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是我国古典文学宝库中的艺术瑰宝。漫步词林,那些格调雅正的慢词小令,馨香四溢,让人陶情醉心;而一些样式奇巧的杂体词品,更是异彩缤纷,情趣无穷,令人悦志怡神。
隐字体
吴虎臣(江东虎臣吴骑)
作此体词时,作者往往有意把词中某个(些)字的形体隐去,而同时又采用其他手法,对所隐去的字意巧加暗示,以启发读者悟出个中奥妙。
据吴虎臣漫录云,政和间有一贵人,未腾达时尝游妓廿四之馆,并作《踏青游》词:
识个人人,恰止二年欢会。似赌赛六只浑四。向巫山重重去,如鱼水,两情美。同倚画楼十二,倚了又还重倚。两日不来,时时在人心里。拟问卜,常占归计。拌三八清斋,望永同鸳被。到梦里,蓦然被人惊觉,梦也有头无尾。
如对词文略加揣摩,便会发现,全篇虽无一处有崔廿四的形体,却处处隐留着她的倩影。首句中,“二年”便合廿四个月。接下去,“六只浑四”,四六廿四。“巫山重重”,仍暗合廿四。巫山十二峰,“重重”者,不就是廿四么?“两情”“同倚画楼十二”,还是廿四;“倚了又还重倚”仍扣廿四。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两日不来”又暗说廿四。“拌三八清斋”,三八廿四。“到梦里”,“梦”的繁体“夢”,包含着廿四。同样,,“梦也有头无尾”,不又剩下个廿四么?真可谓涉笔成趣。作者借助于析数、拆字等手法,竟把崔廿四化妆成了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君子了。
嵌字体
作此体词时,作者往往将某个(些)特定的字巧妙地镶嵌在词中各句,以暗含另外一层意思。
有的词将字嵌于句首,即为首嵌式。如:
郑庄好客。容我尊前时堕帻。落笔风生。籍籍声名满帝京。
高山白早。莹骨冰肌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据载,林希子知润州,东坡自钱塘赴召,有官妓郑容、高莹侍宴。其间,请坡公为之脱籍。时处客座的坡公不便作主,便书《减字木兰花》于牒尾。林读后,判“郑容落籍,高莹从良”。其判语皆为词中句端的文字。
有的词将字嵌于句中,即为腹嵌式。明人蒋一葵《尧山堂外纪》载:有人生了第三个儿子,王正之戏撰《喜迁莺》致贺:
古今三绝。为郑国三良,汉家三杰。三俊才明,三儒文章,更有三君清节。争似一门三秀,三子三孙奇特。人总道,赛蜀郡三苏,河东三薛。欢惬。况正是三月风光,杯好倾三百。子并三贤,孙齐三少,俱笃三余事业。文既三冬足用,名虽三元高揭。亲朋庆,看宠加三命,礼膺三接。
词中“三”字,恰如一线贯串通篇,更是本词吟咏的特定内容。作者巧选古代与“三”有关的名人吉事,作为褒扬祝贺之辞,突出了“贺”、“喜”的旨趣。吟味之余,令人解颐。
此外,还有镶字于句末的尾嵌式,五代时的欧阳烟便有一首《清平乐》,全篇嵌入了十个“春”字,“初在句首,既入句中;始则单行,旋而双见”,读之使人觉得春色满眼,春光融融,如沐春风。真称得上笔下一派春色。
春来街砌,春雨如丝细。春径满飘红杏蒂,春燕舞随风势。
春幡细缕春缯,春闺一点春灯。自是春心撩乱,非关春梦无凭。
迭字体
迭字,又称重言、迭音。由两个相同的字组成。迭字体词作,须句句有迭字。其格式多样。
间迭式。即相迭的两个字间隔于一句之中,如唐代王丽贞女士的《字字双》:床头锦衾斑复斑,架上朱衣股复股。
空庭明月闲复闲,夜长路远山复山。
迭字的运用,使词意怨切动人,突出了离别的情思。
多迭式。一句之中含两对(或两对以上)的迭字。
婉婉转转胜上纱,红红绿绿苑中花。
纷纷泊泊夜飞鸦,寂寂寞寞离人家。
王建的这首《婉转曲》,由于句句多迭,语调更加委婉缠绵,表达了少妇那深闺独守之孤,空劳怅望之恨,芳年虚掷之怨。
纯迭式。如:“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元代以“江湖状元”自谐的乔吉的这首《天净沙》,纯以迭字连绵成篇,自然流畅,清新绵丽,音韵和谐悦耳。莺歌燕舞,柳暗花明,人物风流,春光明媚,尽现于这连迭的廿八字之中。
离合体
即离合、增损字形而后合成语句的词。
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已西坠。
相思泪,心已醉,空听马蹄归。秋日残红萤火飞。
据传,一次,苏东坡与秦少游小酌于花庭。饮至夕阳西下,东坡让少游赋词以助酒兴。少游因景写意,信口吟颂出上述这首小令。如对各句稍加琢磨,就会发现其妙:原来这首词隐射一繁体“苏”(蘓)字。
这是谜词。下面再录一首无名氏的《忆江南》供大家欣赏:
才相聚,又作玉关游。纵使绿杨千万缕,也难系住君归舟。转眼雪盈头。
词作写得朴实明畅,语浅情深。依依别情,溢于言表。细味词意,还可从中会意出五味中药(合欢、远志、垂丝柳、王不留行、何首乌)名称呢。
回文体
回文体词亦有不同的格式。邹秖谟曰:“回文之就句回者,自东坡、晦菴始也。其通体回者,自义仍始也。”
下簾低唤郎知也,也知郎唤低簾下。来到莫疑猜,猜疑莫到来。道侬随处好,好处随侬道。书寄待何如,如何待寄书。
这是清人丁药园的一首《菩萨蛮》(《菩萨蛮》回文体词又称《联欢环结》)。就句回环往返的词文,把人物的心理情态写得惟妙惟肖;其柔言蜜语如萦耳际。
更有趣的是,明人张綖曾将一首《舞东风》的七律,改为通体回环往复的《虞美人》:
不见玉人留洞府,空教燕子占风流。
少年抚景惭虚过,终日看花坐独愁。
晓日绮罗稠紫陌,东风弦管咽朱楼。
堤边柳色春将半,枝上莺声唤客游。
朋友回赠的《虞美人》又成为这样:
堤边柳色春将半,枝上莺声唤。客游晓日绮罗稠,紫陌东风弦管咽朱楼。少年抚景惭虚过,终日看花坐。独愁不见玉人留,洞府空教燕子占风流。
这一诗一词,相映成趣;而其意趣,尽在文句的回环往复之间。
连缀体
宋人陈亚,性滑稽,曾用药名作闺情《生查子》三首,请看其中的一首: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在此词中,作者运用谐音替代、拆开分用的方法,将相思子、薏苡、白芷、苦参、狼毒、当归、远志、菊花、茴香等九味中药名联缀成篇,自然妥帖,意趣天成。苦药苦汤之间,却饱融着思妇对檀郎的绵绵幽思,以及盼郎早归的缕缕情怀。
联珠体
笑它蟾窟,窟中有谁来到?到晚阵风凉,凉逼《霓裳》老。老桂如相隐,隐恨知多少?少人间良会巧;巧缘佳景,景物同清照。照人尊酒,酒一盏分倾倒。倒写鸳鸯字,字托传青鸟,鸟宿同花并,并翼双栖好。好拈将团扇小,小环争戏,戏扑流萤笑。
清代文学家万树的这首《谢春池慢﹒夜景》是首回环式的联珠词。句间上替下接,首尾环扣,浑然一体。
独木桥体
这种词要求通体以一个字为韵,且要一韵到底。其实就是一种押韵变格体。
奴年两七。比陶家八八、李家七七。风情仙韵知难并,自思量,可及十分之七。却似天孙、几望断新秋初七。正闲看北斗、遥挂阑干,云边横七。空有琴思五七。更词名八六、歌名一七。奈唱回残月晓风,难说与、韦曲才人柳七。简点春风,已花信令贵六七。怕年华都似、顷刻开花殷七。
董文友的这首《望梅》,全篇都以“七“字为韵,一气呵成,熨贴诙谐。这首”七“字咏叹调,抒发了一位豆蔻初妍、渴求爱情的少女的心声。
黄山谷有一首颇有影响的《阮郎归》,题下自注:“效福堂独木桥体作茶词“。全词押了四个”山“字:
烹茶留客驻雕鞍,有人愁远山。别郎容易见郎难,月斜窗外山。归去后,忆前欢,画屏金博山。一杯春露莫留残,与郎扶玉山。
词文虽短,却押“山”四重,各具风光,饶有趣味;加之春露酽酽,别情依依,确能令人流连、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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