。”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就别走了,留在京城吧,陪陪我,行吗?”
他将我扑倒在床上,从容地掀开我刚披上的外衫,笑道:“那要看娘娘怎么陪臣了。”
我和司隽的事,没想瞒着景然,他从储君到皇帝,倒也练出了一双慧眼。
“母后若是真心喜欢司将军,倒也不是不可以嫁给他,只是母后改嫁,便不能和父皇葬在一块了。”景然对我分析着。
我应付道:“其实,母后还是最喜欢你父皇,司将军只是陪陪我。”
景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司将军言谈举止确实肖似父皇。”
孩子大了,眼界宽了,连替身文学都懂了。
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如何辩解,索性直接承认:“对,我就喜欢你父皇那样的。”
景然笑眯眯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门外的司隽。
我警铃大作,疾步走过去牵他的手:“辰哥哥,你来了!”
司隽露出了和景然如出一辙的笑:“原来我是先帝的替身。”#故事#?#小说#?#推文#?#古言#?
原主和替身,不都是一个灵魂吗?
我搂着司隽,身体力行地哄了又哄。
景然这个黑心肝的小东西,敢坑他母亲,若不是司隽本来就是谭墨辰,恐怕又要生出风波来。
沉浮过后,司隽靠在我肩膀上同我商量:“景然是不是该说亲了?”
我一惊:“他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司隽冷哼:“什么孩子,懂得倒是不少,不纳妃也该先定下来,回头你问问他,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我手指在他的脸上刮了刮:“那我可得叮嘱叮嘱他,喜欢哪个姑娘就直接跟人家说,别娶进来还以为是父母逼着的。”
谭墨辰啊,你若是早早就同我示爱,我又何必扮演什么秀外慧中的柔弱闺秀?
早就一起享受这心意相通的恩爱日子了。
他捉住我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好好好,可千万别学我,耗费了这么久,舍了一条命才知道爱妻的心事。”
皇后韩氏,讳昭,弘孝帝发妻。父宿,累迁骠骑将军、镇国大将军。
后素多智计,兼通文史。及帝崩,皇太子景然继位,尊为皇太后,临朝称制。
弘道五年,自请守陵。崩于皇陵太极寺,年八十三。谥曰弘孝德仁圣皇后。祔葬帝陵。
【全文完】
文/岳如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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