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富庶的温柔乡，自古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赞誉。人杰地灵之地必为文化艺术之重镇，此地的文人士夫挥毫丹青，成就了中国古代绘画史上的半壁江山，即便是白丁布衣也会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中迷恋上了绘画艺术，从宋元时代起，江南地区就有着商品化的装饰绘画艺术，普通市民即可购买能工佳作，用以装饰居室。

黄居寀（黄居寀怎么读）

及至晚明，江南地区经济文化更是大盛，此地民众钟爱丹青尤甚，在前贤古画求之不得的情况下，当地画工多效仿古名家样式，以满足市民之需求，此种情形颇类似今日北京之宋庄和深圳之大芬村。在众多仿作之中，市民阶层尤为喜爱院体风格的精细画作，此类作品设色鲜艳、绘制精谨，以一种写实具象的的装饰风格获得了大众青睐。尤其是在这些画作上签上古时名画家姓名印款，画后补录前朝乃至当朝贤达文士的品评，就使得这类仿作更具有古代风格，好似可以瞬间提升普通民众的艺术品味和水准。

苏州片绘画托名宋徽宗的《耄耋图》卷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画中有模仿宋徽宗瘦金体的题记

我们将以上描述的晚明绘画称为“苏州片”，它兴起于苏州，流行于江南，仿佛是布衣阶层对文化精英阶层文化艺术的一种追慕和效仿，只是在这个过程中画工将两者的审美品位进行了调和，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中国传统绘画门类。只可惜把持艺术话语权的文人阶层根本瞧不上这类民众的艺术，长久以来苏州片绘画在画史中并没什么地位。

不过当我们仔细观看这些绘画的时候，在这种具象的艺术中流露出丰富的博物元素，这也间接反映着民众阶层与自然世界天然具有密切的联系，他们的艺术中展现着对自然的观察和赞美，这是很值人们珍视的艺术珍宝而非受人鄙弃的赝品。今天我们就向大家展示一套晚明时期市民的博物艺术之作。

这套画作现名《黄居寀花卉写生册》，描绘院体风格花卉草虫共计二十幅（现存十八幅画面与一幅题记），原画现藏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黄居寀花卉写生册》之一开

《黄居寀花卉写生册》题记

这套画与黄居寀现存《山鹧棘雀图》风格差别极大，很容易便可判断这套画册是后人的伪作，其风格与大量传世苏州片花鸟画极为相似，另外，苏州片花鸟画中时常会题上边鸾、黄筌、黄居寀、林椿、钱选等前朝花鸟画大家之名。

北宋黄居寀《山鹧棘雀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苏州片绘画托名元代钱选的《写生图册》之一开，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中描绘二月蓝和食蚜蝇

苏州片绘画托名元代钱选的《写生图册》之一开，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中描绘白杜（明开夜合）和纺织娘

除了传统的古书画鉴定方法外，画中描绘的植物也可以解密这套画的创作时间，在这套画中有一幅描绘有孔雀草，这种植物原产墨西哥的花卉最早见于16世纪的欧洲草药志之中，而孔雀草在中国的最早图像记录则出现在明代王綦1626年绘制的《东篱秋色图》之中，由此可见孔雀草是从墨西哥引种至欧洲，再通过欧洲人的全球贸易在晚明时期传播到中国的，所以中国绘画中出现的孔雀草不会早于晚明，清代画家偶尔也会描绘孔雀草，但大多集中在宫廷绘画之中，详见拙作《殊方异卉：清宫绘画中的域外观赏植物》，由此我们就可以大致判断出《黄居寀花卉写生册》创作于晚明时代。

《黄居寀花卉写生册》之一开局部描绘的孔雀草

意大利植物学家马蒂奥利1563年出版的《新草药志》（NewKreu?terbuch）中描绘的孔雀草

佛兰德植物学家德·洛贝尔1581年出版的《植物图鉴》（Plantarumseustirpiumicones）中的孔雀草插图

晚明王綦《东篱秋色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中描绘了红褐色花瓣的孔雀草

清蒋廷锡《花鸟草虫册》之一开，故宫博物院藏，画中描绘了一株孔雀草，清宫将其称为波斯菊或万寿菊

从上面一例即可看出博物学对传统绘画鉴定方面的辅助之功，从另一方面来讲，虽然这套托名伪作在传统艺术品鉴中评价并不高，但它却在博物学方面大放光彩。画家虽然画技平平，但他却通过敏锐的观察向观者描绘了一个丰富多彩的自然世界，观画者若是具备一定的植物学知识便可分辨出画中所绘的植物种类。明清时期的主流绘画已经不太关注真实的自然，反而是这类不入流的苏州片绘画继承了宋代绘画中的格物精神，由此可知此册具有的独特价值。

接下来我们就对《黄居寀花卉写生册》中蕴含的博物学知识一一进行解读。

上图描绘了上悬的铁线莲、蓝色花的桔梗、橙红色的渥丹以及不起眼的开黄花的柳穿鱼。

上图描绘了黄色的月季花和重瓣的罂粟花

上图描绘了白色四瓣花的山梅花、蓝紫色花的蝴蝶花以及一种花朵类似桃花的植物

上图描绘了黄色花的锦鸡儿和玫瑰红色的玫瑰

上图描绘了牡丹（很典型的明代画法）和红色的剪春罗两者都是仲春开花

上图描绘了悬垂的铁线莲类植物，紫红色花的打破碗花花和孔雀草

上图描绘了白色重瓣木香花和一种蔷薇，蓝色花为马蔺

上图描绘了悬垂的中国凌霄，底部类似珊瑚类的羊肚石间种植着菖蒲

上图描绘了萱草和石竹

上图描绘了白色花的茉莉、蓝色花的乌头和橙红色花的剪秋萝

上图描绘了木芙蓉和红蓼

上图描绘了救荒野豌豆、狗尾草和柑橘凤蝶

上图描绘了黄色花的白菜、白色花的蚕豆、粉紫色的紫云英以及一只蛱蝶

上图描绘了石竹和蛇莓以及一只螳螂

上图描绘了中国水仙

上图描绘了芍药和石榴

上图描绘了惠兰

上图描绘有玉簪和鸢尾，这两种植物花期并不在一起，画家可能因构图需要将其描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