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让、段珪等当夜携汉帝及陈留王趁乱逃出北宫，情势窘迫，车马未及准备，便徒步由皇城北面榖门（皇城北面靠东侧城门）奔往小平津（古黄河渡口，今属河南洛阳市孟津县）。〔1〕卢植得知皇帝已被劫出宫去，急起直追，王允亦派河南督邮中部掾闵贡随卢植前往，卢闵二人一路追至河水〔2〕岸边，发觉诸宦官行迹，闵贡催马上前手刃数人，厉声斥道：

伯玉是谁的字（伯玉的姓怎么读）

“尔等阉人宦官，仰仗帝后卖弄国权，竟然胁迫天子，荡覆王室！自王莽以来，也未见有如你等奸臣贼子！今不自做了断，还等我射杀尔等吗？”〔3〕

张让等人惶怖无措，走投无路，涕泪横流，转身向汉帝叩首诀别：

“陛下，臣等去了，唯恐天下将乱，请陛下珍重！”

说罢，纷纷投河自尽。〔4〕

一场由诛杀宦官而起的宫变，却使得宦官与外戚势力一同倒台，可疑之处，似是袁绍有从中取利之嫌，而袁绍背后是代表着世族利益的一众公卿，难道世族将要撑起这汉家天下了吗？

卢植、闵贡护着汉帝及陈留王返向宫城，夜阑更深，只随着流萤微光，踟蹰而进，行数里至一民宅，于是借一板车载着帝王二人，又徐徐南行，〔5〕直至北邙山下驿舍，想是人困马乏，便就此住宿。约莫拂晓时分，道路依稀可见，就请皇帝独乘一马，闵贡抱着陈留王共乘一马，一行人等再往雒阳回转。公卿百官陆续赶来迎驾，由故太尉崔烈（字威考）为前导，行至北邙南山脚下，忽见一支军马扑面而来，正是董卓。

董卓字仲颖，凉州陇西临洮县人（今属甘肃定西市岷县），出于庶族，以侠士闻名，为人粗犷豪爽而有谋断。桓帝时由郡中召为属吏，后为凉州征辟，出任兵曹从事史（又称兵马掾），以其膂力过人、左右开弓的勇武震慑边境羌人。桓帝末年，征为羽林郎，得入朝中侍卫皇帝；永康元年（167年），以司马之职随使匈奴中郎将张奂（字然明）平定关中羌族叛乱；〔6〕灵帝建宁元年（168年），凯旋回朝拜为郎中，嗣后升迁地方长吏，历任并州雁门广武令、益州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后因连坐免官。熹平年间，为司徒袁隗辟为府掾，继而历任并州刺史、司隶河东太守。中平元年（184年），拜东中郎将征讨冀州黄巾，因连攻不克，征至廷尉抵罪；〔7〕中平二年（185年），因凉州羌人北宫伯玉与州吏边章、韩遂等叛乱，再为朝廷起用，先任中郎将为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副将，后升任破虏将军属于车骑将军张温（字伯慎），虽于围剿叛军中败退，却因全师而还，为朝廷嘉奖，封为斄（tái）乡侯。〔8〕中平五年（188年），升为前将军随左将军皇甫嵩征剿凉州人王国与韩遂等连合叛乱，名将皇甫嵩虽仍为督统，而董卓权威已与他几近平起平坐。〔9〕

中平六年（189年）暮春，董卓与皇甫嵩克平王国之叛，尚在军中。而朝廷因其桀骜不驯唯恐今后强枝弱本，难以统制，便征为少府，欲调还京师藉此削夺兵权，董卓竟上书推辞：

“臣所领湟中义从〔10〕及秦胡〔11〕兵对臣言道：‘粮饷不足、赏赐中断，妻儿饥寒交切。’于是牵扯车马，阻臣上路。羌胡人狼心狗肺，难以制约，臣只得暂且留下安抚。如有变故，容臣再奏。”〔12〕

灵帝缠绵病榻，尤对董卓颇为顾忌，便再下诏书拜董卓为并州牧，命将所领兵马归属皇甫嵩，此已明言令其移交兵权，董卓却再度上书抗辩：

“臣既无深谋远虑，又无丰功伟绩，错蒙天恩，执掌兵事十年，与全军上下日久情密，士卒皆念臣恩情，誓死效命。乞请陛下准臣领旧部共往北州，戍守边陲。”〔13〕

?皇甫嵩一纸上书弹劾董卓，皇帝又降诏责备，董卓勉强留下大部人马，径自领着数千骑士望并州而去，行至河东便盘恒不进，就此屯兵驻马。大约董卓已知灵帝驾崩，揣度朝廷将生变故，于是狼贪虎视以观时局。

是年秋月，董卓果然等来领兵入京的檄文，立时提兵奔赴雒阳。袁绍欲借大将军何进之势尽诛宦官，大将军若从袁绍之谋，袁绍则有大功，于朝中声望更重，怎奈何进与宦官瓜葛相连，犹疑不决。董卓曾为太傅袁隗辟为属吏，所领凉州兵马身经百战，因而袁绍又劝何进召其入京，恐是欲趁其势，制衡外戚何氏。

董卓于途中受何进阻止，暂且驻兵夕阳亭，已而袁绍催促他上书以威胁朝廷。董卓索性再向京师进发，直赶到显阳苑（皇家园囿，故址在今河南洛阳市），是时何进已死，袁绍正在宫中大肆屠戮，董卓遥望城中有赤焰耀天，料定必有变故，急引兵马冲去，黎明时奔至雒阳城西，探知嗣皇帝已然出城望北邙而逃，又即刻前往寻找，恰于北邙山下见着公卿簇拥皇帝回京。〔14〕

?汉帝蓦然撞见一群兵马，惊得涕泣长流，崔烈上前呵斥，命来人退避。

“诸公身为国家大臣，不能匡扶王室，反使朝廷动荡！我昼夜兼程三百里而来，何言退让？不信我砍了你的头吗！”

董卓反倒驳了回去，于是前往拜谒皇帝，问起动乱情由，汉帝哽咽难言，不知所云。

“陛下使诸常侍、黄门作乱，自取祸败，负屈不小呵。”

仗着身后的凉州铁骑，董卓甚而讥讽起皇帝来，又见与闵贡同乘一马的陈留王，从容淡定，便向其询问，陈留王一五一十讲得清清楚楚，董卓大喜：

“我乃董卓，可让我抱来？”

说着，就要从闵贡马上去抱陈留王，陈留王不肯，董卓只得怏怏作罢，与帝王二人倂马而行。〔15〕

?八月二十八日（9月25日）清晨，董卓与一众公卿护驾回宫，大赦天下，改元“昭宁”。〔16〕董卓自入京以来便起了掌握朝廷之心，但苦于兵马不足，而朝中尚有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故大将军及故车骑将军兄弟部曲和先董卓一步来到雒阳的丁原，兵力远在董卓之上。董卓心生一计，大抵将数千兵马驻扎城外，夜间命兵马出营潜伏以为疑兵，翌日再大张旗鼓返回营中，如此循环往复，虚张声势，雒阳城中竟以为凉州兵马源源不断。何氏部曲一时群龙无首，不知所从，大约受董卓之弟董旻鼓动，纷纷投奔董卓帐下，其军势足以与袁氏抗衡。〔17〕

骑都尉鲍信先前奉何进所遣，由泰山募兵还京，朝中局势剧变，又见董卓驻军于京师，揣测其必有图谋，便向袁绍说到：

“董卓拥兵自重，恐怕将生异心，袁司隶如不早作打算，必为其所制。当趁其远来疲惫，袭而擒之！”〔18〕

?袁绍未敢轻动，鲍信无奈只得引兵还乡以求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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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张）让、（段）珪等复劫少帝、陈留王走小平津。见《后汉书》卷八，灵帝纪。

〔2〕“河水”，见《水经注》卷一至卷五，今称黄河。

〔3〕“君以阉宦之隶，刀锯之残，越从洿（wū）泥，扶侍日月，卖弄国恩，阶贱为贵，劫迫帝主，荡覆王室，假息漏刻，游魂河津。自亡新以来，奸臣贼子未有如君者。今不速死，吾射杀汝。”见《后汉书》卷八，灵帝纪李贤等注引《献帝春秋》。

〔4〕〔5〕尚书卢植追（张）让、（段）珪等，斩数人，其余投河而死。帝与陈留王（刘）协夜步逐荧光行数里，得民家露车，共乘之。见《后汉书》卷八，灵帝纪。

〔6〕永康元年（167年）……冬，羌岸尾、摩蟞等胁同种复钞三辅。（张）奂遣司马尹端、董卓并击，大破之，斩其酋豪，首虏万余人，三州清定。见《后汉书》卷六十五，张奂传。

〔7〕中平元年（184年）……秋八月（当月公历跨度9月23日~10月22日），……中郎将董卓征张角，不克，征诣廷尉，减死罪一等，以皇甫嵩代之。见《后汉纪》卷二十四，灵帝纪。

〔8〕明年（中平二年、185年）春，（边章、韩遂、北宫伯玉等）将数万骑入寇三辅，侵逼园陵，托诛宦官为名。诏以（董）卓为中郎将，副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征之。……朝廷复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拜卓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于温。……时众军败退，唯卓全师而还，屯于扶风，封斄乡侯，邑千户。见《后汉书》卷七十二，董卓传。

〔9〕（中平）五年（188年），梁州（即凉州）贼王国围陈仓，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各率二万人拒之。见《后汉书》卷七十一，皇甫嵩传。

〔10〕“湟中义从”，指凉州归附汉朝的湟中地区（今属青海西宁市、海东市一带）羌人。

〔11〕“秦胡”，指汉化的匈奴人或匈奴化的汉人。

〔12〕“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复上。”见《后汉书》卷七十二，董卓传。

〔13〕“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xiá）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见《后汉书》卷七十二，董卓传。

〔14〕〔15〕（董）卓远见火起，引兵急进，未明到城西，闻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帝见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卓与言，不能辞对，与陈留王语，遂及祸乱之事。见《后汉书》卷七十二，董卓传。

〔16〕辛未（二十八日），（皇帝刘辩）还宫。大赦天下，改光喜（熹）为昭宁。见《后汉书》卷八，灵帝纪。

〔17〕时（何）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众所杀，进、苗部曲无所属，皆诣（董）卓。见《三国志》卷六，董卓传。

〔18〕“董卓拥制强兵，将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及其新至疲劳，袭之可禽也。”见《后汉书》卷四十七上，袁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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