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总论
阮咸是什么乐器(阮咸与阮籍是什么关系)
作为魏晋风度的开启,正始之音可以戏称为“建制派”,旨在人性自然的基础上重建名教秩序。
另一个源流是“竹林七贤”,则可以戏称为“反建制派”。
他们旨在高扬人性自由,“越名教而任自然”,取消名教,对官僚体系充满了厌弃和戒心,并与司马氏掌控的官僚体系保持距离。
竹林七贤,指的是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
这是一个无组织、无目的、松散的、意气相投、报团取暖、以喝酒、弹琴、扯淡、骂娘为主要内容的在野人士活动群体。
用嵇康的话讲,是“郢质”关系,所谓“郢质”,是语出《庄子?徐无鬼》的一则寓言。
有点类似于相声中的逗哏和捧哏。
活动时间大致在240-263年这段时间里,起始时间可能与正始知音同时,在263年嵇康被杀时结束。
主要的聚会地点,据记载,大致有两个:一个是首都洛阳;另一个是距洛阳东北方向100公里左右的山阳郡(今河南辉县境内)。
七人活动,应该并不一定总在一起,因为没有组织,没有目的,也就没有约束。
至于“竹林七贤”的称号,并非自封,而是后人传说附会的结果。
至于“竹林”,据陈寅恪的考证,说也是东晋人的附会,洛阳并没有竹林。
七人当中,按照年龄排序如下:
山涛(205-283)、阮籍(210-263)、刘伶(约221-约300)、嵇康(224-263年),向秀(227-272)、阮咸(生卒不详)、王戎(234-305)。
按照他们所说的“郢质关系”,也就是逗哏和捧哏关系,则嵇康和阮籍是逗哏,是七人中的领袖,竹林七贤的灵魂所在;
其余五人是捧哏,其中山涛是大哥,宽厚长者;向秀热衷于理论研究,和嵇康走得最近,常常陪着嵇康在大树下打铁;
刘伶是酒鬼,和阮籍走得更近,经常一起偷酒喝;阮咸是阮籍的大侄子,跟着叔叔混的;王戎是小弟,也是经过阮籍发现而带进圈子里混的。
下面介绍一下七人的简单情况,由于嵇康和阮籍在后面有专章论述,这里只对二人情况做个速写:
(1)嵇康和阮籍。
如果在嵇康和阮籍之间做区分比较的话,嵇康是“敛”,而阮籍是“放”。
嵇康基本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很少与人交往,也很少有放浪的言行;
而阮籍则像个游侠,上蹿下跳,处处碰瓷,从市井到朝堂,没有他不去的地方,而且行为怪诞放浪,四处招摇,尤其是到朝廷里面招摇。
套用现代现代话来讲,嵇康就是“装”,把装进行到底;而阮籍就是“牛”,把“牛”进行到底。
结果两个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收敛”的嵇康后来被杀掉了。放浪的阮籍却没有被杀。为什么呢?下节转本讨论。
(2)山涛。
山涛的年龄最大。
但是才分不如稽、阮;更关键的是,他的性格是宽厚长者,应该是作为稽、阮的知音而存在的,自己除了应和着喝酒扯淡以外,在“竹林七贤”的“行为艺术”方面,无所作为。
而且早在嵇康被杀,七贤树倒猢狲散以前很久,山涛就已经应召参加了司马昭的政府,而且仕途还颇为顺利。
当他升迁的时候,还不忘提携兄弟一把,拉着嵇康出仕,被嵇康大骂,写下了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山涛,字巨源)。
但是后来嵇康被杀的时候,还是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这位老朋友。这中间都怎么回事?我们后面慢慢介绍。
从其一生行迹来看,山涛是最没有“竹林七贤”精神的,七贤反名教,做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山涛基本没有;
七贤傲视权贵,山涛与物无杵,受到司马昭和后来的晋武帝司马炎的重视,一路做到吏部尚书,成为司马炎最为倚重的重臣,老臣。
但是,后来的王衍评价山涛说:山公从不以庄老之徒自居,但是行止却最合庄老之道。
(3)向秀。
向秀在竹林七贤的饮酒高会中,也就是个配合者,此公似乎并不嗜酒,在行为艺术上也无所作为。
但是此公的重要性在于,他是个纯粹的理论家,不事家业,除了读书搞研究,没别的嗜好。
他最大的理论贡献,是为《庄子》做注,但是传说在他死后,无行文人郭象,欺负向秀儿子年幼无知,剽窃了向秀的科研成果。
所以,我们今天也只能从《庄子郭象注》中,间接地一睹向秀的学术风采了。
另外,向秀单独陪伴嵇康的时间最长,总是陪着嵇康打铁铸剑,而且长期陪伴嵇康探讨学问,嵇康是向秀注《庄子》的第一个读者,对他有很大启发。
(4)刘伶和阮咸:
这二人是把竹林七贤的精神以行为艺术的方式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一对活宝。
刘伶以嗜酒闻名天下。有几个轶事:
刘伶成日坐个车子招摇过市,车里放着一坛酒,车后面跟着个书童,手里拿个铁锹,刘伶吩咐书童,等我走到哪儿,喝死了,就随地把我埋了。
又说刘伶老婆怕他喝死,把他的酒都给没收了,刘伶没办法,就给老婆撒谎说,啊呀,我这个嗜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难戒除,必须依靠鬼神的力量,你赶紧给我准备一桌酒菜,咱们好好祭奠酒神,然后我当着酒神发誓,才能断掉。老婆听信了,按照他吩咐的照办了。等老婆一转身,刘伶拿起酒来,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刘伶喝酒又喜欢坦褆裸裎,没个人样。有一次在家里脱光了喝酒,被人推门而入撞见,笑话他,结果他说,我以老天为被子,以大地为床,以房子为内裤,你怎么跑到我的裤裆里来了?弄得那人反而下不了台。
阮咸,貌似一个放浪无形的公子哥儿,这人有两样:
第一是精通音律。据说后来重臣荀勖为西晋开国制定音律,荀勖也是精通音律,而且自信得很。
结果阮咸听了以后,总觉得调子起高了,不合古法,有亡国之音。荀勖不服,把他轰走了。
结果后来有农民挖地挖出一把周代的古尺,用这个古尺把乐器一量,果然不合古律。
荀勖这才服气。
阮咸善于弹琴,后世流传下来的乐器------“阮咸”(又叫阮),就是以他的命名的。
所以,估计竹林七贤聚会的时候,少不了阮咸的琴声来助兴。
第二,他的纵酒与各种放浪无形的行为。
家人一起喝酒,只要有阮咸参与进来,就马上换大碗,不然他不痛快。
有一次一头猪跑过来了,阮咸就让这头猪和家人在一个缸里喝酒。
又一则,说阮咸老娘去世,家里办丧事,有个远方的姑姑回娘家来吊唁,在阮咸家住一段时间,带了个胡人婢女,阮咸和这个婢女混在一起,并且央求姑姑走的时候留下这个胡婢,姑姑同意了,可是走的时候,不知咋想的又把这个胡婢给带走了。
阮咸听人禀报立即起身,骑着一头毛驴就去追,追上以后,与胡婢一起骑着驴回来了。
这已经触犯了至少两种礼教了,但是他毫不在乎,说:名教岂是为我辈而设?!
阮咸的风流放荡,还和他叔叔一起,进一步影响到整个阮家的家风,延及后世,这是后话。
刘伶和阮咸是把竹林七贤的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从“行为艺术”的“表现力”来讲,嵇康甚至都不如他们两个,但是既然如此,为啥二人不能算“竹林七贤”里面的主角呢?
道理就在于,嵇康和阮籍,都长得高大俊秀,身上固有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英雄豪侠之气,属于人中龙凤,即使啥都不干,往大街上一站,都会令人瞩目,所以他两个不管干啥,都很容易令人瞩目,令人敬仰。
也才会有竹林七贤的巨大社会震撼力和影响力。
而刘伶和阮咸两个,则缺乏这种气质。
阮咸长啥样儿不知道;反正嵇康被杀以后,大家纷纷投靠政府的时候,别人都被司马昭收编了,连酒鬼刘伶都被收编了,唯有阮咸,人家不要,觉得他太浪了。
刘伶长得五短身材,又黑又瘦,形象猥琐,性格又沉闷木讷,成日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就是个酒闷子。
所以,如果不是跟着稽、阮混,他们两个只能受到社会的鄙视和嘲弄。根本不可能带动社会风气。
(5)王戎。
在竹林七贤里,王戎最小,比嵇康小10岁,比阮籍小24岁。
阮籍是因为拜访王戎他爹,发现王戎很有趣,那时候王戎才不过十五六岁。
结果性情的阮籍,以后再来王戎家,不找他爹,专找小朋友聊天了。
因为这个机缘,阮籍把王戎带到了竹林七贤的圈子里了。但是根据当时和事后的事迹来看,王戎虽然聪慧有情趣,但是个又精又俗的机伶鬼儿。
或许连把王戎带上道儿的阮籍都多少看出来了,有一次还打趣说他是个“这个俗物又败兴来了”。【《世说新语》25.4.】
但是王戎善解人意,又善发谈端,缺了他的话,估计竹林七贤中间未免显得太过沉闷,就不够放松、不够情致了。
王戎年龄小,活得长,后来又有很出众的心路历程,成为后来分析第二代放达人士的重要案例,这里就不展开分析他了。
从后世学术贡献来说,向秀是最大的理论家,因为他的注解,才使得《庄子》成为人人可读的东西,为后世魏晋风度的展开,提供了重大理论指导作用。
但是从对魏晋风度的铸成来说,最大的理论贡献者应该是嵇康,他以自己所理解的庄子的精神为宗旨,以书信问答的方式,大肆发扬了率性自然的思想观点。
而且嵇康还有个特点,就是言行高度统一,他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的。
虽然少有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但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影响到京城的士人的风尚。
尤其是临死时,一曲《广陵散》奏罢,慨然赴死的场景,有极强的感染力和穿透力。
从嵇康以下,阮籍到刘伶阮咸,就主要依靠“行为艺术”了,同样惊世骇俗。
从对后世魏晋风度的影响来说,我以为“正始之音”不如“竹林七贤”。原因可以有以下两个:
第一,身体力行的榜样影响力,总是大于不接地气的玄理建构。
“正始之音”主要倚重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国家意识形态建构,不能直接涉及个人性情指导。
竹林七贤很大程度上归本庄子,而庄子是基于个人的进退出处立言的,来得更为近切。
第二,从大背景来说,名教由于东汉后期的黑暗政治而声名扫地;
而从曹魏三代皇帝(曹操、曹丕、曹睿),到后来的司马氏三代四位王(皇)(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尤其是司马炎),都没有建构一个有效的制度环境,为名教信仰在人心上的重建服务,反而在事实上起到了负面导向作用。
结果,人心散了,无论是讲人性的解放也罢,人性的逍遥洒脱也罢,还是从人性的放纵也罢,士人们都沿着率性自然的路子一路溜下去了。
从此路子看,竹林七贤只不过恰好开了个头而已。没有他们,也会有“松林八贤”,“草地九贤”的。
作者:专栏《探寻魏晋风度的心迹》主讲人——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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