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黄时村巷空
关中的麦子快要熟了,天地似乎都有些激动,人心更是莫名兴奋。这样的一个上午,和朋友相约蓝田杏花谷采风。我在前面探路,跟着导航,从华胥镇的背街,上山闯进了阿氏村。
华胥是传说中女娲的故里,阿氏村据说是她炼石补天的地方。汽车爬上高坡,沿着沟边清幽的公路,听着隐约的水声,进入大树参天的山谷。阿氏村就在路的尽头。村口,五棵大白杨树下,有一尊女娲的雕像,她正力举起一块石头,也给这个村子留下一股劲儿。雕像边上,青砖灰瓦砌起一个镂空的照壁,与后面的一个太白庙隔开。庙仅有一间房子,紧临公路、顶着山体,更似一种精神的象征。向他们报到后,再向里走上百十米,就是村口的停车场,也是杏子交易广场,但现在空无一人。
幸福谷(幸福谷第一季)
村子建在沟前、山下的台地上,东西一条纵街,南北多条横巷。我信步从交易广场向北漫步,看着精心保留的老房子。关中农村的老房子有两种型制,一种是前房中院再上房,一种是前院中厦后上房。这条街上保留的是后者。土黄色的院墙上压着一排瓦片,精巧的门楼下黑色木门紧闭。墙上挂着各种小型生活用具,一下子把人拉进旧时光里。街道边上长着超过膝盖的绿草,院子里伸出大树的绿冠,黄与绿无声地交映着。一个门楼的南墙上,挂着“吕氏乡约”的黑色木牌。家家墙上都写着村舍诗句,真是把日子过进了诗里。我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看,一路走过去,猛然发现,怎么家家门户紧闭?我连忙拐进另一个巷子,路边的房子多是二层楼房,也是家家闭户。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我加快脚步,像是巡街找人,终于从一扇半掩的大门里看到了一位老太太。我边打招呼边推门进了院子。米黄色的水泥院墙里,盛着明晃晃的阳光。院子中间晒着一片黄色的杏脯,老太太正蹲在那里翻弄着。七十多岁的她笑呵呵地让我尝一下果脯,说是早晨刚刚摘下的果子。这时,她家的老汉端着簸箕从屋子里出来,端的也是刚掰开的果肉。老太太直起身来,让我到屋里喝水。看着她家的冰锅冷灶,我说,都11点了,还没吃早饭。老太太说,一大早就上山摘果子,才回来,想赶着太阳好,先把果脯晒了。我好奇地问,这么好的果子为什么要晒了?老汉说,孩子们在外工作,家里没人上街去卖,怕把果子放坏了。
从老人的家里出来,我走到了沟边。沟里种着望不到边的杏树,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色中闪烁着数不清的黄色星星。近处一棵果树长满了果子,有青绿色的、黄绿色的、亮黄色的,还有黄红色的。向阳一面的果子明显要亮一些,但有些果子像怕晒的小女生,拉来一片叶子盖着大半个脸。天下到处都有杏树,偏偏这里的杏子又大又黄,是天地人共同的杰作。沟里有合抱粗的老树,铁黑色的树干密布着紧致的细纹,被风雨洗得干干净净,透着精神。这样的树最初是谁种下的,不得而知。它们的出现,让原本难以生长庄稼的沟道出现生机,成为飘香的幸福谷。
路边的核桃树挺着灰白色的树干,长着茂密的绿叶,枝叶间藏着鸡蛋大的核桃。这些核桃个个翠绿精神,一串一串挺在枝头,真不知道大地为此注入多大的力量。柿子树长得矮壮一些,结出的柿子还小着,但地上已经落下一层。这些柿子蛋曾是我们小时候的最爱,把它们在麸子里放上一段时间,变黑时就可以吃。那时我们偶尔也能吃上桑椹,是串街的小商贩卖的。几个小伙伴把分分钱凑起来,可以买上一串,一人分上几颗,却舍不得把弄紫了的嘴唇擦干净。没想到,印象中那么稀奇的桑椹树就长在这路边,任凭紫的、红的、绿色的果子掉在地上,也没人拣拾。地上掉的还有樱桃。今年的樱桃已经下场,树上还有零星的果子挂在高处。农人们不会为了这些果子大费周折,就把它们留给风月或者小鸟。
“寻花人隔绿帘语,布谷鸟忙深树啼”。进入村子后我就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却看不到它们的影子。我总觉得,布谷鸟是孤独的值更者,能准确感受时节,提醒人们劳作,却很少露面邀功。它们躲在深处的高树上,断断续续地鸣叫,声音孤傲而悠长。麻雀生活在近处的浅草和小树上,一大群叽叽喳喳,享受着小日子的快乐。山谷里不时能听到大公鸡的叫声。它们一嗓子挑起来,达到了高八度后,再不断气地慢慢滑落,滑落中还会抖出几缕余波,酷似这里的山路一样婉转,让掩在绿丛中的村子更显幽深。
一个人在街上转了几圈后,我回到村口,坐在女娲像前等朋友。微风沿着山路轻轻吹来,阳光的脚步好像凝滞。身后忽然传来响声,我紧张地回头,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高个壮汉,正从山坡上推下一辆独轮车。车子上放着两大篮杏子,黄亮亮的。他的身后还有一位白胡子老汉,身板硬朗地扛着一个篮子,里边也装满了杏子。我站起身来,帮壮汉把车子推到马路上,问他果子怎么卖。
“咱这刚下树的好果子,一斤4块。这一篮子五六十斤,你看相着给钱吧。”我拿起一个,掰开来尝了一口,绵软香甜,当即决定买上一篮子。这时候,路上传来汽车声,朋友赶到了。我们一起把果子装进袋子里,放到了车上。
快12点时,接近晌午端了。我陪朋友在村子里转着看着,仍没看到几个人,却在一户人家外面闻到了油泼辣子的香气。摘果子下山的村民们在准备他们的午餐,饭后还要赶到山外去卖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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